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30
【1】【晏安宮夜內外】
瀟瀟雨霧的線條被宮燈映亮。
屋檐下,徹夜躬身守候的太醫們的身影。
(切)殿內,銀釭高燒,
昏迷中的皇帝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卿卿……
一旁坐着的皇后立刻起身,握住了皇帝的手,眼中有淚:陛下?——陛下總算醒了?——陛下,嚇到妾了,請陛下一定要保重——
皇帝確認了片刻之後,微失落的:是——皇后啊。
皇后:是,是妾。
皇帝的目光微微看看一旁:重夔呢?
皇后:殿帥出宮去了。
皇帝:大郎呢?
皇后:也出宮了。
皇帝沉默了數秒後:……太子……?
皇后:他沒有事,他也回去了。
皇帝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又開口:皇后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皇后愣了數秒後,將皇帝的手,慢慢放回了枕邊:是,請陛下靜養。
皇后起身,面無表情地離去。
【2】【東府夜內】
蕭定權的枕邊,
阿寶的手腕仍然握在蕭定權的手中。
伏在牀邊假寐的阿寶,
夢中的驚悸:都是……我……
手腕掣動。
蕭定權壓抑地呻 吟聲驚醒了她,
阿寶睜眼,
看到了半醒的虛弱的蕭定權。
阿寶:殿下……殿下醒了?
蕭定權:嗯……你笨手笨腳的——
阿寶點頭:是,小人只會,繡鵪鶉——殿下現在覺得——?
蕭定權:我……厲害吧?……未雨綢繆——
阿寶看着他:厲害什麼——那藥,哪裡管用?
蕭定權有些疑惑:你哭了?
阿寶:誰哭了?
蕭定權看了她片刻:過去也讓你受了不少苦,這次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阿寶抽噎:那麼多事,怎麼扯得……
蕭定權靜默看他數秒,向她的眼角,艱難地伸出了手:別哭,阿寶。
阿寶於中途握住了他的手,
慢慢放回了牀上。
蕭定權微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手,
阿寶隨後垂頭,將臉貼在了他的手掌上。
銀釭高燒。
【3】【晏安宮夜內】
無眠的皇帝,
睜眼望着頭頂的天華。
陳謹守在他的身旁。
不時擡頭看看他的狀況。
皇帝終於開口:你說——
陳謹:是,陛下。
皇帝:妻兒……到底是什麼?
陳謹:……
皇帝:問你,也是朕糊塗了……
陳謹看看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天亮了送些藥去……
陳謹:是。
皇帝閉上了眼睛。
陳謹給皇帝拉了拉被子,正欲離開。
皇帝低語:還有……告訴重夔……
陳謹側耳等候的身影。
皇帝沒有說話。
殿內,垂着頭站立守夜的宦官和宮人們的臉。
在燈燭晦暗的光影下,麻木而難以分辨的表情。
陳謹看了一眼他們,起身湊近了皇帝的嘴邊。
皇帝:不是光彩事……叫他…不要查了……
【4】【張陸正宅夜內】
張紹筠的臉,
仍被捆綁着的他,由家人看守着,坐在偏廳內。
他左右查看着,某一刻,突然起身,拔腿朝門口的方向跑去。
家人立刻追了上去:公子就消停些吧。
張紹筠:我沒想跑,我就想看看——他也要成我姐夫了嗎?!
【5】【張陸正宅夜外】
門前院內雨霧中,
張陸正心事重重一路將齊王送出門外。
齊王:那天明後,就有勞中書令了。
張陸正沉默着沒有回答。
齊王:事不宜遲,中書令就不要送了,快去找人吧。
張陸正仍然沒有回答。
齊王:明日一過,孰忠孰惡——陛下和本王,就都看明白了。孰王孰寇——中書令也就看明白了。
張陸正還是糾結着沒有回答。
齊王在宦官所撐的傘下,準備上馬。
張陸正終於開口:大王,下官還有一事相求——
齊王:哦——
齊王揮手,宦官退下。
齊王靠近了張陸正:本王知道中書令的顧慮——畢竟有陳九思的前車之鑑。
齊王拉着張陸正,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但中書令不一樣,已經算自家人了嘛……
張陸正欲言又止:大王……
張陸正突然跪地:臣一門上下,對陛下一片丹心,可昭日月。(齊王疑惑地看看並沒有月亮的雨夜)聖心聖意,臣一定遵從——
齊王:知道了,所以——女公子的生辰庚帖,也請中書令儘早預備吧——
張陸正複雜的目光,看着齊王,想說什麼,但是沒有說。
шшш¤ ttКan¤ C〇
他看着齊王,上馬離去。
後者的背影,融入夜雨。
【6】【張陸正宅夜內外】
尚未眠,
在燈下繡着一方手帕的張頌之,於某一刻擡起了頭,疑惑地看看窗外:誰在外頭?
沒有回答。
張頌之:是……爹爹嗎?
張陸正的聲音響起:頌兒——還沒有睡嗎?
張頌之:爹爹也還沒有睡嗎?
張陸正os:爹爹——有些睡不着。
張頌之:是朝廷——有什麼事嗎?還是有事要跟兒說?
張陸正os:朝廷沒有事,你的事——也沒有。
(切)張頌之:爹爹,外頭還在下雨嗎?爹爹要進來嗎?
張陸正os:不用了,爹爹有傘的。
(切)室外,沒有打傘的張陸正站在雨霧當中。
他看着窗櫺上張頌之的影子。
【7】【東府夜內外】
遠遠窗櫺上阿寶的影子。
匆匆從廊下走來的王慎:醒了嗎?
宦官某:是——顧姑娘請王翁趕快來看看——
王慎看着影子嘟囔:她是哪門子姑娘……
(切)半睜着眼睛的蕭定權,
不安地望着窗外天色。
蕭定權忍痛的表情:幾更……了?
阿寶:還沒到四更——殿下……
王慎入室,立刻淚目:殿下……
蕭定權:哭……什麼?我都不……
王慎:殿下現在想吃些什麼?——是要吃鹹的,還是甜的?——還是先吃藥再吃——?
蕭定權:蔘湯……
王慎:那是燥熱的東西,殿下現在不能用,會起棒瘡的。要不要吃酪……?
蕭定權:更衣……
王慎看看他身上:已經換過衣服了,現在是乾淨的……
蕭定權:……車。
王慎愣住了:什麼……車?
蕭定權:晨省……
王慎愣住了:殿下,都這樣了,還怎麼去——?
