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劈頭蓋臉的澆在了張行健的臉上,像一條鞭子抽打一般,疼痛不已,可是張行健已顧不得這些了,他只知道跑,亡命的跑,能跑多遠算多遠,可是要跑向何方他卻不知道。
荒林雨幕,顯得格外蕭瑟,張行健就深一腳淺一腳的跑着,泥水已濺的全身都是。
這個世界已不剩下了所有,唯一剩下的就是絕望,以及絕望之後燃燒的一顆復仇的心。張行健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自己本可以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雖然這一輩子不算太久,但至少可以愉快的度過,可爲何天不憐人。
真是天地無常,你可曾聽到雨幕中輕泣的聲音,是那樣的悲酸與苦楚!
天地之間,還有誰會去憐惜他呢,是你嗎,老天?
張行健已是身疲力竭,腳下一軟,撲騰一聲,已爬在了泥水之中。泥、水順着他的身體急速而過,沒有絲毫的停頓,都不曾爲這個傷心的人兒多做停留,天地都是如此的絕情更何況人呢!
張行健就靜靜的爬在水流中任着泥水無情的沖刷,似乎完全感覺不到了外界的一事一物,心中卻已是傷痛欲絕了,本來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堅韌也蕩然無存了,只剩下懦弱與害怕了。
懦弱與害怕不是最最恐怖的一點,潛藏在這之下的仇恨纔是最可怕的,一個人只要有了仇恨,纔是可怕的真正開始。
不知雨水到底沖刷了多久,反正到最後陽光已是明媚,萬物都開始喜迎着大雨之後的溫暖,而張行健也自深深的污泥中掙扎的站了起來,然後茫然四顧,身上已沒有了絲毫的氣力,只能扶着稀疏凌立的枝幹緩緩而行,望不見天涯,找不到盡頭。
可是天涯雖無崖,盡頭卻終有走盡的那一刻,於是張行健看到了一處市集。
市集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可是張行健已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了,因爲他真的很餓,餓的甚至連最後一段路都不想走了,儘管前方不遠處有着一個店鋪,裡面正是熱氣騰騰的包子。已幾天沒有吃東西了,他早已忘記了,現在他只想躺在地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直到孃親來喚醒自己的一刻。
可是,好多的可是,一切已成泡影,現在唯有繼續向前走,因爲張行健還不想死,雖然絕望,雖然懦弱,可是一個人既然活了就不會想死,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路邊的行人詫異的看着這個陌生的乞丐,種種懷疑,但是他們還是遠而離之,生怕沾染了一絲污穢骯髒,這個世界本就如此。
人性本善?上天都會恥笑!
但是張行健已餓了,快要餓死的人什麼都會做的出,就比如說張行健,雖然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沒有一分錢,他也知道吃了包子一定要付錢,但是他還是瑟瑟可憐的說道:“能給我一個包子吃嗎?”
賣包子的老闆聽到這個聲音立刻高興的說道:“要買包子嗎?這可是今早新鮮出籠的包子,一分錢兩個包子,要幾個?”老闆開心的轉過頭,頓時看到了張行健,然後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的神色。
張行健的雙目緊緊的盯着還在冒着熱氣的包子,然後慢慢擡起頭,看着老闆悽苦的道:“可是我沒有錢。”這是多麼真誠的一句話,很少有人會說出這麼一句話,能說出這麼一句話的人真是寥寥無幾。
老闆看着滿身污泥的張行健,然後看着楚楚可憐的臉色,心中已不由得一軟,沒有說什麼伸手拿了一個包子遞給了張行健。張行健見老闆給自己包子,臉色頓時露出幾縷難得的喜悅,接過包子蹲下身也不顧包子是否燙熱,一口將包子咬了一半,然後又一口手中已沒有包子。嘴內用力的嚼了幾下,包子也進了腹內,只剩下嘴裡還不斷涌出的唾液。
包子店鋪的老闆親眼看着張行健兩口就將一個包子吃完,不由的嘆了口氣,然後包了幾個包子,向着張行健喊道:“小夥子,小夥子。”
張行健急忙站起身來,臉色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說道:“我沒有錢。”
老闆微微一怔,忽而微笑道:“小夥子,不是和你要錢,來,拿着這幾個包子就當送你了,你是今天我的第一個客人。”說着就將包起來的幾個包子塞到了張行健的手中。
