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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10

【1】【皇帝寢宮夜內】

燈燭跳躍。

李重夔在燈下查閱皇帝留給他的兩份文件。

(閃回)皇帝站起身,將文件遞給了他:這個,你看着辦吧。

李重夔:是。

皇帝離開前:還有——陸英的女兒,你讓人去查查生辰,叫人再報上來。

皇帝走遠。(閃回結束)

李重夔手中,一份是蕭定權的請罪疏,一份是顧逢恩帶來的供狀。

李重夔沉吟片刻,將燈罩揭下,將兩件文書都湊近了案上的燭火。

【2】【行宮皇帝寢宮階下夜外】

宦官逼近了陸文昔。

王慎:真是無法無天,查查是哪處的,讓主管女史嚴加管教!

宦官即將觸碰到陸文昔。

陸文昔:殿下,小人是——

蕭定權蹙眉:算了。

王慎:殿下!

蕭定權:我沒有事——算了。

王慎:可是……

蕭定權已經離開。

王慎看了陸文昔一眼,不滿地:下次敢再犯的話——

他揮了揮手,示意宦官甲乙退下後。

陸文昔盯着離開的蕭定權手中的荷包。

(閃回)盧世瑜:此物,請你親自還給物主。(閃回結束)

陸文昔鬆了口氣。

王慎突然:殿下,這是什麼東西?

蕭定權止步,看看手中的荷包。

蕭定權反應過來:哦,是你的?

陸文昔:請殿下留下,回去之後再看吧。

蕭定權蹙眉看了看荷包。

王慎從他手中拿過,哼地一聲將荷包拍回了陸文昔的手裡。

王慎警告地:誰要你的東西——

陸文昔一愣。

王慎對蕭定權:宮裡的紀律確是該整頓了,爲了邀寵真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了。殿下的手,真沒事嗎……

蕭定權不語,繼續前行。

王慎繼續絮絮:殿下就是脾氣太好了,這羣人才無法無天……

(切)陸文昔呆呆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

隨後嘆了口氣。

閉宮門的鐘聲傳來了。

陸文昔愕然擡起頭,望着宮門的方向。

【3】【御史臺衙門夜內】

一頂帽子從門外擲出,扔掉到了院中。

何士釗暴怒的聲音傳出:今時之恥!我輩之恥!我還要這身冠帶幹什麼,我還要這條命幹什麼?

年輕御史甲從堂中跑出,爲他撿起了帽子。

入堂遞還:陸中丞,這麼說——殿下留居行宮,還要去奉陵?!

(切)御史臺衙門廳中。

一堂御史仍在,

何士釗氣哼哼戴上帽子,對着居中的陸英:伏闕!

衆人愣住了。

何士釗環視衆人:我們一道去宮門前,將聯名奏疏直遞天子,讓天子知道清流的決心!

陸英猶豫地:伏闕諫議涉嫌要君,英身爲諸位的長官,不敢令諸位輕易涉險……

何士釗打斷:陸中丞,我輩風憲官,言以興邦,言以喪邦,談何涉險?!

一堂御史皆紛紛開始附議:陸中丞,我等皆願!

人外,沒有附和的陳九思驚惶焦急的表情。

【4】【行宮宮門夜外-御史臺衙門夜內】

天色已更暗,

已經接近宮門。

陸文昔匆匆地行走在廣場上。

前方內人甲乙走來。

內人甲突然:你,站住——

陸文昔止步。

內人甲:不是午後一起送果物的嗎?轉眼就跑沒影了。

陸文昔不語。

內人甲:你現在又到哪裡鑽沙去,御膳房那裡的事還沒完呢。

內人乙看了看她:她是登華宮的,我們自己去吧,別叫着她了。

內人甲不滿地嘟囔:登華宮了不起嗎……

內人甲乙走過。

陸文昔再擡頭時,兩頁朱漆宮門已經軋軋閉合。

陸文昔快步跑到了宮門前。

侍衛甲乙攔住了她:什麼人,想幹什麼?

陸文昔遞上了的牙牌:小人是登華宮的內人,現在必須回宮復差。

侍衛甲看了看:登華宮的?

陸文昔:是。

侍衛甲:進宮多久了?

陸文昔垂頭:不久。

侍衛甲將牙牌丟還給她:我說呢。宮門關了,殿下都見不了皇后一面,登華宮的內人算什麼?