蕭定權皺眉忍痛,無力言語。
王慎:殿下,不急這一天兩天,先把玉體……
蕭定權咬牙,試圖撐起身,又跌回,怒:去——
阿寶在旁邊扶住了他:殿下——!
阿寶對王慎:王常侍,就先去準備吧。
王慎不解而憤怒地看着她:你——!
阿寶略悲傷地向他微微搖頭。
王慎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終於跺腳離去。
王慎os:去預備參片——
阿寶起身:參片,含着比喝的好。妾去給殿下準備衣服。
蕭定權在她身後:……不問……?
阿寶:也是爲了——將軍吧?
蕭定權:是……舅舅。
【8】【東府夜外】
報本宮緊閉的宮門。
數騎(顧思林和隨從)從雨中策馬而來。
爲首者勒馬。
擡頭,
顧思林在雨中望着報本宮的牌匾。
終於,
他對身後的隨從:出城——
一行人策馬離去。
(切)他們的身後,雨線中。
騎在馬上的齊王,泊馬於隱蔽某處,看着他們的背影。
身後的親衛某:這是多大的事,大王叫中書令那麼做,真的不怕——?
齊王笑笑:太子沒有死也沒有廢——顧思林的兵柄也還在手。
一行人全部無影蹤後。
齊王也策馬馳入前方雨霧:——還不夠大!
【9】【張陸正宅夜內外】
夜雨中,
已經穿好官服,
慢慢一路走回大門的張陸正,
身後嘲哳的追逐的腳步聲。
擡頭,
已經跑出來的張紹筠,
和追趕在他身後的家人。
張陸正:孽障……?
張紹筠:爹……你不會幹對不起姐夫的事吧?
張陸正皺眉。
張紹筠:我是說親姐夫——不是那個!
張陸正繞過了他。
張紹筠追上去:爹能當這個中書令,還是姐夫他——爹不會的,對不對?
張陸正看着他,終於點點頭:先回去。
張紹筠轉身:那就好——
張陸正揚起了手中笏板,向他後腦重重砸去。
張紹筠暈倒倒地。
張陸正朝着門外的馬匹走去,吩咐家人:先關起來。
【10】【晏安宮日內外】
雨漸停,
天色已明。
寢宮內,皇帝在陳謹的侍奉下穿着衣服。
陳謹一邊在悄悄地外殿的方向:陛下不再歇歇了?
皇帝:躺下就亂想,還歇什麼?——顧思林走了沒有?
陳謹:應該……已經走了吧。
皇帝餘怒未消地嘆氣:也好。
陳謹再看外殿:……是。
皇帝:問你話,你總看那邊幹什麼?——也越來越放肆!
陳謹低頭:小人知罪。
皇帝向外殿走去:這幾天的晨省,叫他就別來了!朕不想看見——
他住口,止步。
外殿眼前,
蕭定權被兩個宦官扶持着,臉色慘白的,不知已經跪了多久。
蕭定權在宦官的協助下艱難地想叩首:臣……恭請……
皇帝愣了一秒,徑直拂袖而去。
蕭定權還是完成了叩首的動作:……聖安……
【11】【晏安宮日內】
皇帝已到書房,
憤然坐下。
陳謹跟入,小心勸解地:……卯時就來了……
皇帝:他還起得來,看來陳翁得手下,還真是留了情啊?
陳謹:……等陛下起身的時候,暈過去好幾次……
皇帝:你幾時成了他的人?
陳謹:……是擔心御體,特意來請罪的……
皇帝沉默了一秒後:朕昨晚說了,這事沒了。
(閃回)昨晚夜雨中,皇帝冷冷看着蕭定權:你以爲,這事這麼就算了嗎?
皇帝眼中,
蕭定權明顯不安的反應。(第二十九集)(閃回結束)
皇帝冷笑:他擔心朕?他是擔心他舅舅。
陳謹不敢再說話,微嘆了口氣:……那小人,先送殿下回去……
皇帝沒有表態。
陳謹轉身,慢慢退下。
皇帝:告訴他回去好好省罪!還有——(陳謹緊張的神情)罪不二罰。
陳謹鬆了口氣:謝陛下……!
皇帝拍案:他要再敢惹出一絲事!
陳謹:是……是……不敢的……
他向着偏殿方向退去。
【12】【晏安宮日外】
滿額冷汗的蕭定權被兩宦官架持着出殿。
陳謹在一旁跟隨着。
蕭定權:陳翁……陛下……
陳謹:殿下就別說話了,小人先送殿下回去——回去慢慢說……
蕭定權:臣知罪……請陛下重責……這話……?
陳謹:都這樣了,還能怎麼重責……
蕭定權:陳翁……
陳謹低聲:已經走了,武德侯。
蕭定權突然安靜了,舒了口氣,閉上眼,配合了。
陳謹在他身後恨恨低聲:這副模樣,換誰家爹愛看……扶好了,可千萬別再——
他擡頭,突然愣住了。
前方,穿紫袍的一人,和穿紅袍的一人,匆匆而來。
穿紅者匆匆走在前,
穿紫者反而不時要拉拉他,再被他憤然甩開。
陳謹低語:這不是——?兩位——?
剛剛閉上眼睛的蕭定權再度睜眼,也愣住了:……孟直……?
穿紫袍的張陸正,拉着的穿紅者是御史中丞何士釗。
蕭定權有了不祥預感,想從一旁喊住他:何中丞……
何士釗沒有看見被廊柱遮掩的蕭定權,越過了他,朝殿內皇帝的書房走去。
蕭定權:……不……
何士釗憤怒的聲音已經從殿內傳出:陛下!——陛下昨夜非刑凌辱儲君——!
蕭定權:能去……
【13】【晏安宮日內】
憤怒的何士釗站在皇帝書案前:——憑的是哪道國法?!
皇帝陰鬱的面容:是誰——?
何士釗:宗正寺的事臣等沒說什麼!陛下不給朝廷一個說辭,這次——臣就算不要了這身冠帶,也絕不——!
皇帝:朕問,是誰告訴你的?!
匆匆追入的張陸正拉拉他的袖子。
何士釗:你總拉我——(繼續對皇帝)臣絕不能再容許!
張陸正向皇帝行禮。
皇帝看着他,似乎有所瞭然:是——中書令?
張陸正:陛下,儲君祧續,一發一肌都關係國祚——還請陛下霽威,明……察慎審……
皇帝:明,鑑——什麼?
他挑釁的語氣,讓張陸正暫默。
何士釗:明察也好,明鑑也罷(皇帝皺眉)——陛下都做到了嗎?!