張行健有點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這個一臉和藹可親的人,心中竟然升起了陣陣的溫暖之意,感激之情真是難以言明。老闆也看出了張行健的意思,笑着道:“走吧,走吧,不要打擾我做生意了。”
張行健還沒有離開幾步,手中的幾個包子又已下肚,回頭深深的望了這個送包子的人幾眼,回頭就走,他要將這個人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腦海裡,就像烙印一般,永遠不讓它抹去。
張行健微微恢復了些力氣,正不知該往哪裡走,心中亦是傷感父母及哥哥的慘死,而又擔心那個黑衣人向自己尋來,真是茫茫然而不知所以。不料剛緩慢的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遠處有人高聲大喊:“大家快過去看熱鬧啊,黃家小姐今天拋繡球招婿呢,大家快來呀。”
張行健訝異的回頭望去,只見道路兩側匆匆涌出人來,向着一個方向而去,露過張行健身旁的時候也不嫌棄他骯髒不堪了,擠着張行健就擦身而過。再仔細聽似乎有人低低的說道:“聽說前陣子黃家小姐忽然失蹤,然後在不久前突然又自己回來了,一回來就吵着自己黃老爺和夫人要弄什麼拋繡球,真搞不懂現在這些姑娘都想些什麼。”聲音越來越遠但張行健還是句句都聽了清楚。
聽此間行人的意思顯然是不恥這位姑娘這麼做,雖然如此但是看熱鬧的習性從太古時候已然開始,此時更不能避免,人人紛紛奔着一個方向而去。而張行健此時正好處於人流之間,被擠擠推推不由的也向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張行健雖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但在當時應也算是一個少年了,該懂的事情也懂的了,只是張行健秉性天真,活潑燦爛,從不去在意其他的事情,才顯的有些稚嫩。聽着市集上百姓口中的拋繡球、招婿,張行健早已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正想快點離開這裡,可是隨着人流的涌動,那還能逃離的了,磕磕絆絆的已到了人羣中所說的黃家大院門口。
張行健雖然是少年之際,但是個頭已然不低,微微擡頭,已然看到了前方是一個搭建起來的高臺,臺上還坐着不少人,當然最最顯眼的還是站在高臺中央的一個淡黃衣服的女子,手中還玩耍一個花花綠綠的繡球,正在說着一些客客氣氣的場面話。張行健的目光立刻一怔,才發現此女子竟然如此的嫵媚迷人,腦海中竟然正試着尋找描繪這個女子的詞語,忽然聽到旁邊已有人讚歎道:“輕柔婉轉,神態嬌媚,加之明眸皓齒,膚色白膩,實是個出色的美人。”
張行健調頭看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翩翩公子,年歲比自己大些,而且手中竟還緩緩地搖着一把羽扇,風流中盡顯儒雅。
這個公子發現張行健正在注視着自己僅僅只是微微一笑,又掉轉去看那臺上的女子。張行健雖然想着速速離開這裡,不過還是又望着幾眼臺上的女子,然後轉身就擠着人羣想要出去,不料人羣實是擁擠不堪,張行健量小力薄那能擠得動,頓時有些着急。心中越發對那個黑衣人害怕了起來,這一害怕不要緊,只感覺體內忽然有了某些什麼東西在亂串,然後又有很多這樣感覺,似乎感覺自己體內正在進行的一場大戰,孰優孰劣,難以辯解。
張行健一時不明所以,只能靜靜的感覺這體內的變化,然後似乎是兩股氣流一般的東西轟然相撞,立刻全身一震,脹痛不已。張行健不由得想起了在深淵之中的那個夜晚,懸空物體發出的光芒似乎也是這種感覺,可是任自己想破腦袋也不知何意。
忽然張行健感覺自己被人撞了一下,然後磕磕碰碰的一陣碰撞,終於回過神來了,只聽耳邊聲音已是震天轟響,人羣已開始大聲疾呼,當然多數爲年輕男子。張行健心下詫異回頭望去,只見臺上的女子正目視自己,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不過也瞬間而逝,張行健還以爲自己錯覺而生呢。正好此時人羣向着臺子前方奮力擠去,張行健瞅了個空隙,急忙逃離了人羣,身後聽到的是人們驚喜、失望、痛惜的各種聲音,當然這些已經和張行健沒有絲毫的關係。
但是正當張行健即將要遠處去的時候,眼前一花,似乎是掉落了一個物體,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接住之後仔細一看竟是剛纔臺上女子所玩耍的繡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