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婷車轎,很快來到了襄王府外,此時一衆選侍和侍妾們,全都等候在了承運門內。
她是王府側妃,位分比她低的人來迎接,本來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被擡進王府後,楊靜婷被侍女攙扶着下了轎,目光則掃向了前方等候的衆人。
以可卿爲首,衆人一道欠身行禮:“恭迎娘娘回府!”
“這才一年多不見,怎麼就生分了……什麼娘娘不娘娘的,咱們都是姐妹啊!”楊靜婷笑意盈盈上前。
她的話和此刻神色,都讓人有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讓衆人看到了寶釵的影子。
“可卿,近來你可發福了些……”
“英蓮啊,姑娘如今多高了?”
“琴丫頭,還是這般神采飛揚……”
什麼叫面面俱到?楊靜婷給出了非常標準的詮釋,可見她的手腕已越發沉穩老道。
衆人被她關切,心中多少有些溫暖,畢竟楊靜婷做得確實很到位。
略落後她半步,衆人是有說有笑的,一路往王府深處走去。
在他們身後,有侍女抱着楊靜婷所生兒子,已被朱景洪起名爲主朱慕梧。
張小月和李慧真二人,則也跟在衆人之身後,以往她倆可沒這資格,乃是楊靜婷專門吩咐過的。
幾分鐘後,衆人來到了同心殿外。
同心殿此刻大殿門開,楊靜婷在往裡走時,已能看見坐在主位上的寶釵。
反過來也是如此,寶釵也看到了走在前方,被衆人簇擁着正看着自己的楊靜婷。
當然,此刻寶釵左右的黛玉和寶琴,也看到了外面非同尋常的情況。
楊靜婷意氣風發,黛玉深切的感受到了,也知道這位有些來者不善,所以她下意識看了眼寶釵。
但見寶釵神色淡然,乃至於還慢悠悠端起茶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茶湯上來。
“林妹妹,今天這茶……似乎澀了一些,你說呢?”
“王府是寶姐姐當家,哪個奴婢沏茶不用心,姐姐降下責罰就是了!”黛玉淺淺笑道。
寶釵微微搖頭,說道:“罷了……些許小事就要責罰,往後王府裡可不都得說我苛刻!”
她倆正聊着茶,一旁寶琴實在忍不住,在楊靜婷將要踏上同心殿前臺階時,便低聲嘟囔道:“姐姐,你看她……神氣成什麼樣了,不知道還以爲她是王妃呢!”
聽得此言,寶釵略有些重的將茶杯放下,而後低聲訓斥道:“胡說些什麼?越發沒規矩了!”
“我……”
寶琴正要解釋,而此時楊靜婷已上了臺階,便聽寶釵呵斥道:“下去!”
見堂姐是真生氣了,寶琴也不敢再多說話,只能老老實實退到側廳去。
同時黛玉已主動起身,笑着迎向了進門的楊靜婷。 щщщ☢ Tтkā n☢ c○
“拜見楊娘娘!”
所謂看人下菜碟,楊靜婷去金陵走一遭,很清楚黛玉在朱景洪的分量。
別人行禮她都是口頭上說“不必多禮”,黛玉行禮她則是主動上前攙扶。
“林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娘娘關心,如今修養調理得當,已經好許多了!”
言及於此,黛玉笑着說道:“娘娘此番回京,一路車馬勞頓,可是讓寶姐姐牽掛得很呢!”
“今日姐姐要回,寶姐姐一直等在此處,茶水都喝了好幾壺了!”
這時寶釵在後方笑罵道:“你這丫頭,我有多大胃口,能喝上幾壺茶!”
聽到寶釵開口,楊靜婷當即越過黛玉,向寶釵行禮道:“勞煩王妃牽掛,臣妾實爲惶恐!”
“如何有惶恐之言?”寶釵笑問道。
楊靜婷極爲謙卑答道:“這偌大王府,裡裡外外的事情,全在王妃一人肩上擔着,若因臣妾而使王妃牽掛勞神,臣妾如何不感到惶恐!”
“你這話可擡舉我了,偌大的王府都是王爺擔着,我哪裡擔得起來!”
“王爺主外,王妃主內,二者缺一不可,王妃何必過謙!”
寶釵依舊淡定,笑容平和道:“入座吧,你是才遭過大難的人,站着說話多累!”
“多謝王妃體恤!”
道謝之後,楊靜婷坐在左側第一個位置,她也確實有資格坐這裡。
“你們都坐吧!”寶釵接着說道。
然後可卿等人,這才按照位分和受封先後,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至於楊靜婷對面的位置,剛纔是黛玉坐在那裡,但此刻她倒也不好再坐了。
這時楊靜婷卻說道:“林妹妹也坐吧,你是王府貴客……當坐前面纔是!”