皇帝還沒來得及反應,
書房外的蕭定權虛弱的聲音:……住口……
幾人目光投去,再度迴轉的蕭定權扶着書房外廊柱,幾乎無法站立。
皇帝:來得正好,他們,是你——?
蕭定權搖頭,剛發聲:……中書……回去……
何士釗看着他的樣子,已經大怒:這樣了——陛下還要臣等再忍氣——
皇帝:你們知道什麼?!拖他進來——你自己告訴——
宦官正要動作,蕭定權也正要回答。
何士釗:臣等是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臣等要去——臣一定會組三司,徹查幕後元兇!
皇帝神色也慢慢改變了,望向蕭定權:……三司?還是那一套?你就沒有些新花樣了嗎?
蕭定權的眼神也突然凝滯了:……陛下……?
皇帝起身,慢慢走近蕭定權:先用苦肉計——再找你的黨羽來,這回你想查出的幕後元兇——又是——?
體力無法支撐,從支撐上慢慢滑下的蕭定權也始終懷疑地看着他:苦肉?黨羽?陛下這話……?
皇帝一把拎住了蕭定權的衣領:告訴他們!是你哥哥?還是——?!
身後的何士釗:天子慎言!!臣是國家之臣,不是誰的私人,查出來不管是——!
蕭定權眼淚淌下:是臣……願伏天誅!
憤怒到極處,反而愣住的何士釗,低語:君不君臣不臣,當着外臣就——
他一語不發向殿外走去。
張陸正看看蕭定權,再看看殿外方向,愣了一秒後。
突然撲到了皇帝腳下,跪地:陛下!此事斷不會是殿下所爲——陛下不許臣等徹查——
皇帝:朕不許,中書令就要?
張陸正擡頭,停頓一秒後:是,臣身爲中書令,要對這道聖旨,行封駁事!
皇帝和蕭定權的表情都在一瞬凝滯了。
皇帝看看他,再看看手下的蕭定權,終於點頭笑了:好!不愧是太子殿下千挑萬揀出的中書令!查!徹查!
他鬆開了蕭定權。
後者無力跌跪至地。
皇帝往回走:顧思林已經出城了嗎——
滿臉淚痕的蕭定權驚惶擡頭:陛下?
皇帝:——叫他回來——
蕭定權奮力爬到皇帝腳下:陛下?!
皇帝:——查明之前,就先不要走了。
蕭定權抱住了皇帝的膝蓋,想去握住皇帝的手:是臣……爹爹……
皇帝一腳踢開了他:稱陛下!
皇帝看着伏地的蕭定權:你想保的不管是誰,朕告訴你——最後誰都保不住——
蕭定權也終於平靜了下來:臣懂了,這纔是陛下真正想要的,對吧——
張陸正微蹙眉地看着他們。
皇帝冷漠地:送他回他的東府!從即日起,東宮衛全部替換成控鶴,連他在內所有在籍宮人——不許一人入,不許一人出!
目光已冷的蕭定權沒有說話。
皇帝轉對張陸正:還有——中書令不是要徹查嗎?好,朕就先從——陸英的事,徹查起!
蕭定權閉目,垂淚。
張陸正看看皇帝,再看看殿外,微變色。
【14】【晏安宮日外】
折騰得半身是血的蕭定權,
麻木地被控鶴衛士架持着,
從玉階上而下,
送進了一頂轎中。
轎子擡起,
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玉階下的銅缸後,
旁觀的齊王的臉。
他看了幾秒遠去的轎子,
正要離開。
張陸正從頭頂上方喊住了他:大王?
齊王擡頭,
後下玉階的張陸正。
齊王:中書令。有什麼話我們出了——
張陸正已經走向了銅缸後的隱蔽處,
齊王無奈跟上。
張陸正:人,下官去找了。
齊王笑笑:何中丞這脾氣,是個炮仗轉世吧?
張陸正:那句話——下官也按照大王的鈞旨說了。
(閃回)張陸正:是,臣甚爲中書令,要對這道聖旨,行封駁事!(閃回結束)
齊王:本王剛在外頭聽到了——也不是本王的意思,是——(齊王擡頭示意頭頂上的晏安宮)
張陸正沉默一秒:是,臣已經遵從,小女的事——
齊王:本王已經說了,令嬡的庚帖……
張陸正:可否請大王上報陛下,容臣……推辭?
齊王皺眉:怎麼……?
張陸正:昨晚下官想請求的,也是這件事。
齊王:中書令一定不肯割愛,是本王的緣故,還是——(看看遠去的轎子)?
張陸正:都不是,下官只是,爲了下官的女兒。
齊王終於點頭:是,是,畢竟有太子妃的——父母之心嘛——
張陸正:謝大王體諒。
齊王看着遠去的轎子:中書令這樣的忠臣,誰還忍心不體諒?那本王就先——
張陸正又喊住了他:大王。
齊王:還有什麼——?
張陸正:剛纔陛下說要查陸英的事情,這也是……本來的聖意嗎?
齊王一愣後,點頭:是——當然是。但是中書令放心,這事最後,也是要——畢竟那時是(示意轎子的方向)他監國嘛。
張陸正一瞬猶豫後,沒有再說什麼,點頭離開。
這次留下的齊王,看着他的背影。
【15】【晏安宮日內外】
前來一人(李重夔)的腳步,
走進了其它人都已經離開的書房。
皇帝獨坐在書房內,煩躁而微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來人(李重夔)行禮:陛下。
皇帝:送回去了?
李重夔:是。
皇帝:也叫回來了?
李重夔:出城還不遠,已經去請武德侯先還京了。
皇帝:哦。
李重夔遲疑一秒:陛下……
皇帝:得叫回來——宰相跟三司都是太子的人,他要不在京,誰知道太子敢查出誰來?
李重夔猶豫之下還是:殿下這麼做,臣還是想……
皇帝煩躁地搓着手掌。
李重夔被吸引住,改口:陛下,着是——
皇帝展開右手,滿手掌乾涸的血跡:哦,剛在他身上蹭的吧?——到底是流着顧家的血啊——
迴歸的陳謹,從一旁奉上擰乾的白色巾帕。
皇帝嫌惡地一根根手指,擦掉了血漬。
李重夔沉默地看着他的動作。
皇帝將巾帕擲地:你剛剛想說什麼?
李重夔:……沒什麼。
皇帝聲色冷淡:看好了他——他膽敢跟任何人交通——
皇帝:報本宮也別住了,直接住到——你那兒去吧。
李重夔垂首。
【16】【東府日內外】
擡着蕭定權的轎子,
匆匆走進了報本宮宮門。
已經等候的王慎立刻上前:殿下?是殿下嗎?……你們這是——?
