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林家小弟
卻說賈政夫妻回了榮禧堂的跨院,賈政唉聲嘆氣,王夫人帕子掩住嘴角,澀着聲勸了兩句:“老爺也別過於傷心了,且說說如今怎麼辦罷。”
“還能怎麼辦?”賈政於這些事情上都並不大通達,“不是叫璉兒去奔喪麼?你得空去告訴他媳婦,讓他儘快啓程,別耽擱了。”
“老爺放心,回來我就叫人去說。”王夫人柔聲道。
賈政點點頭,仰頭長嘆了一聲,起身道:“我去書房裡。裡邊的事兒,二太太你看着辦罷。”
王夫人也起身送了他出去,再轉身回來後,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雖然不好笑出聲音來,那笑容卻是極爲歡暢的。旁邊伺候的金釧彩雲都低了頭不敢看她。
“姨太太寶姑娘來了。”
話音未落,薛姨媽母女兩個已經施施然進來了。
說起薛姨媽,她是王子騰與王夫人一母同胞的妹子。因要聯姻,姐妹兩個一個嫁入榮國府,另一個嫁入金陵皇商薛家。去年薛蟠因爲與人爭買一個小丫頭打死人命,王子騰與榮國府都出了不少力,好容易活動着將罪名推到了一個家人身上,將薛蟠摘了出來。王子騰怕外甥在金陵缺少人約束,叫他們闔家子上京來了。誰知事不湊巧,金陵那邊還沒動身,他自己先升任了九省統制,奉旨出京巡邊去了。臨走時候,對着王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叫她千萬幫着約束薛蟠行爲。王夫人因爲自己也有計量,自然答應。這也就有了將薛家留在榮國府裡住着的事情。
“姐姐,我聽說府裡有事了?”
薛姨媽扶着女兒寶釵的手,施施然進來了。
王夫人笑着起身應道:“可不是麼,我們家裡的姑奶奶,說沒就沒了。唉,妹妹你說,這人常說世事無常,還真是這麼回事呢。”
又忙着讓座,又叫金釧去沏了好茶來。
姐妹兩個分坐炕桌兩旁,寶釵便要坐在王夫人的下首椅子上。
王夫人笑着讓她來自己身邊兒坐了,拉着她的手,含笑問道:“這兩天沒過來,在家裡做什麼呢?”
寶釵如今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豆蔻年華。她身條兒高挑,生的珠圓玉潤,現下穿着一件兒米白鑲邊淺紫色的交領長襖,底下一條肉粉百褶裙,上邊繡了大朵的牡丹。明亮的色彩襯得她一張白嫩的臉嬌美鮮妍,小小的年紀,竟有些傾城之色。
“眼瞅着就進了秋日了,昨兒我和媽媽一塊兒打點衣裳鋪蓋呢。”寶釵柔柔地笑着。看在王夫人眼裡,自是有一股端莊的姿態。
“好孩子,是個懂事的。”王夫人轉頭看向妹妹,“你也是個省心的。”
金釧兒送了茶上來,先奉與薛姨媽。
薛姨媽端着茶,也不客套,“姐姐說的可不是麼。蟠兒是個淘氣的,要是沒有寶丫頭在我跟前,這日子更是沒法過了呢。”
老姐倆說了幾句話,薛姨媽便道:“你們姑奶奶,不是比我還小着兩歲呢?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王夫人眼裡閃過不屑,“恁大歲數了,懷了孩子,如今孩子是生了下來——也不知道養不養得大,她自己倒搭了一條命進去。”
寶釵低頭細細地吃着茶,聽了王夫人的話,不免驚心。她的這個姨媽是什麼性子,她母親早就說過。可是,這自從來了京裡,每回她在跟前時候,見到的都是溫和慈愛的,何曾聽她這麼說過話?就算是與小姑子有嫌隙,人都死了,這麼說話,也有些過了罷?“姐姐,這話可不興說出來。”薛姨媽看看屋子裡,就只金釧彩雲同喜鶯兒幾個貼身丫頭在,放了心,“姐姐,我們得去給老太太道個惱罷?”
