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對地方治理的經驗不多,但對唐紹儀、蔡紹基的那些什麼“三權分立”、“司法獨立”、“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理論也不大感興趣,平時談到這些話題時也是興致索然,不過這時心裡隱隱覺得兩人說海外華人是“其興也忽焉,而其亡也勃焉”,未免有些太武斷了。
海外華人發佈的【土地改革制度大綱】和太平天國的【天朝田畝制度】,袁世凱都看過,裡面的內容確實有一些相似之處,比如都主張將田土收爲國有,然後再進行分配,達到“耕者有其田”的目地,但其中也有很大的不同,雖然袁世凱也說不出到底是怎麼個不同法,但本能的感覺到太平天國的【天朝田畝制度】基本就是一紙空文,根本不可能做到,當然在【天朝田畝制度】裡,說得十分含糊,許多制度根本就沒有可行性。
如主張【天朝田畝制度】中主張“土地按每年產量的多少,分爲上、中、下三級九等,然後好田壞田互相搭配,好壞各一半,按人口平均分配。”,但土地的好壞,到底是一個什麼標準,由誰來劃定。而且“田產按人口平均分配”,這個人口到底是指什麼人口,是全國人口,一省人口,還是一個州縣的人口。雖然袁世凱對地方治理的經驗不多,但也知道中國地大物博,但每一地的情況都不一樣,一般來說,南方土地的產量要比北方高,北方的好田到了南方也許只能算中田,而且在人口大體相同的情況下,有的省份可耕種的土地多,而有的省份少,如兩湖省,四川就是耕地大省,而福建、江西的可耕土地就要少得多,因此這種絕對平均的土地分配方式是根本不可能實現。
【天朝田畝制度】主張的分配方式是“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也就是每戶留足口糧,其餘歸聖庫,而各家遇有婚喪嫁娶和生育等事,按規定費用到“聖庫”領取,達到“天下大家處處平勻,人人飽暖矣”,這話說起來似乎沒有問題,但袁世凱清楚,這也是做不到的,雖然袁世凱不懂“絕對平均主義”、“空想社會主義”這些概念,但也知道人心均貪私利,在解決了獲得溫飽之後,進而就是希望多分多得,多置私產,何況這一個“足”,一個“餘”,其中伸縮性是很大的,也是漏洞百出的。真正實施起來,肯定會有多產少報、瞞產、匿留、私分等情況發生。這絕不是靠嚴查厲稽能夠解決的。
而事實上太平天國成立之後,只在局部地區真正實施過【天朝田畝制度】,而在大部份地區仍然是實行比較切合實際的“照舊交糧納稅”的辦法。
但海外華人發佈的【土地改革制度大綱】在這些細節方面就要明顯合理得多,首先是明確分地是以村莊爲單位,而在分配製度上,只要交足了規的糧稅,其餘就歸農民私有,僅從這兩點看,【土地改革制度大綱】確實要高明得多,當然袁世凱也不是沒有找出【土地改革制度大綱】的問題,袁世凱認爲最大的問題就是禁止土地賣買。但總體來看,【土地改革制度大綱】要明顯比【天朝田畝制度】可行性就要大得多。
又經過了一天的行程,袁世凱一行隊伍纔到到達青島,由秦錚出面袁世凱一行到來。這也讓袁世凱頗爲受寵若驚,因爲他知道秦錚可是海外華人的二號人物,由他來迎接自己,也算是很給自己面子了,聽說李中堂來也是這位秦政委出面迎接。
青島沒有城牆,但袁世凱仍然下令,命軍隊駐紮在青島外圍,自己只帶少量軍隊進入青島城區。而穿越者則專門撥出了一所住宅,供袁世凱及隨衆人員居住,衛兵也全部都是袁世凱帶來的士兵,只留下五名負責聯絡通訊的工作人員。
這時李鴻章還沒有到青島,因此就在當天晚上,袁世凱就和秦錚展開了會談。
秦錚和袁世凱對面而坐,商其鬆在側座相陪,袁世凱首先道:“秦政委,前者是兄弟的部下孫仲奎、萬坤等人私自領軍行動,與貴衆爲敵衝突,雖然不是兄弟的本意,但也有失查之過,這一次也是特來向貴衆賠罪,現在兄弟己將孫仲奎、萬坤等人正法,而貴衆的所有損失,均由我來負責賠償。”
秦錚搖了搖頭,道:“袁巡撫,請你放心,這件事情我們並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以後也不用再提,大家像前看好了。”
袁世凱聽了,也不禁有些意外,他原來還以爲要廢一番口舌,而海外華人也會趁機刁難,甚致是漫天要價,那知他們會這麼好說話,一句話就都帶過去了。不過袁世凱也不是天真少年,當然不會相信海外華人真的是好相與的,後面肯定還有話,因此袁世凱趕忙拱了拱手,道:“貴衆寬宏大量,兄弟我實在是佩服之至,不過賠償還是不可免,這次兄弟帶來了10萬兩白銀,不知夠不夠用。”
秦錚笑了一笑,道:“賠償的事情,下一步再提,不過有一些事情,我們需要弄明白,因此我們希望袁巡撫能夠如實的回答我們幾個問題,不過這並不是要追究袁巡撫的責任,還希望袁巡撫不要介意。”
袁世凱聽了,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明白海外華人的真正目標在這裡,於是道:“秦政委儘管問吧,兄弟我一定知無不言,絕不會有所隱瞞。”
秦錚點了點頭,道:“要敢袁巡撫,是否認識王克行、王克復兄弟,也許他們用的並不是這個名字,但是兩個30多歲的年輕人,山東口音,是本省人。”
袁世凱認真的想了一想,搖了搖頭,道:“兄弟相識的人中,似乎並沒有這樣兩個人。”
秦錚也不置可否,道:“好,那麼這次讓孫仲奎、萬坤領兵參加地主聯盟的武裝,進攻門埠村,到底是袁巡撫自己的決定,還是別人向袁巡撫進言建議?”