控鶴衛士們沒有理睬他,直接往寢宮方向走去。
王慎剛想追上,
宮門外傳來的馬蹄聲,和遊鳴的聲音:你們這是——?
李重夔os:下了他的兵器!——先拿下!
遊鳴os:殿帥?
李重夔os:鎖宮門!
兩頁宮門開始軋軋閉合。
王慎轉身跑向了即將關上的宮門:殿帥,這是——
李重夔一手將他的頭按了回去,
王慎一個趔趄,
宮門已經關上。
王慎拍着門:殿帥?
李重夔os:是聖旨!
(切)門外,被按壓在地的遊鳴,門前和站立的一排,重甲帶刀的控鶴衛士。
【17】【東府日內】
寢宮門前,
轎子的門打開了,
控鶴衛士甲:請殿下降與。
轎內沒有動靜。
控鶴衛士甲:請殿下降與!
轎內還是沒有動靜。
控鶴衛士甲自行上前拉開了轎門,
靠跪在其中的,
目光呆滯的蕭定權,
下意識地向轎內縮了縮身體。
兩控鶴衛士互一示意,
一齊上前,準備把他架出。
一旁阿寶的聲音:別碰他!
兩衛士一愣,
阿寶從身後走近了轎子:殿下……
蕭定權繼續躲避的動作。
阿寶伸出了手,
想去握住他的手,
對方依然抗拒的動作。
阿寶眼中有淚,低聲:好了,好了,已經回家了……
蕭定權看着她:……家?
阿寶點頭:是。
蕭定權:……阿寶?
阿寶:是。
鬆弛下來的蕭定權向前栽倒在了她的懷中,
阿寶驚恐地看着自己滿手掌的鮮血,
和蕭定權後背被鮮血染紅的半身衣袍。
【18】【春明門日外】
城外古道上,
勒馬的顧思林,
顧思林:這是?
橫檔在道前的控鶴衛士某:武德侯,是聖旨。
顧思林:陛下說了,是爲什麼了嗎?
控鶴衛士某搖頭:下官不清楚——陛下大概對武德侯,還有秘囑吧。
馬上的顧思林看看自己身後的幾十騎親衛。
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
蹙眉,
躊躇幾秒後,
終於撥轉馬頭,
朝反向馳去。
【19】【齊王府日外】
馬蹄停止了。
(齊王)下馬。
宦官某跟隨他一路向門內走去。
宦官某:大王——陛下真說了要查陸英的事?
齊王:本王也沒想到啊——不過只要顧思林回來——查陸英,不是更好嗎?
宦官某:那中書令?
齊王:誰管他啊?本來沒他什麼事的,可他跟太子互咬了起來,不正好一箭雙鵰嗎?
宦官某:——大王,高明。
齊王:我高——都是皇后的意思。除了沒料着——他居然還有這麼重的兒女心啊——
宦官某:他也就剩下這點人氣了吧?
齊王笑:自己拒掉更好,別的不說——
宦官某笑:別的不說,王妃那裡就——
齊王揚起馬鞭:說什麼呢?
前方齊王妃的聲音:是大王回來了嗎?
齊王立刻放下了馬鞭。
齊王妃匆匆迎了出來:你昨晚到哪裡去了?!
齊王往後退了一步,躲閃的姿態:有些事……真有!
齊王妃:中秋節我一個人等了一夜。(哭)我就剩你一個家裡人了,你還……
齊王安撫地:是我不好——不過真是皇后那裡叫我事。我們今天晚上補過,就我們兩個,好不好?
齊王妃:那還喊五郎嗎?
齊王:他來了只會順東西,認姐姐,就我們兩個。
他扶着齊王妃入室。
順便瞪了宦官某一眼,口型:敢亂說?
【20】【東府夜內外】
天色已暗,
東府緊閉的宮門,報本宮尚未點明的燈籠。
荷甲帶刀的控鶴衛士。
帶刀在親自值戍的李重夔。
不時擡頭,望向門內的方向。
身後起了喧譁:聖旨是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太醫正os:你們殿帥呢?
李重夔轉身走過:什麼人?——吳太醫?
被控鶴衛士阻攔的太醫正一行數人。
太醫正:殿帥,聖旨是連下官,也不能進去嗎?
李重夔看着他,搖頭:吳太醫,李某是臣子,吳太醫也是。
太醫正:下官——先是醫者。下官不言萬一玉體有失——只說,下官的病人,要是出了什麼事——殿帥,殿下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李重夔皺眉再度望向緊閉的宮門內。
(切)宮門的另一側,
早上的衣服未換,身上蓋着一件披風的蕭定權,
沉默坐在宮門前的石階上。
阿寶坐在他身旁的石階上,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繡着荷包,一邊不時地擡頭看看他。
帶着一羣等候的宦官和宮人在稍遠處不斷打轉的王慎時不時不安地看看他,試探地:殿下?殿下?——我們先上藥啊——不疼的——
沒有迴應。
王慎:我們先回去啊?地上冷。
沒有迴應。
王慎遷怒阿寶:你不管管?還顧着繡你那破鵪鶉?
阿寶無奈:上回在宗正寺也這樣。兩三天才說的話,怎麼管?
王慎:上回也是你,這回也是——!昨天進宮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哭了起來)那種混賬事,殿下怎麼就會自己認了呢?
阿寶想安慰他:王翁……
王慎別過臉,邊怒邊哭:誰是你的——?!
蕭定權突然有了反應,自語:是不該認的……
王慎立刻湊了上去:殿下?先上藥啊……
蕭定權自語:是不該認的——可是就算不認……只要他想,結果也是一樣的吧?
王慎試探地:他是誰?想什麼?
蕭定權不語。
王慎不自覺地轉向阿寶:在說……什麼?你問問啊!
阿寶放下荷包湊近,試探地:殿下,是出了什麼事嗎?
王慎指指宮門:廢話!
阿寶輕聲:……武德侯?
王慎看了看宮門,詫異地皺眉低聲斥責:放肆,胡說什麼?!
蕭定權沉默一秒後,微微點頭:是我——連累的舅舅。
王慎不解地:殿下?武德侯他,怎麼了?
蕭定權擡眼茫然看着緊閉宮門:——現在,真出不去了嗎?
王慎:殿帥就在外面——聖旨是——
(切)宮門外,
猶豫下還是親自攔住了吳太醫一行的李重夔。
李重夔:所有在籍宮人不許出入。吳太醫可以把方子交給李某——
太醫正愣了一秒後,怒而轉身:方子?我還先把這帽子交了吧!除了籍,我再來看能不能進這條門——!
