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月燕見黛玉答應,心中十分歡喜,遂開口一笑,自在前面引路,道:“公子,請!”黛玉見狀,便欲起身跟上。
“玉兒!”胤禛見簫月燕出言相邀黛玉,心中不覺有些擔心,畢竟簫月燕是天地會的人,雖說他自認爲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未曾暴露,但卻還是小心爲上,誰知道簫月燕口中的“晚芳閣”是怎麼一個地方,指不定其中機關重重,因此便欲開口阻止。
黛玉看了胤禛一眼,便自向簫月燕道:“月燕姑娘,請!”言罷,便自同簫月燕一起離去。
那晚芳閣乃是簫月燕在鈴夢樓獨個兒的居所,平常簫月燕接客的時候是不會將人帶到那裡去的,只會在離晚芳閣稍遠的一個叫“閱芳齋”的院落,可是如今簫月燕對黛玉動了情,自是不會將黛玉帶到閱芳齋去,惟恐那裡的世俗之氣玷辱了黛玉,故而纔將引至自己所居的晚芳閣。
黛玉進了晚芳閣,不覺有些驚訝,她原來在書上也有看過有關青樓畫舫之類的描繪,上面總將其寫得無比燦爛奢華,是一個充斥着靡靡之音的銷金窟,卻不曾想這青樓之中竟還有這般雅緻的所在的。其實黛玉不知道的是,這鈴夢樓非是一般的青樓,若不是因爲它的與衆不同,又怎麼會吸引那麼多的達官子弟,商賈貴胄前來,好讓這鈴夢樓成爲天地會一個收集情報的極爲重要的消息渠道。
不過黛玉也並不是沒見過雅緻的宅院,像揚州的林府比之這晚芳閣,何止清雅了數倍,簡直是雲泥之別,故而黛玉很快便自反應過來,因輕笑一聲道:“倒不成想這鈴夢樓竟有如此清雅的所在。”
簫月燕聞言,不覺羞紅了面頰,因淺淺一笑道:“這是小女子居住的所在。”黛玉聞言,心中驚訝,暗思不知道這簫月燕將自己引至此處卻是何意,因而便道:“如此倒是我失禮了。”
簫月燕聞言,心中暗喜,因想道:“原以爲他是因我是風塵中女子,所以心中對我低看了幾分,可如今看來,卻未嘗不是尊重我的意思。”想到此處,簫月燕對黛玉的傾慕一發有如泉涌,不可遏止。
黛玉見簫月燕呆呆地立在那裡,心中似有無限心事,故而便咳了一聲,喚道:“月燕姑娘……”聽到黛玉開口喚自己的名字,簫月燕這纔回過心神來,因忙笑着對黛玉道:“對不起,公子,請恕我適才失禮了。”
黛玉聽了,因淡淡一笑,道:“無妨。”簫月燕聽了,更加認爲黛玉是一個憐香惜玉的溫潤君子,於是又問道:“不知公子貴姓?”黛玉想了想,因道:“不敢,雙木之林,草字無塵。”簫月燕細細品度了一番,因笑道:“林無塵?好名字!”接着又問黛玉道:“不知公子可介意我稱公子爲‘無塵公子’?”
黛玉笑道:“這卻無妨。”接着又問道:“不知月燕姑娘叫無塵到此處來,可是有何用意?竟請不妨明言。”
簫月燕聞言,沉默了許久,好半晌言開口道:“好罷,那我便開口了,反正我身爲青樓女子,早已經被世人認爲是寡廉鮮恥之輩,如今又何必管他人目光,便是再被別人看做是下賤的女子又能如何?”頓了頓,便用極爲堅定的目光直視着黛玉,一字一頓地道:“不瞞無塵公子,我邀你來此,原是對你有意,想求無塵公子爲我贖身,只不知無塵公子意下如何?”
