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我好像與閣下並無多少往來。”蔡允恭冷冷對攔在對面的人道。
攔在對面的人,白麪微須,長眉細目,身着魚牙綢的錦衣,腰繫玉帶,負手而立,笑道:
“我宇文化及卻對蔡大人你久仰得很。”
見蔡允恭不耐地皺了一下眉,宇文化及又笑:“別人只道蔡大人文章好,我還知道蔡大人拜過‘空宗’智大師爲師,修過‘一心三觀’‘一念三千’‘定慧雙修’的天台法華境界。據說那‘大圓融手’與‘種蓮拳’已到第四重境界。”
“你……”蔡允恭聞言一震,雙目中首次出現了威棱,一條淡淡的紅痕,自印堂隱隱升起,直貫伏犀。
宇文化及縮了一下身子,退後兩步,望向蔡允恭,笑:“說來,你還是師叔。別忘了家大人也曾拜智大師爲師,修煉天台法華之學。智大師來京都,有三回還是家大人接待的。”
蔡允恭心思敏捷爲人聰穎,有過目過耳不忘之能。被宇文化及一說,頓想起智大師確實曾授宇文化及之父大將軍、許國公宇文述“止觀摩訶之學”。宇文述有沒向智大師學過武功難定,但說起來,這宇文述也算是智大師弟子,論學禪門牆,確是自己師兄。
這樣算來,這宇文化及,不過是自己晚輩。
見蔡允恭神色略霽,宇文化及鬆了一口氣,道:“看在你是師弟份上,家大人有一書柬給你,救你一命。”
宇文化及說畢,手一揚,一道白光射出,緩緩射向蔡允恭胸前。
蔡允恭見狀,一由心中一凜:京都人人都言宇文化及是輕薄兒,輕薄無行,不學無術,哪知這一手以內功射遞書柬的功夫,非二十年苦功不能臻此境界。
難怪當年他能當皇帝親兵護衛統領!
蔡允恭正思忖間,書柬已到胸前。
蔡允恭勁凝指尖,輕輕一抄,將書柬接下,書柬上出人意外竟絲毫不帶內勁。若不是宇文化及武功高明之極,正好把內勁拿捏得恰到好處,就是宇文化及內功並沒自己原先設想的那般厲害,待“射”到胸前,已是“力不能穿魯縞”的射勁之末了——他的內勁,也只有這麼一點能耐!
蔡允恭接過書柬,皺着眉打量着封皮上面的兩行字,那上首寫的是自己的官銜“起居舍人蔡大人親啓”落款處爲“知名不具”四字。
“知名不具”,這意思是說,若不是親密之人如此落款,就是說此柬內含重大秘密,即使落在外人手上,也不知此柬究竟爲誰所寫!
蔡允恭打開書柬,上寫道:
“見字如唔。因閣下與咱家誼屬同師,不能不救。閣下所青睞之楊素家妓,乃楊家另有圖謀之人,近之不祥。咱家得第一秘訊,此姝爲上所矚目,已令楊素着意**,以便入宮。閣下將此姝之名,中間易‘凌’爲‘麗’,當知楚公父子,何等用心了。閣下聰明之人,餘不一一,諸多珍重。閱畢毀去,以免禍患。信與不信,禍福自召,謹由君決。”
落款依舊是“知名不具”。
字體作經生抄書之體,顯然不是宇文述親筆。
蔡允恭將“將此姝之名,中間易‘凌’爲‘麗’,當知楚公父子,何等用心了”一語在腦中重過一遍,輕念“張凌華”“張——麗華”,心中不由啊呀一聲,驚出一身冷汗來:
難怪那天在司徒府,楊素會接到小內相秘旨!
張麗華,那不是皇帝當年伐陳欲得而未得之美人麼?
同樣冰雪聰明識見不凡,同樣綠鬢雪腮綽約天人,同樣秋水爲神冰肌玉骨……原來,紅拂……是楚公的一着棋!用來討好皇上的棋!難怪楊家父子都對她如此寵愛器重而又不敢一親芳澤了!
也許,還可能有着奇貨可居一本萬利的呂氏之謀!
……
想到這裡,蔡允恭不由悚然而驚,一股寒意從脊樑升起,整個人頓如雪獅子向火,酥了半邊。
他腦中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書柬出神,只有拿書柬的手在微微發抖。
“蔡大人……”宇文化及見狀,輕聲叫道,在他目中閃過一道竊喜的笑意。
蔡允恭驀地雙手一合,微微一磨一挫,手一鬆,一片如雪的紙屑隨手而落。
蔡允恭隨即雙掌一推,掌心紅光一閃,熱浪灼人,一道滾燙的勁氣如一道無形火龍,向宇文化及撲來。宇文化及不由向後一閃,卻見掌勁到處,那團如雪而落的紙屑倏地着了火,化爲金黃的火星,若金屑在空中旋舞,雖旋舞旋滅,卻好看之極!
隨即,蔡允恭長笑一聲,這一聲笑,聽在宇文化及耳裡,卻如雪原狼嗥一般淒涼,淒涼之中復含着一股悲壯之氣,一股狂狷之態——那蔡允恭在這一聲長笑之中,徑自去了,仰天長笑,如瘋似癲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