聽到這話,讓側廳裡的寶琴越發不爽。
倒不是因爲黛玉能坐前面,而她被趕到了側廳來待着,而是她看不慣楊靜婷在同心殿發號施令,整得好像她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但其實,真的是寶琴想多了,楊靜婷單純就是想賣黛玉的好而已。
“小女子豈敢!”黛玉極爲謙遜道。
嚴格來說,這裡所有有位分的人,地位都比她要高。
即便她可以落座,也該坐到最後面去,而非是坐到最前面。
這一落座,會讓多少人心裡不舒服,黛玉想想都頭皮發麻。
“婷丫頭說得對,你是王府貴客……就到這裡坐吧!”
看向廳內衆人,寶釵接着說道:“王爺對你很是看重,若是怠慢了你被他知曉,只怕我都得落埋怨!”
有她這王妃開口,再加上把朱景洪搬出來,衆人哪還敢有怨懟之心。
即便黛玉明白寶釵的意思,但她仍舊答道:“王妃賜座,本不該辭,然上下有別,尊卑有分……”
黛玉還沒把話說完,就見可卿從位置上起身,走到她近前後說道:“林妹妹……王妃都說了你是貴客,那還說什麼上下尊卑?這又豈是待客之道?”
拉着黛玉往位置上走去,可卿直接把她“摁”到了位置上,然後說道:“若是再客套,便是見外了!”
“娘娘,您說是不是?”可卿回頭看向寶釵。
“可卿所言極是!”寶釵笑着答道。
寶釵之下第一擁躉的位置,可見已被可卿牢牢坐穩了。
楊靜婷臉上帶着笑,心中卻是冷哼了一聲,這一唱一和的讓她很不舒服。
“你們兩個,還不進來拜見王妃?”楊靜婷衝外面喊了一句。
衆人注意力被他吸引,然後便都看向了大殿之外,只見張小月和李慧真走了進來。
“叩見王妃娘娘,叩見諸位娘娘!”
這二人極爲謙卑,因爲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比她倆位置高出許多。
“王妃,她們兩個收受王爺之命,留在金陵照顧臣妾起居,王爺此前有意要擡舉她倆,所以我便讓她們來跟您磕頭!”
關於給張小月二人位分的事,朱景洪當時沒有直接表態,楊靜婷這話有“假傳聖旨”之嫌。
當然也只是嫌疑而已,當時朱景洪本就是默許,他也不可能深究這種事。
正是明白這一點,楊靜婷纔敢這麼做。
“哦?竟是如此!”
寶釵這才擡眼看向張小月二人,此二人則很懂規矩的看着地面。
“對了,孩子在何處,抱來與我看看!”寶釵轉移了話題。
張小月二人非常失望,但此時一句話不敢多說,因爲
楊靜婷對外使了個眼色,便有侍女抱着孩子進來,此刻朱慕梧還在熟睡中。
待侍女靠近,寶釵便伸出了手去,前者便只能將孩子遞出去。
寶釵乃是嫡母,抱自己的孩子天經地義,可這一幕卻看得楊靜婷心憂。
她把寶釵當成了敵人,而今被敵人拿住了命根子,楊靜婷當然會無比擔心。
雖然她知道,寶釵不可能做過激之事,可她就是非常擔心。
“梧乃棲鳳之神木,這名字起得好啊!”寶釵擡頭說道。
楊靜婷笑着答道:“王爺親自起的名,可見他下了功夫!”