言罷,又看了看黛玉有些訝然的面容,簫月燕又道:“我從無塵公子的衣着打扮,亦深知公子並非是一般富貴人家的子弟,想來家中亦難容無塵公子納我爲妻爲妾,我亦不想讓無塵公子爲難,只求能以一丫鬟侍婢的身份侍候無塵公子,亦是於願足矣。”
黛玉聽了簫月燕這麼一番話,心中不覺思緒萬千,只因她從簫月燕的目光中看出來了,簫月燕的這一番話完全是出自於真心,沒有一絲摻假。雖說自己亦有些感動於簫月燕的這番真情,然自己這林無塵的男兒身份本是虛無,又如何能將她帶在身邊,更遑論這簫月燕還是天地會的人,將來自己的女子身份一旦暴露,這簫月燕很可能便會成爲自己身邊的隱患。
想到此,黛玉不覺沉默不語。而簫月燕見黛玉如此,便覺得有些失望,難不成天下的男子皆是負心薄情之人,便是眼前這看似脫俗出塵的翩翩公子亦是拘於世俗禮教,不願將自己一介青樓女子納入懷中,適才他對自己那般溫柔的言語及有禮的舉止都是弄虛作假?想到此,簫月燕的心不覺沉沉的,怪不得孃親總說世間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看來果真如是。
黛玉自是不知道簫月燕此刻內心所思所想,不過黛玉細細思量了一番,覺得將簫月燕帶在身邊倒也無甚妨礙,雖說自己以後不得不以男裝示人前,但行走江湖卻是便宜許多,而且還可以看看這簫月燕對自己到底有幾分真心真意,若是對自己果真只是單純的傾慕之情,自己倒是可以想辦法爲她尋個可以託付終身之人;若是不然,自己亦可以利用其牽出天地會一干之人。
想到此,黛玉方對簫月燕開口道:“月燕姑娘這般看得起我,我自是不會讓姑娘失望,只是我家中之人非是一般人等,父母雖非迂腐之輩,但只怕月燕姑娘還是得受些委屈的。”
簫月燕本來之前見黛玉沉默不語,以爲黛玉還是打心眼兒裡瞧不起自己,不覺心中灰了大半,如今忽聽黛玉這麼一番說辭,竟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心中頓生出一絲希望兒來,因忙對黛玉道:“我自七歲被賣入青樓以來,所受之苦亦是無數,只要能跟在無塵公子身邊,便是受些委屈亦無妨。”言罷,便自跪下欲向黛玉行禮。
黛玉見狀,忙將簫月燕扶起,口中道:“月燕姑娘莫要如此,倒是愧煞了我了。”而後,黛玉又似有些憂心地問簫月燕道:“只是姑娘是這裡的頭牌,芸媽媽怕是不會輕易地放了姑娘罷。”簫月燕聽了,不禁蹙了雙眉,因道:“其實我當初卻也並不願來這鈴夢樓的,當初我在廬州的一家有名的青樓,名喚‘百花樓’,在那時,有一個丁公子欲爲我贖身,我本也是願意的,可卻不知道爲何那公子臨到那時卻是反了口,那百花樓的老鴇卻也是不願將那公子贖我的銀子拿出來,正巧那時有另一個何公子來了百花樓,他給了那公子一疊銀票後,便將我帶到了鈴夢樓,我也就成了這裡的頭牌了。”
黛玉聞言,心中揣度着這話的真實度。忽而這時,又聽簫月燕道:“不過芸媽媽也並非什麼壞人,上次有個姓納蘭的京官欲爲我贖身,納我爲側室的,芸媽媽卻也是同意了的,還極力地爲那人勸說於我,只是我不願意罷了。”
姓納蘭?莫非卻是跟惠貴嬪和納蘭明珠有什麼關係的?可是如今納蘭家族也開始漸漸沒落了,雖說宮中還有直郡王,可如今直郡王爲爭奪太子之位拉攏權臣都來不及,如何還有心思去管母舅納蘭家的事,想來對於這事他也不會很清楚的。可是京中除此之外,卻是再無姓納蘭的人家了。莫非是納蘭明珠指使的,他已經知道簫月燕的身份了,藉此拉攏李光地李大人?畢竟納蘭家族雖然開始沒落了,但是納蘭明珠對朝堂的影響力還是有些的,畢竟皇上伯伯雖說罷了納蘭明珠的官,但是太子一黨還未完全覆滅,指不定哪日便重新起復了納蘭明珠用來對抗索額圖及太子一黨也是有可能的。
念及此,黛玉心中不覺冷笑,恐怕這個老鴇芸娘並不是一般的人呢,她能看清朝堂的局勢,而且還想着藉機在朝堂中佈下自己的眼線,此等心機,恐怕並不輸任何一個在官場上打滾了多年的老油條。看來這個鈴夢樓只怕表面上是個青樓,暗地裡卻是天地會的什麼情報機構之類的。自己還是小心一些,至於這個簫月燕,自己也最好能隨時帶在身邊,雖說這樣有些危險,但如果能化被動爲主動,說不定這簫月燕還能成爲自己的一個極好的助力。
想到此處,黛玉便自笑着對簫月燕道:“月燕姑娘,不若現下便將芸媽媽請來,商量一下贖身的事兒如何?”簫月燕聽了自是答應,於是便喚了之前的那婢女道:“杏兒,去,將媽媽請過來說話。”那婢女答應了一聲,便自去了。
不多會兒,那芸娘便自走了過來,因聽聞黛玉是想贖這簫月燕,不覺有些猶豫,雖說她瞧出來黛玉等人的氣質不一般,想來必定是什麼王公貴胄家的子弟,但是她到底不能確定黛玉的身份爲何,且如果黛玉的身份高了,只怕對於簫月燕,很快便會膩味了,到時候簫月燕便在黛玉的身邊只怕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那樣自己豈不是白白地賠出去了一個極有力的幫手?