袁世凱聽了,趕忙連連擺手,道:“秦政委,這件事情決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孫仲奎、萬坤等人的私自行動,兄弟我確實不知......”
秦錚打斷了他的話,道:“袁巡撫,我剛纔己經說過了,我們並不是要追究你的責任,只是要找到事情的真像,決不能這樣糊里糊塗的結束,因此這些場面上的話,就不用再說了,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這很重要。”
袁世凱聽了,神色也不禁有些尷尬,因爲對方的話實在太直白了,讓習慣了清廷官場繞來繞去說話方式的袁世凱很有些不適應。不過秦錚的意思他是完全明白了,其實發生了門埠村的事件以後,袁世凱只想着怎麼處理和海外華人的關係,還沒有空去想這件事情的起因,畢竟事情己經發生了,再追究起因也就己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而現在秦錚十分鄭重的提出這個問題,袁世凱也不禁靜下心來,認真的想了一想,才緩緩道:“實不相瞞,這件事情最初是我手下的一個日本軍事顧問向我提出來的。”
秦錚聽了,也禁不住看了商其鬆一看,這麼看來,還真讓商其鬆給猜着了,這件事情果然是和日本人有關,因此道:“袁巡撫的手下競然還有日本顧問?能夠說得再詳細一些嗎?”
北洋新軍是仿校徳國陸軍的模式組建,因此聘請了大量的德國軍事顧問,但也有一部份美國、日本的軍事顧問,請美國顧問,是因爲美國在中國有大量的商業利益,而且相對其他國家來說,美國對清廷還算友好,沒有出兵進攻清廷,也沒來要求清廷割地賠款,連租界都不要了,因此袁世凱和清廷也都希望和美國建立好關係。
而選擇日本軍事顧問的背景就要複雜得多了,其實憑心而論,袁世凱對日本並沒有什麼好感,因爲當初袁世凱在朝鮮就是被日本弄得灰頭土臉,遭受了人生的第一次挫敗。不過在甲午戰爭以後,日本方面有意和清廷改善關糸,也做了一些示好的舉行,而在另一方面,雖然甲午一戰,日本把清廷打得滿地找牙,但在這個時代的中國,對日本並沒有太多的仇視,至少對日本的敵視不會在其他國家之上,畢竟清廷捱過的打太多了,有日本也不多,沒日本也不少,甲午戰敗之後引發的社會轟動,主要還是在面子上過不去,被西洋人打了就算了,現在連身邊的一個彈丸小國都打不過,面子上自然是過不去的。
同時還有一部份人則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日本,因爲清日兩國的國情、文化都差不多,淸廷的起點甚致還要比日本高得多,畢竟是地大物博,但日本通過30餘年的明治維新之後,己經超過了清廷,實現了富國強兵,不過正是由於清日兩國的國情、文化相近,那麼日本能做到,清廷也同樣能做到,而日本實現富強所走過的路,自然也適合清廷,因此在中國一度形成了一股學習日本的風潮,後來主導戊戌變法的維新派,就是要求清廷校仿日本變法,甚致在戊戌變法期間,清廷還聘請了伊藤博文當變法的顧問。
而且日本陸軍也是學習徳國,因此也自然有其的獨道之處,於是袁世凱也聘請了二名日本顧問,一名叫山木一郎,另一名叫本田武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