王夫人擺擺手,“不必。這會子她心裡頭正是難受的時候,方纔我們大太太遞杯茶過去都打翻了呢。等明兒再說罷。”
目光落在寶釵身上,想起方纔賈母的話,王夫人兩道畫的極細的眉毛皺了起來。看老太太的意思,似乎還沒打消了讓寶玉娶林家那個小丫頭的念頭。不行,這絕對不行!
這林家的丫頭沒了娘,那就是“喪母長女”,列在“五不娶”的頭一個呢。這樣的丫頭,難道也想配給自己的寶玉?
手攥的緊了一緊,看向寶釵的目光越發慈愛,溫聲道:“寶玉是個實心眼的孩子,這乍一聽說他姑媽沒了,今兒就哭得什麼似的。我怕他心裡憋悶壞了。寶丫頭,你素來懂事,又會說話,這兩天多替我勸勸他。啊?”
寶釵忙起身,“姨媽說的我記得了。”
她說話的時候微微垂了一下頭,鴉青的發間插着一支金鑲紅寶的步搖,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擺動,與頸下的赤金瓔珞大金鎖相映生輝。
王夫人越發滿意,讚道:“好孩子,我就是喜歡你這懂事知禮。”
寶釵抿嘴一笑,略帶着些羞澀,“姨媽又誇我。”
閒話少敘,再說賈璉這裡和鳳姐兒回了屋裡,兩口子也不免要感嘆一番賈敏的紅顏薄命。
鳳姐兒因方纔陪着賈母哭了一回,臉上的妝容有些亂了。豐兒忙去端了水來,平兒伺候着鳳姐兒挽了袖子,又拿一塊兒乾布巾掩了胸口。
鳳姐兒一面將手伸到水裡,一面對着賈璉嘆道:“誰能料想姑媽這麼就走了呢?上一年來的時候,我聽着姑媽說話着實喜歡。唉,可憐留下的幾個孩子。”
“姑父還在呢。他是當朝大員,誰還能委屈了表弟表妹?”賈璉不以爲意。
鳳姐兒嗤笑一聲,捧起溫熱的水洗了臉,坐到了妝臺前邊,也不用胭脂了,只淡淡地勻了一層粉在臉上。
“二爺真是……難道沒聽過‘有了後孃就有後爹’?”鳳姐兒轉身,一雙丹鳳眼盯着賈璉,似笑非笑,“林姑父家裡幾代列侯,他又是位高權重的,就說年紀大了些吧,可這上趕着去給他做填房的人還能少了?你信不信,姑媽的孝期一過,就得有人去給林姑父提親?”
賈璉眉頭也皺了一皺,話雖然說得粗俗,可倒也是這麼個理。
“璉二爺在家裡麼?”鴛鴦的聲音傳來。
鳳姐兒朝平兒使個眼色,平兒忙迎了出去,笑道:“在呢。”
鴛鴦同平兒進來,微笑道:“老太太那兒叫二爺過去一趟。”
鳳姐兒忙問:“可是又有事故?”
賈璉起身,“我去瞧瞧,你在家裡看着大姐兒罷了。”
說着,便往外走。
鴛鴦朝着鳳姐兒主僕兩個一笑,也跟着走了。
“二奶奶,你說這才過了多一會子,老太太那裡又想起什麼了?”
平兒坐在腳踏上,給鳳姐兒捶着腿。
鳳姐兒閉着眼養神。沒辦法,她管着府裡的一應大小事情,既多又雜,每天除過給老太太和兩位太太去請安的功夫,家裡回事情的婆子們就不斷流兒。這會子有功夫,就得歇着會兒。
老太太的心思不難猜,叫了賈璉過去,怕是說林家姐弟,不,是林家表妹的事兒了。
賈母是榮國府裡的老封君,鳳姐兒自認爲將她的心思也琢磨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的心裡,可是一直都惦記着林妹妹呢。
素手一擡,被鳳仙花染得通紅的指甲輕動,指着東南角梨香院的方向,“明白了?”
