當彈珠彈?
老太太剛含進口裡的茶葉險些噴出來。金藝嵐也是目瞪口呆,想不到表兄竟然如此不隱藏自己對紅繡的想法?
商金氏扶着額頭退了一步。心中暗罵商少靖這個腦子不開竅的榆木疙瘩,她使眼色使的眼珠都疼了,他竟然還是沒看出來,前頭她還說要給老太太鑲在鳳釵上的珍珠,轉手給了紅繡當彈珠,這簡直是對老太太的侮辱偷眼觀瞧老太太的神色,商金氏只覺大事不妙,他們婆媳多年,老太太的一顰一笑她都明白是什麼意思,現下儼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紅繡忍笑忍的內傷都要憋出來了,嘴角抽搐着道:“多謝大堂兄,我的彈珠,夠用了。我身子不適,就先告退了。”對老太太福了一禮,轉身快步出了屋子。不行了,再繼續待下去她定然要笑出聲來,到時候老太太沒面子事小,遷怒了她事可大了。
商少靖端着錦盒,癡癡地望着紅繡苗條優雅的背影,向前追了一步:“紅繡。”
“靖兒。”
商金氏走到跟前,用力掐了他一把,纔剛要說話,就聽老太太怒衝衝的道:“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母親,靖兒他……”
“下去吧,我要歇着了,豔秋,去送二夫人。”
“是,老太太。”
…
小雨淅瀝瀝的下着,紅繡出了老太太蘭思院的門,並未乘轎子,而是讓丹煙去尋了傘來,四人一同信步走往馨苑走。
因潮溼而顯得格外清爽的空氣帶着淡淡的清香,紅繡一手提着裙襬,小心的踩在積水的青石板路上,想到剛纔老太太的反應,還是覺得好笑。
三婢女撐傘跟在後頭,杜鵑不贊同的道:“小姐,您身子弱,萬一吹了冷風淋雨可怎麼是好?奴婢還是回去給您備轎吧。”
“不用,這麼走走也不錯。”再說她今兒心情好,沒用自己說話,金藝嵐和商少靖兩個有才華的竟然無意之中給她出了氣,就算她不怎麼介意老太太奪她權的事兒,心裡也是暗爽的。
梅妝道:“杜鵑你有所不知,咱們小姐這是心疼那四名擡轎子的小廝呢。”
“誒?”杜鵑不解。
丹煙笑着解釋:“要是小姐乘轎,那四名小廝不就得淋雨了麼。小姐最是菩薩心腸了,不忍看人家淋雨,就自個兒走路回去。”
杜鵑眨了眨眼,還真不太理解主子爲何會有這種思想,不過三少也看上的人,與旁人不同一些也是應當的。
回了馨苑,紅繡一雙繡鞋也溼透了,讓小丫鬟燒了熱水洗了腳,換了新的鞋襪,紅繡便去了繡房,親手縫製此次“新款發佈會”的十套衣裳。纔剛將袖口上的花樣子打好,外間就傳來梅妝的聲音:“姬公子,您怎麼冒着大雨來了。”
“你們小姐呢?”
“在繡房。”
話音剛落,姬尋洛已經轉屏風走了進來。
紅繡放下繃子擡頭看他,姬尋洛身上的大紅縐紗外袍被雨水打溼,貼在健瘦修長的身上,墨發有兩縷粘着雙頰,顯得臉色蒼白。他神情緊張,但在看到紅繡的一瞬間,又露出招牌的邪魅笑容,好像身上沒有穿着溼衣裳,剛纔焦急的也不是他一樣,步履翩然的走向紅繡。
“在繡什麼?”
紅繡蹙眉,“洛尋,你怎麼了?”
不待他回答,又揚聲吩咐外面,“梅妝,去給姬公子備熱水盥洗,丹煙去我房裡把今早我才縫好的那件男裝拿來。杜鵑去熬薑湯。”
“是,小姐。”
三婢女齊聲應是退了下去,紅繡站起身,到木質的臉盆架子旁拿了手巾。
“快擦擦臉,等會去換身衣裳,有什麼事等你換了衣服再說。”
她的聲音帶着撫慰的力量,讓姬尋洛原本焦躁的心安靜下來,接過巾帕擦了把臉,笑着道:“這幾日身子如何?可曾犯那天的毛病?”
“沒有,我很好啊,一點事兒都沒有。”
“那就好。”姬尋洛劍眉微蹙,在紅繡身旁坐了下來:“沒事就好。”
他這兩日在家中翻遍醫書,也沒有尋到與紅繡那日發病症狀相符的一種毒。他不敢告訴她實情,怕加重她的心理負擔,只能自己想法子,可那種束手無策的焦躁和害怕失去紅繡的恐懼,每日每夜都折磨着他,在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難受了。
“把手給我。”
“好。”
紅繡的手一如往常的細滑微涼,姬尋洛寧心靜氣,微閉着眼睛爲她診脈,發現她脈象如常,並無異狀,這才略微鬆了口氣。還好沒事。
“我給你開的進補方子,你可曾按時用了?”