李重夔無奈的目光。
(切)蕭定權低語:在籍……?
他的目光轉向了便服的阿寶,思忖片刻後,小心翼翼諮詢的目光。
阿寶明白了什麼:殿下。妾不是宮人了。
蕭定權搖頭:還是……
阿寶:殿帥那裡,妾也可以再去試試——
蕭定權猶豫的表情,看着她:要涉險……
阿寶:妾不會連累殿下。
蕭定權沒有話說了。
王慎:你再敢給殿下惹——!
阿寶:殿下就先回去,上了藥,好嗎?
蕭定權沒有拒絕。
王慎不說話了。
阿寶看看宮門,低聲:陛下,還是要查——昨天的事嗎?
蕭定權看她數秒後,搖頭:那件事我已經頂了。他現在要查的是——
阿寶關切的眼神,蕭定權正要回答。
王慎插嘴:快扶回去。
蕭定權被扶起,話題中止。
【21】【東府夜內外】
到外室書桌上,收拾着筆、墨、紙等文具的阿寶。
她的裙帶下,做好的荷包。
(切)回到內室的蕭定權,
宦官某在小心翼翼往他脊背的傷口上敷着藥。
王慎詫異地:是要重提——陸中丞嗎?!
蕭定權:說是查中書令——其實還是我。
王慎:怎麼突然說起這事來了?
蕭定權:他叫回舅舅,還是想用我,跟舅舅做交易吧?辦成了,內罷相,外罷將,錙銖不費,一箭雙鵰——就跟射柳那時候一樣,他的作風,從來都沒有變過啊……
王慎皺眉想阻止他:殿下慎——你輕點——疼得厲害嗎?
蕭定權:我就是他拿來換兵柄的那條玉帶——從頭到尾,在他眼裡,真的就只是一件器而已。都不是人,有什麼資格,喊疼呢?
上藥的宦官退下,
王慎爲他披上了一件乾淨的內衣,沉默片刻:殿下也告訴她了?
蕭定權:我讓她先取筆墨去了。
王慎:打算叫她去幹什麼?
(切)端着筆墨朝寢宮走來的阿寶。
她在門前駐足,
取下了裙帶下的荷包,
看了看荷包,再看了看室內。
(切)蕭定權冷淡地:爲了武德侯,這一回,我也必須先保住了我自己。他的爲人我不放心,一定要吩咐到他——不要誤了大事。
他擡頭,看着捧着文具匣迴歸的阿寶,
蕭定權:你去幫我,送封信吧。
阿寶蹙眉。
【22】【東府夜內外】
站在廊下的宮人中,王慎皺眉看着寢宮內的燈光。
王慎os:叫她去,行嗎?她畢竟跟齊王有牽連,身世還不明——
蕭定權os:現在除了她,還有別人更行嗎?這一次,我需要她……
(切)室內,餘人都已經退下,
已經擺在牀上的小几案,其上擺放的信箋、硬狼毫。
憑着隱几支撐坐着的蕭定權,目光始終微怪異的注視着燈光的勾勒下,正在研墨的阿寶側臉的輪廓。
阿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將舔好墨的筆交到了他的手中。
蕭定權又看她片刻,才接過了筆。
他在紙上落筆,吃力以金錯刀寫出了一個“此”字的開頭兩筆之後,突然皺眉,筆從顫抖的手指間跌落。
阿寶看看污損的信箋:妾再去換……
蕭定權遲疑了兩秒:還是——你來吧。
(切)廊下,王慎微不安的表情。
【23】【東府夜內】
憑几的蕭定權,
看着執筆的阿寶。
阿寶os:殿下文翰,妾怎麼仿得好……
蕭定權os:省示具卿,辛酸之至……
蕭定權os:省示帖,我把着手,教過你的。
(插入畫面)宗正寺中,兩人並肩習書的場景。
金錯刀書寫的《省示帖》懸浮於空: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卿此事亦不蹔忘然書足下所欲致身處尚在彀中王制正自欲不得許卿當如何導亦天明往導白改朔情增傷感濕惡自何如頗小覺損不帖有應下懸耿連哀勞滿悶不具
阿寶os:殿下要寫……?
蕭定權os:王事傷情…蹔處彀中…自有所應…不當憂勞…
阿寶在紙上寫下的這幾個字。
蕭定權os:此書具卿……所惡往事……
阿寶在紙上寫下的這幾個字。
阿寶os:許卿損改……(以上都是省示帖中字)
阿寶一邊書寫,一邊悄悄查看他的表情。
至最後四字,蕭定權從她拿過筆:這幾個字你沒練好,我來。
他書寫之際,
阿寶再度低頭看了看手中荷包。
見他書寫即將完成。
放下荷包,從匣子中取出了他的連珠私印,
蘸上印泥,
正準備蓋在落款處。
蕭定權阻止地:不用了,他看見我這手字就知道了。
阿寶手下一滯(覺得不對勁了),收起印:他……殿下要妾送給誰?
蕭定權:你去一趟中書令家裡。
阿寶看着信紙,疑惑地低聲重複:所惡往事,許卿損改……永不,復言……?
蕭定權將信箋封起:再給他帶句話——就說本宮無事,此事過後,那樁事我也會設法坐實,免得再生後患。
已有不祥預感的阿寶,攥緊了荷包:坐實什麼?
蕭定權將信箋遞給阿寶:告訴中書令,他們就是李氏妻族——陸英父子。
阿寶一瞬慘白的臉色,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暫時沒有去接信箋。
蕭定權又乏力靠了下來:這個案子,以後在我手上,也永不復言。
背在身後的一手中,恨不得捏碎的荷包。
阿寶眼中蕭定權的臉,逐漸模糊。
和恍惚中他的聲音:拿去啊……怎麼了……阿寶?
【24】【東府夜外】
拿着信箋木然走向夜色中的阿寶。
(切)懷疑看着她背影的王慎。
王慎os:讓她去,行嗎?她畢竟跟齊王有牽連,還身世不明——
(切)憑着隱几閉目,把玩着手中金印的蕭定權。
蕭定權os:這一次,我需要她,我也……相信她……
【25】【齊王府夜外】
花園中,
陳設的餚核前,
一杯酒斟入了酒杯中,
隨着酒水的注入,
一輪圓月漸漸浮現。
齊王妃詫異的聲音:今晚月亮,倒這麼圓了嗎?
清朗夜空中,將圓的滿月,
映亮了齊王妃的臉。
齊王妃的表情漸漸柔和,片刻後:大郎,其實嫁你的時候,我就想好了——
伴坐的齊王心不在焉地:想好什麼?