平兒手上不停,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聽說,姑太太當初可是沒答應老太太的話呢。”
“那又怎樣?如今林妹妹沒了親孃,喪母長女,往後說出去都不好聽的。老太太若是隻對林姑父說接了過來教養,只怕林姑父高興都來不及的。等到了林妹妹來了,往後的事兒,可就不好說了。”
鳳姐兒睜開眼,雖然隔了多少道屋子圍牆,目光依舊是望向了梨香院一邊兒,“那裡住着的那位,可是該着急了罷?”
她是個精明的人,琢磨這些是碟子小菜。打薛家的人進京來,二太太一力挽留住在府裡,又有一段金玉良緣的話傳出來,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過,就她看來,只怕是二太太的心願難以達成呢。頭一個,老太太那裡就不能答應。薛家表妹雖然好,到底是商家出身,老太太眼光高着呢。再者,就她自己看,也不願意將來寶玉娶了薛家表妹。那丫頭看似隨時守分,可恁大姑娘了,明知道金玉一說,明知道寶玉身上帶着玉,她還成日裡掛着一枚金鎖進進出出的,這心裡打的主意還用說麼?
平兒柔聲道:“這不至於罷?我冷眼看了這麼長時候,她還是個不錯的。行事說話自然是穩重的,就連底下的丫頭婆子,也都讚一句隨分從時呢。”
鳳姐兒撲哧就樂了,“穩重?你這傻丫頭啊……”
“你也不想想,她要是真的隨分從時,怎麼會進府沒多久就有人傳說她比二丫頭幾個還強?這客居的小姐倒壓了主人家的一頭,我還沒聽說過呢。”
平兒也掩着嘴笑了,“是心急了些。”
“豈止心急,心大才是真的。”鳳姐兒低低地嘆了口氣,“要是真讓她配寶玉,恐怕咱們在這府裡真難立足了。”
“那二奶奶的意思是……”
鳳姐兒眼中精光閃動,“這等大事都有老太太他們做主呢,咱們大不必鹹吃蘿蔔淡操心去。”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對於寶玉的婚事,還是要站在老太太一邊兒的!
晚些時候賈璉回來,果然就是賈母命他這回往揚州去弔唁,若是可以,就帶了黛玉回京的話。
賈璉躺在牀上摟着鳳姐兒抱怨:“老太太也是的,就說心疼吧,可是這姑媽纔過去,就要接了人家女兒來,不說禮數,只說人情,也……唉。”這弄不好就會得罪人的事兒,又交給自己了!
鳳姐兒勸道:“又不是你的意思,實在不行,你讓老太太寫封信給林姑父,這不就得了?”
“也只好這樣了。”賈璉嘆道。
雖說是想着儘快啓程,可是預備奠儀,租定船隻,收拾行李等瑣事又佔去了幾日。等到賈璉啓程,路上又耽擱了些時候,到了揚州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了。
林燁一身素服親自迎出府去,見了賈璉,先就一個孝子大禮磕下頭去,“璉二表哥。”
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已經紅了。
賈璉忙從車上跳了下來,過去扶了他起來,揉揉眼睛,“林表弟……姑媽,姑媽怎麼就……”
說話間,眼圈也就迅速紅了。
林燁不說別的,只道:“母親的靈柩已經妥善存了,往後要送回姑蘇老家去的。璉二表哥且隨我來罷。”
賈璉臉上有些訕訕的,忙跟着林燁往賈敏靈位前去磕了頭,痛哭了一場。又被安排在客院住下,晚間才得見了林如海。
因說起賈母的意思,又取了賈母的信來呈給林如海。林如海只沉吟不語,林燁卻是先自發話了。
“外祖母一片愛惜之心,原本不該推辭。只是我們母親才過世,熱孝未過,又有老父幼弟,姐姐怕是不能進京的。還望璉二表哥回京後,替我們好生分說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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