朱慕楨的名字是皇帝所起,朱慕梧則是朱景洪第一個起名的兒子,所以她這話語氣其實也怪怪的。
在楊靜婷看來,這具有非凡的意義,此刻“不經意”間點出來,多少有些刺痛寶釵意思。
可她哪裡會知道,這名雖是以朱景洪名義所起,實際過程卻是寶釵操刀。
畢竟木字旁的名字,當下皇室中已被大量使用,想起一個好點兒的實在很難。
朱景洪不願費這心思,自然就讓寶釵勞神去了。
所以楊靜婷的這話,對寶釵來說毫無傷害,甚至後者還有點兒想笑。
“他既睡得香,我就不打擾他了!”寶釵笑着說道。
一旁侍女小心接了過去,然後便退到了一旁去,此刻楊靜婷的心才落下。
她已打定主意,一定得要到孩子的撫養權,絕不能讓寶釵從中使壞。
可卿和英蓮生的女兒,對世子之位乃至那個位置毫無威脅,才能順利得到撫養權,楊靜婷認爲自己生的兒子,事情可能就沒這麼簡單。
看過孩子之後,衆人便聊起了金陵的事,楊靜婷也是早有準備,屢屢提到了金陵的薛家。
她在金陵修養時,薛家確實沒少過來探視,多數時候都是夏月桂來。
事實上,黛玉剛到時,也多次提起夏月桂,言語之中多有誇讚感激之辭。
對自己選的這位嫂子,寶釵如今是非常之滿意,所以後面也給了她更大的權限。
有襄王妃的權力背書,加之夏月桂自己手段高明,如今她在薛家說話比薛蟠有用得多。
在男權社會,這無疑極其罕見。
這一聊就是半個時辰過去,恰好此時朱慕梧醒來大哭,於是楊靜婷便起身親去照看,這場心思各異的閒聊也就結束了。
剛好此時,外面來了一名侍女稟告,說太子妃請寶釵過府賞梅。
於是乎,在迎接了楊靜婷後,寶釵又開啓了新的行程。
事實上下午她也有安排,受繕國公府太夫人之邀去聽戲,人家府上新買了個幾個丫頭,據說崑曲唱得乃是一絕。
這樣的行程,隔三差五都會有,加之那些婚喪嫁娶之事,寶釵平時確實非常忙碌。
衆人散去之後,楊靜婷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此時怡和院早已收拾好,一切跟她離開時一個模樣。
走進怡和園正廳門口,楊靜婷問道:“王爺去了何處?”
“奴婢問過了,乃是去了上林苑,今日陛下召集衆將射獵!”
落在與主位上,楊靜婷吩咐道:“叫她們兩個過來!”
“是!”
幾息之後,張小月二人進入房內,便依禮制向楊靜婷行禮。
“你們的事,不必擔心,即使王妃不情願,我也會助你二人達成心願!”
“叩謝娘娘!”二人再度參拜。
只不過段位有高低,比如張小月就明白,楊靜婷說王妃不情願,不過是想讓自己生出怨恨。
雖然立場沒法選擇,但張小月看得更明白些,往後做事也會更有分寸。
她只想安穩往上爬,而不是一心當別人的刀。
“起來起來,你二人勞苦功高,這本就是你們應得之事!”
這邊三人言談和氣之事,寶釵已收拾好往東宮去了。
見寶琴還是悶悶不樂,黛玉遂上前問道:“寶姐姐也是爲你好,別生悶氣了!”
“我哪裡是生姐姐的氣,我是爲她着急心憂!”寶琴眉頭緊皺道。
她這個樣子,看得黛玉露出了笑容。
“你笑什麼?”寶琴越發不滿。
“我笑有的人……皇帝不急太監急!”
“不跟你說了!”寶琴直接轉過身去,看向了窗外。
揮退左右侍女,並囑咐她們把門帶上,黛玉方來到了寶琴身邊,低聲說道:“寶姐姐穩如泰山,你何必杞人憂天!”
“穩如泰山?人家是皇后娘娘的親侄女,如今又生下……”
“你看她剛纔那樣子,真以爲自己就是王妃了……”
“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你們真是……”
寶琴說得頭頭是道,黛玉就看着她在說,臉上始終帶有微笑。
見黛玉不來氣,寶琴忍不住提高語調,問道:“你在聽我說沒有?”
“我且問你,這王府裡誰說了算?”
“當然是……”
這個問題似乎很好答,然而寶琴卻遲疑了,最後才試探着答道:“我姐夫?”
“對咯……那你再想想,今日楊妃回京,你姐夫人在何處?”
“在上林苑,陪陛下射獵!”
黛玉端起茶杯,徐徐說道:“射獵是在下午,上午乃是準備時間,他可以不去那麼早,可他受龍禁衛衆人相邀卻去了!”
“所以?”
“所以在你姐夫心中,楊妃似乎分量不重!”
寶琴想了想,發現確實有道理,然後她得擔心卻少了幾分。
“可她畢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她……”
“皇后娘娘的侄女,不也被她老人家打入空門過,若非你姐姐諒解……只怕她現在都還被關着!”
前兩年的那些事,黛玉都清楚得很,畢竟她就住在坤寧宮。
聽了這些寶琴更安心了些,可她還說道:“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姐姐她不放在心上,往後只怕……”
“你放心,你姐姐心如明鏡,所思所慮比你可多得多!”黛玉笑容越發燦爛。
“你若能看懂你姐姐,只怕她這王妃之位,早就被擠掉了!”
黛玉的這句話,着實讓寶琴不知該笑該哭,這似乎是在說她笨了些。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