齊王妃:你走到哪裡,我就會跟到哪裡。一生一世,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齊王:嗯,姐姐的心,我一直都知道的。
齊王妃遲疑了一秒後:大郎,我不想在京裡呆了。我們一起——去封國吧?
齊王一愣,回神:姐姐說什麼?
齊王妃:這裡再好,也不是能久留的地方。爲了你能留下,已經……
齊王妃眼中有淚:我害怕,你要再出什麼事。
齊王攬過了她,態度轉認真:我知道,你是想岳丈了。不過放心,什麼事都不會再出了。我一定會留在京裡的——
齊王妃想再說什麼。
齊王:跟你一起。
齊王妃想說什麼,還是住口,終於點頭,靠到了齊王懷中:這麼好的月亮,別人家裡,也跟我們一樣在看着吧。
齊王看着杯中的月亮,笑笑:難說,幾家歡樂幾家愁……
他飲盡了杯中月。
【26】【京師夜外】
頭頂十六日的明月。
報本宮宮門前,
按劍的李重夔,惆悵的目光,遠遠望向的某個方向。
李重夔爲難的聲音:下官早知道——姑娘確實已經不在宮籍上了,可眼下的情勢……
(切)李重夔目光投射的遠處,
御溝邊,
月下,
御溝中的粼粼波光,
夜風中,慢慢行走在御溝邊的阿寶的身影。
阿寶os:殿帥,還記得妾以前跟殿帥說過的話嗎——無惻隱之心,無羞恥之心,無是非之心……
李重夔os:這些全部,非人也。下官雖然是個武夫,可聖人的道理,做人的道理,也全明白。可——
阿寶從懷中取出了信箋,看着其上的字跡,喃喃:所惡往事,許卿損改,永不,復言……
阿寶os:但是,以前有人告訴過我——想到和看到,是兩回事;明白和做到,也是兩回事。所以禽獸冠帶,豺狗食祿,天地之間,就是沒有——一個人。對嗎?
月光下,她臉上的粼粼淚光。
李重夔os:朝事如此,世事如此,下官一身又能怎麼樣呢?
阿寶os:能的,殿帥只當,開門放了出去的,也不是一個人,不就行了嗎?
她攤開了手掌,月光下,手心中的一枚還沾着雨後溼泥的連珠金印。
(特寫)她的身後,河邊某處被翻動的石縫,和掘開的溼土。
【27】【御花園夜外】
明月夜,
露臺,
帷幄隔擋下,
皇帝在獨坐飲酒,
他放下手中酒杯,
微惆悵的目光望着,
面前放着另一隻空杯。
皇帝提起酒注,
向着那隻酒杯注酒。
杯中漸漸升起的月亮,
和露臺下漸漸接近的腳步聲,
在杯中月亮圓滿時,
來人(顧思林)也接近。
皇帝沒有擡頭:喝一杯吧。
來人(顧思林)不語接過,飲盡杯中酒。
然後跪地向皇帝叩首:陛下,臣罪丘山,向陛下謝罪!
皇帝:子不教,朕之過。跟你這個當舅舅的什麼相干?
【28】【御花園夜外】
帷幄中,
對坐的着便服的皇帝和着便服的顧思林兩人。
皇帝:不瞞你說,朕昨晚上,確是生氣了,不是重夔攔着,朕也確是連打死他的心都有。
顧思林嘆氣,給皇帝斟酒:臣明白。
皇帝飲酒:可不單是因爲朕,更是因爲他……母親。
顧思林斟酒:臣……明白的。
皇帝抹了一把眼角:不過後來看到他那個樣子,喊爹爹,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他小時候。
顧思林沉默。
皇帝飲酒:朕想,打過了也就算了——畢竟還是……
顧思林想再斟:……還是陛下寬宏。
皇帝用手略擋住了酒杯,語氣改變:可今天一早,他糾集了中書和司法,公然來脅迫朕!
顧思林手上動作停止,表情也微變:陛下,殿下他……
皇帝:慕之,要是有一天,逢恩帶着兵也逼到了你的大帳門口。你怎麼辦?!
顧思林沉默。
皇帝:陸英的混賬案子,就是他監國的時候辦的。朕一直就想察——!
顧思林欲言又止,剛想放下酒注。
皇帝:可朕知道,這七成還是——中書令的責任。
顧思林的動作再度止住了。
皇帝從酒杯上移開了手指:你說的沒有錯。上事天子下系百官,居其位不應該只具才能,不具德行——這個中書令,朕確實沒有選好。
顧思林小心地斟酒。
皇帝:叫你回來,就是怕這件事連着昨天的事,又都跟太子相干,你又要放心不下。回來看看,留到案子結了,再安心回去吧。
顧思林垂頭:謝陛下體諒。
【29】【張陸正宅夜內】
月下,
不斷踱步的張陸正的影子,
終於,他皺眉擡頭,不安看了片刻頭頂明月,微嘆後。
吩咐家人:那個混賬東西?醒了沒有?
家人某一愣:公子早就醒了,鬧着要吃的——大人要叫他來嗎?
張陸正:叫來——
家人某答應着轉身:是。
張陸正:叫來幹什麼?!
家人某詫異地:那叫不叫——
張陸正:把他趕快送走!
家人某:送走到哪裡?
張陸正:送回鄉去——你就別回來了,在那裡看着他,他敢亂跑,你就先打斷了他的腿,再——也不用再報我了。
家人某:那小人去預備,明天一早就動身。
張陸正怒:現在!
家人某諾諾連聲退下:是,是。
張陸正恨恨:冤孽……不知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身後,家人某的腳步聲再度響起:大人——
張陸正:現在!
家人某爲難的聲音:大人……
張陸正:他不肯走?那就先打斷了——
家人某:大人,有客來訪。
張陸正蹙眉:又有,是……大王嗎?
身後阿寶冷淡的聲音:是東宮。
【30】【張陸正宅夜內】
趴在窗口的張紹筠,
轉着圈如飢似渴地看着正廳,
一把團扇在他後腦拍了一下:看什麼呢?
張紹筠“哎喲”一聲:別拍這兒啊,沒長好呢——二姐?
張頌之:那個就是你喜歡的姑娘?
張紹筠:哪兒啊——哈哈哈哈,就是!二姐是怎麼知道的?
張頌之:二十年傻兄弟,什麼看不出來?
張紹筠:二姐你看,好看吧?
張頌之:她是大姐的人吧?怎麼來這兒了?誒,她怎麼不坐啊?