“用了的。”
“可曾按時休息?”
“丫頭們盯得緊,我想熬夜也不成啊。”紅繡俏皮的笑。
姬尋洛嘆了口氣:“別拿你自個兒的身子不當回事,我從醫到如今,還從未在誰身上花過如此多的功夫,你還是第一個,就算不疼惜你自己,也算爲了我着想,我囑咐你注意的那些你可都要照着做,知道嗎?”
紅繡笑着點頭:“我知道。”
“小姐,熱水備好了。”
“嗯。”紅繡起身,推着姬尋洛出去,道:“你先去廂房沐浴,就算是神醫可也是**凡胎,仔細受了寒。”
“我沒事。”
紅繡沉下臉來:“你去不去?”
其實衣服溼了點,對他來說又算什麼?只不過是懶得用內力蒸乾罷了,可見紅繡眉頭蹙着,是真的關心他,姬尋洛的心中便有說不出的喜悅,此時就算紅繡給他毒藥他都能微笑服下,更何況是沐浴更衣。
“我去。有些餓了,待會想吃梅妝拌的小菜。”
梅妝笑嘻嘻道:“只要姬公子聽小姐的話,奴婢就聽您的話,給您做小菜去。”
“你這丫頭。”
姬尋洛笑着點了點梅妝,轉身隨杜鵑去廂房。紅繡見人走遠,則繼續拿起繃子刺繡。
不多時,姬尋落shen清氣爽的回來,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交領銀線暗色梅花紋長袍,外罩着湖藍色真絲亮紋外袍,領口和袖口處用銀線繡着同樣的梅花暗紋,左胸口還有兩朵醒目的並蒂玉蘭和一個“繡”字。
紅繡滿意的笑起來,此次推出的“新款”男裝,還是第一次上“模特”的身。姬尋洛身材高挑勻稱,典型的衣服架子,看慣了他穿紅色,突然換了這一身,給人的感覺便如夏季的清風一般清爽。
“過來喝薑湯。”
“嗯。”
姬尋洛撩衣袍坐下,道:“這身衣裳是你新做的?”
“是啊,過些日子繡妍樓要辦一個新款發佈會,我爲了活動準備的,你穿着,感覺如何?”
“感覺?挺舒坦的。”
“那就行。”
杜鵑這時候拿着乾布走了進來,道:“姬公子,奴婢幫您擦乾頭髮。”
姬尋洛灑脫的一擺手,“不用,晾着去吧。”
杜鵑臉一紅,低頭剛要退下,紅繡笑道:“杜鵑不用聽他的,你幫他擦乾吧,不然染了風寒,可就沒有這麼好的大夫給我治病了。”
“是。”
杜鵑紅着臉走到姬尋洛身後,仔細的幫他絞乾長髮上的水,又換了一塊乾布細細爲他擦拭,拿了象牙梳幫他梳頭,姬尋洛只能無奈的任她擺弄,笑着說:“紅繡,待會我有套強身健體的氣功要教給你。”
紅繡收回看向杜鵑的目光,笑着打趣:“你今兒個冒雨急匆匆的來,就是爲了教我一套強身的氣功?”
姬尋洛一窒,他實在找不到她身上到底是什麼毒急的心慌,急於見到她,才冒着大雨施輕功過來的。不過這件事他怎麼都不會說,只是道:“也算是吧。你久居閨閣,運動的機會少,我那一套‘五禽氣功’你堅持練習,對你身子百利無一害。”
五禽戲?紅繡前世只聽過,沒見過,一想到讓她模仿虎、鹿、熊、猿、鳥五種動物的動作,就覺得有些好笑。
梅妝這時端着托盤進來,上頭是兩盤小菜還有一壺酒,笑道:“姬公子,這麼好的氣功,你也一塊兒教給奴婢得了,等奴婢練成了,以後也好保護小姐。”
丹煙一推梅妝的額頭:“傻丫頭,姬公子就算武功蓋世,也不會教給小姐能殺敵的招式啊,都說了是強身健體的了。”
梅妝愣了一下,隨即掩口笑了起來,將酒菜擺好。行禮退了出去。
杜鵑羨慕的看了一眼梅妝和丹煙,她是後來小姐屋子裡的,小姐往常對她雖也親厚,但感覺上還是差了許多,梅妝和丹煙是跟着小姐的老人兒了,如今跟姬公子這樣高高在上的神醫都能談笑自如,這是她望塵莫及的。
剛這麼想,杜鵑一擡頭,正好對上紅繡若有似無的探究目光。心裡一驚,爲姬尋洛挽好髮髻簪上玉簪,連忙蹲身行禮退了下去。到了門外,才覺得手都有些發抖了。杜鵑不禁臉頰發熱,她這是怎麼了,又不是第一次見姬公子,爲何今日緊張成這樣?她不能逾矩,姬公子是何等身份,再怎麼也會不瞧上她一個丫鬟的,而且有那麼優秀的小姐在一旁比對着。她有算什麼……
杜鵑黯然,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做下人的,不該想的,就不要想,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