黛玉自是看出了芸孃的猶豫,心中也就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想,於是便笑道:“芸媽媽也莫擔心,我並非是那一般富貴子弟,我雖說父母俱亡,自個兒亦無甚功名在身,然與那太和殿大學士林如海林大人系屬同宗,自幼被其養於膝下,算來我也是他的侄兒了。”
芸娘聞言,心思頓時活絡了起來,細細思量了一番之後,便道:“如此我也不能不給林公子面子不是?這樣罷,我也不要公子多,只一千五百兩銀子,公子便將她帶走罷。”大清條律,親王一年俸祿也不過一萬兩銀子,所以這一千五百兩銀子,芸娘嘴上說不多,其實已經是很多了,可以夠七八十戶普通人家過一年了。
黛玉輕笑一聲,還真是會獅子大開口,不過這筆銀子對她而言,原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她若是就這般輕易地鬆口,反惹這芸娘疑心,因而便有些爲難地道:“芸媽媽,我本是出門在外,身上哪會帶上這許多銀兩?媽媽還是寬宥一些罷。”
芸娘見黛玉如此說,只當黛玉嫌要的銀兩太多,因笑道:“哎喲,我的公子哎,這一千五百兩銀子已經不算多了啊。要知道,月燕姑娘可是我這裡的頭牌姑娘,每日裡光唱支曲兒,客人就給一百兩銀子呢。若不是看公子心誠,我可是捨不得月燕姑娘出了這門子的!”
黛玉聽說,因笑道:“芸媽媽,雖如此說,但我贖了月燕姑娘,又並不會再讓她做這般生活,再者說了,我原是與哥哥們一起出門遊玩的,來這鈴夢樓原也是一時興起,可偏卻遇到了月燕姑娘了。好媽媽,你便發發善心,成全與我罷。”
芸娘聽黛玉如此說,只當黛玉真是那麼癡心,想想願意不計身份,娶青樓女子爲妻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吳三桂還不就是爲了陳圓圓覆了天下,最重要的是林家本身不就曾經出了一個“玉簫公子”林瀾清,爲了那董小宛也不惜違抗父命,誓不他娶嗎?
念及此,芸娘便道:“既然公子如此說了,我也不能顯得沒有人情味不是?那就給一千兩銀子罷,再少可不行了。”接着又叮囑黛玉道:“另外要告訴公子一句的是,我素來當這裡的姑娘們像自己的女兒一般的,所以萬望公子莫負了月燕姑娘纔是。”其實芸娘這話,話中有話,她表面上是說給黛玉聽,實則是說給簫月燕聽的。
黛玉假裝不知道其中的機關,因笑道:“芸媽媽說的,林無塵自然謹記在心。”言罷,便自尋了胤禛等人,拿了一千兩的銀票遞給芸娘。芸娘接了,自讓杏兒給簫月燕收拾東西去。而後,黛玉便自領着簫月燕離開了鈴夢樓。
芸娘本自打着讓簫月燕潛藏在黛玉身邊,好就近接近林如海,從而收集宮中情報的好主意,卻沒想後來因爲生出了一段故事,終究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這些都是後話,這裡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