張紹筠:人家多識禮。
【31】【張陸正宅夜內】
站在堂上的阿寶,
張陸正心虛地客氣:內貴人,也坐吧。
阿寶無表情的臉望着張陸正:中書令多禮,不是內貴人了。
張陸正沒有再勸,正打算坐下。
阿寶冰冷地:是信使。
張陸正的動作停止了,站住了,且慢慢在阿寶的注視下站到了她的下首。
張陸正心虛地:報本宮不是已經——?
阿寶:比起妾是怎麼出來的,中書令更應該關心的不應該是——妾是來幹什麼嗎?
張陸正:是。使者可是帶來了,殿下令旨?
阿寶沉默看着他。
張陸正終於慢慢彎下了膝蓋。
阿寶:不用了——殿下讓妾給中書令帶一句話。
張陸正站直,躬身。
阿寶看着他。
(閃回)蕭定權:——此事過後,那樁事我會設法坐實。陸英父子,他們就是李氏的妻族。(閃回結束)
阿寶仇視的目光看着張陸正,沒有說話。
張陸正試探地:請問使者——殿下要吩咐臣什麼?
(閃回)蕭定權:這個案子,以後在我手上,也永不復言。(閃回結束)
阿寶懷仇的目光,仍然沒有說話。
張陸正試探地:到底是什麼話,還請使者賜——
阿寶摸向了袖口:還有——一封手書。
【32】【御花園夜外】
對飲的皇帝和顧思林。
皇帝:慕之說謝朕體諒,其實一直都是慕之,在體諒朕。朕怎麼不知道,慕之有多珍重他。
顧思林斟酒:臣不敢。但是陛下……
皇帝:過幾天有大朝會,朕會宣佈這事——也會叫他去的。
顧思林:陛下……
皇帝飲酒:畢竟是他監國,小處分肯定要給一個。(阻止的)——但你放心,朕有分寸,總不會比那頓板子還重。先告訴慕之,就是讓慕之心裡頭好有個數。
顧思林:是。
皇帝推了推酒杯,示意顧思林再倒酒:那好,慕之這一天也勞累了,我們再喝一杯,就……
顧思林放下了酒注。
眼波的一閃。
皇帝翻了他一眼,一秒停頓後:怎麼?慕之心裡,還有什麼顧慮?儘管說。
顧思林恢復了常態:陛下誤會了,顧慮,臣沒有。
皇帝:那就好——
顧思林:非但沒有,臣剛纔是想說——天子聖哲(皇帝擺手)陸英之獄,確是應該查清。畢竟關心此事的非止中央,還有地方。
皇帝:地——?
顧思林:長州刺史。
皇帝的臉色和目光和手勢,都一起沉下:李明安——嗎?
顧思林恭謹的表情:李刺史跟陸中丞的是同鄉故交,情誼深厚之處,連臣在軍中都有耳聞。
皇帝:什麼……耳聞?
顧思林:陸中丞案重開,他的長女和次公子,按律是一定要出堂作證的。
皇帝玩味的輕笑:是吧。這跟明安?
顧思林:李刺史和臣,分管民政軍政,雖然政不涉兵,兵不幹政(重讀),可長州城內販夫走卒皆知——陸中丞的長女公子和少公子,自廷試之後就跟着李刺史一道赴任了。
皇帝:……是嗎?
顧思林:陸氏之情,李刺史再清楚不過。何況是故人要案,臣想,此案一開——他會親自送陸家兩位公子——回京來的吧?
皇帝沉默了一秒,玩味一笑,提起了酒注:會嗎?
顧思林雙手捧起了酒杯,接受皇帝的斟酒:臣只是按情勢揣測,而已。
皇帝沉默了數秒後,改換話題:說起他的長女公子,慕之知道嗎,其實陸英不鬧事——她現在就是太子妃了。
顧思林:這個——臣倒未曾耳聞。
皇帝看着頭頂明月:幾家夫婦同羅帳,誰個飄零在外頭(南宋民歌,非《一江春水向東流》原創)——萬物如銅啊。
顧思林點頭,飲酒。
皇帝:不過現在她在明安那裡,還不算飄零,也好。
顧思林的目光橫過,再爲皇帝注酒:天子,聖哲。
【33】【張陸正宅夜內外】
張陸正手持着阿寶與蕭定權合寫的信箋,
蒼白的臉色。
他忍不住再次擡起頭確認:殿下的令旨,真的是讓臣,這麼——?
阿寶:殿下親筆手書,不就拿在中書令手裡嗎?何況還有……
她看一眼張陸正:殿下英明。還請中書令多聽上意,少涉私心。告辭——
阿寶轉身向外走去。
張陸正垂頭看着手書,沒有回答。
(切)阿寶走出了正廳,
張紹筠立刻從一旁跳了出來:顧內人——你這荷包繡好了?
阿寶低頭看看自己裙帶上的荷包。
張紹筠討好地:繡得太好了!(試探地)上次不是……說好了要送……
阿寶一把扯下了荷包,一語不發拍到了他的手上。
向外走去。
張紹筠愣了數秒後,欣喜若狂:——真給我啊?顧內人——我一定會好好收着的,去天邊我都帶着它——!
阿寶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她的背影融入了夜色。
【34】【御花園夜外】
露臺上,
顧思林已經離去。
留下的空杯,和皇帝杯中的酒。
陳謹走近:陛下,武德侯已經出宮歸宅了。
皇帝沒有反應。
陳謹:還有,剛剛秘書郎請旨——五日後大朝,提及陸中丞案,旨意的措辭是該——擬重,還是擬輕?
皇帝笑笑,拿起酒杯:他最近很累了吧?剛丁完憂。
陳謹:他不累啊……
皇帝:讓他,去休沐幾天。
陳謹不解的表情:休沐……?
皇帝反手潑掉了杯中酒:朝會之後再回來吧。
陳謹終於會意:小人——遵旨。
【35】【張陸正宅夜內】
院中傳來張紹筠欣喜若狂的聲音:爹,二姐——你們看我拿到了什麼?
堂上,仍然坐着,無動於衷的張陸正,仍在望着手中手書。
(閃回)阿寶:殿下要妾轉告中書令一句話——
阿寶:望中書令顧全君臣大體。陸中丞冤案,真到提及之際,請中書令自行伏罪,引咎去職吧。
張陸正顫抖的聲音:殿下……真是這麼吩咐的?
阿寶:殿下親筆手書,何況還有……(閃回結束)
張陸正低頭。
(特寫)信箋上金錯刀的文字,仍是原封文字:王事傷情蹔處彀中自有所應不當憂勞此書具卿所惡往事許卿損改永不復言
文字後,多出的一個血紅的連珠印鑑:民成。
【36】【京師夜外】
御溝旁,
圓滿雪白的明月。
御溝邊的粼粼波光。
不知何處傳來的歌聲:月兒圓圓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誰個飄零在外頭……
抱膝而坐的阿寶,嘴角的笑意和臉上的淚水,
阿寶os:殿帥就當,開門放了出去的,也不是一個人,不行嗎?
李重夔os:姑娘沒有宮籍,出去可以,但是出去了就——
阿寶倒在地上,捂住了嘴,開始抽搐。
直到筋疲力盡,安靜下來。
一雙靴子(趙王)慢慢走近了她的身邊,
來者止步,居高看了她片刻後,無言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然後在她的身邊坐下。
阿寶沒有拒絕,也沒有動作,擡頭看着清朗夜空。
來人則一直向御溝中,丟着沿路撿來的小石子。
阿寶:五大王怎麼會在這裡?
趙王的聲音:本想去大哥家討頓飯吃,他說今晚只跟大嫂在一起,把我趕出來了——
趙王:姐姐呢?姐姐又怎麼在這裡?
阿寶:我是,回不去了。
趙王:哦。
幾秒沉默後。
阿寶:……五大王……都不問問……
趙王:有什麼好問的?反正我的客室,還給姐姐留着呢。
(切)咚的一聲,御溝中的一輪月影,再度被小石子擊碎。
【37】【東府夜內外】
仍然憑着隱几的蕭定權,
落寞望向窗櫺外。
王慎的聲音:殿下,不要等了……她出得去,可是回不來的。
蕭定權:王翁,幫我把窗子打開,行嗎?
王慎os:殿下,秋已經深了……
蕭定權:就開一會。
王慎嘆氣,親自上前,推開了窗戶。
窗外,雪白無缺的明月。
蕭定權嘴角淡淡笑意:上一次看到這麼好的月亮,還是在宗正寺裡頭。
王慎:總想那事……
蕭定權:她會回來的。
【38】【齊王府夜外】
熏熏然酒醉,
被宦官甲攙扶着走向臥室的齊王。
窗櫺上,齊王妃高髻的,梳妝的影子。
齊王對着影子:阿綽,姐姐,等等我,我換身衣服就回來啊……
半身酒痕的齊王:……去更衣……
宦官乙一路跑了進來,
悄悄摸摸將一張帖子遞給了齊王:大王。
齊王一把奪過,醉眼迷離地看着帖子:庚午,辛未,壬子,丙子……?什麼東西?
宦官乙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齊王沒有聽見:大聲。
宦官乙又說了一遍。
齊王怒:鬼鬼祟祟,什麼見不得人?
宦官乙看看窗櫺上,猶豫片刻,終於提高了聲音:是中書令女公子的生辰八字!
齊王的酒立刻嚇醒了,他首先下意識看了一眼齊王妃的影子,才斥責:喊什麼?你不想活了?!——誰給你的這是?
宦官乙:是中書令家人送來的,請大王——早修(壓低聲音)聘書……
齊王點頭,良久才咋舌:看來皇后全沒料錯——他剩的這點人氣兒……
【40】【張陸正宅夜內】
坐着痛苦流淚的張陸正。
【41】【丹鳳門日外】
(五日後)晨。
丹鳳門尚未開啓,
二十幾個穿紅穿紫穿綠的朝臣就已經在丹鳳門外廣場集合。
正在三五成羣說着閒話:——今天來得都早啊。
——也來得齊啊。
——再齊還能有烏臺齊?
(切)由何士釗引領的御史臺的陣容的確最爲齊全。一羣人臉上的表情都凝重緊繃。
——看那陣勢,以爲又要伏道闕呢。
——小點聲,何士釗脾氣你不知道?被他聽見,能追着你罵半年。
——半個年哪夠?至少是一個整。
——何尚書,太子殿下,這幾天都沒出席——誒,何公別走啊
——你問他?圍得鐵桶一樣,出門都難,還出席?
——那今天也?什麼?
——控鶴的人說的,朱侍郎嚷什麼?
——一個前監國,一個現中書,還有個何炮仗。怪不得今天來得這麼早,也這麼齊呢……
【42】【晏安宮日內-報本宮日外】
皇帝在陳謹的服侍下換着大朝服。
李重夔站在一旁。
皇帝:顧慕之——朕跟他說過了,今天就不要來了。出城了又回來,何士釗那羣人逮着又要聒噪。
李重夔:是。
皇帝:你知會他了?
李重夔:臣昨晚就傳旨給殿下了。今天一早,控鶴也撤回了。
(切)陸續撤離的控鶴衛士,和重新打開的報本宮大門。
前來的某人(阿寶)看着他們離開。
皇帝:——他,走得動了?
陳謹插話:吳太醫說,硬撐應該還是能撐下來。站着別動別說話就行了。
皇帝:滿朝上下,就他一個人在硬撐嗎?
陳謹:是——不過吳太醫更擔心別的——
皇帝已經完全沒有了打聽的興趣。
陳謹悻悻地自己彙報:殿下非得要下水,可是那傷——可是又勸不住——
皇帝一臉聽到了垃圾情報的表情,
李重夔示意陳謹。
陳謹看懂了:是,陛下不愛聽,小人不說了。
【43】【報本宮日外】
寢宮外的浴池。
託着各種洗浴用品的宮人們。
和寢宮內的規勸聲,和爭執聲。
王慎os:殿下,吳太醫說了,殿下現在沾水——他這幾天的辛苦就全都白費了。
蕭定權os:藥錢,我補給他不行嗎?
王慎os:挖東牆補西牆,都是朝廷的錢——(腳步聲和追趕阻攔的腳步聲)
——殿下,會留疤的。
蕭定權os:我一個男人怕什麼?
王慎os:殿下!
吵嚷中,穿着中衣的蕭定權已經出室。
王慎也追了出來。
蕭定權:我幾天沒洗澡了!就這麼去上朝?你自己聞聞!
王慎湊近聞了聞他的袖口,咳了兩聲:小人這幾天……正好傷風。
蕭定權瞪了他一眼,往浴池走去。
王慎:一個早朝——又不跟他們站一起,穿好了衣服誰聞得到?殿下到底想什麼?
身後阿寶冷淡的聲音傳來:君子死——
兩人回頭。
身穿淺淡素服的阿寶從廊下慢慢走來:而冠不免。
蕭定權的表情沉肅下來,沉默之後,言語中仍有喜悅:你,回來了?
阿寶沒有接話,但是接過了另一個宮人手中的澡豆和巾帕:妾來侍奉殿下,沐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