(閃回)李明安:趕快回去告訴令尊,事已無礙,不要輕舉妄動。(閃回結束)

陸文昔:小人真有要事……

侍衛乙:天塌下來的事,都等着明天開宮門吧!

陸文昔焦急的眼神。

(切)御史臺,御史們圍着陸英義憤填膺。

陸英:再等等看,行宮的消息。

何士釗:還等什麼?等廷試過後,一道聖旨下來嗎!

御史們:陸中丞,決斷吧!

陸英看見了什麼人,突然站起了身。

衆御史也不再說話,他們紛紛起身,恭敬地站立。

門口站着便服的盧世瑜。

陸英望着盧世瑜。

陸英:盧尚書,殿下?

盧世瑜緩緩地向陸英搖搖頭。

陸英望着一堂下屬,目光再度投向了案上的聯名奏疏。(這個時候,盧世瑜已經向陸英拿到了奏疏)

【5】【行宮宮門夜外】

無月無星。

行宮全景,點點宮燈如同星輝。

緊閉的厚重宮門,空無一人的廣場,被遺落的陸文昔的身影,在星輝下孤單而渺小。

陸英os:李御史,要煩你去行宮走一趟……

【6】【行宮宮門日外】

宮燈一盞盞漸次熄滅。

在第一縷晨曦,行宮厚重的宮門,陸文昔的身影已經不在。

宮門軋軋開啓。

司儀官的通報聲:聖駕返宮——

門下,白玉石板上,車輪、馬蹄、和無數雙宦官的靴子、內人們的皁靴。

沒有鼓樂,人、車、馬的前進步伐整齊而肅穆。

【7】【御史臺日內】

一雙奔跑的穿皁靴的腳踏過石板路,打破了這份肅穆。

御史臺衙門大堂的門被推開了。

李御史的臉,他喘息未定。

滿堂御史都還在,他們一夜沒有離開衙門。

何士釗立刻起身:看到了嗎?

李御史:看到了!

何士釗:看到了就好!

李御史:好什麼好?看到了——沒有!

陸英:什麼?

李御史:隨從返京的人裡,沒有太子殿下!

何士釗:你看清楚了?!

【8】【京師城門日外】

京師城門外的御道上。

皇帝返宮的御駕,最前面的纛旗,儀仗隊列。

皇帝的御輦居中。

御輦左側戎裝騎馬的齊王,正在不時關注着御輦的狀況。

御輦右側後方騎馬的李重夔。

隨行的騎馬的臣子們。

李柏舟不在場,張陸正在最前面。

其後杜蘅和其餘隨行的官員。

再其後,跟隨的宦官的隊伍。

再其後,跟隨的宮人的隊伍。

從頭至尾,確實沒有蕭定權的蹤跡。

【9】【御史臺日內】

何士釗:看來盧尚書說的沒錯,殿下是真的被軟禁在行宮了!陸中丞,趕快決斷吧!

御史乙:陸中丞,等到聖旨發下來,就全都晚了!

陸英沉吟了片刻:陳御史,今天廷試什麼時候結束?

陳九思:禮部通文,辰時開始,巳時結束。

陸英點頭,神色轉剛毅:就定在廷試之後,午時初刻吧。

何士釗:好!打鐵趁熱!

御史們紛紛附和:我附議,我也附議!

陸英:既已決斷,非英不信在座。但怕節外生枝,請諸位最好不要離衙。

御史們:這是自然!

何士釗:也得有人到丹鳳門外看看動靜去!

李御史:還是下官去!

陸英:李御史剛從行宮回來,一路辛苦,還是請——

他望了一眼堂上,目光在陳九思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轉向他人。

一直一語未發的陳九思突然開口:陸中丞,下官家住得近,下官去。

何士釗:對,他就住丹鳳門前面的巷子裡。

李御史:陸中丞,下官無礙,下官和陳御史一道去吧。

陳九思微微蹙眉。

陸英點點頭:也好,兩個人,互相好有個——照應。

陳孫二人答應,正欲離開。

陸英:還有一語,請諸位牢記。我等今日去,千萬不可違背初衷,提及行宮之事,免得適得其反——

衆御史點頭。

【10】【李柏舟府日內】

正在穿官袍的李柏舟停止了動作,大驚:伏闕?!什麼時候?

家人甲遞出了一張紙條:陳御史悄悄遞出來的。

李柏舟看了看:午時初刻。廷試之後?——他們想鬧事?

家人甲:說他們不是去替太子伸冤,是要求陛下——讓大王出京!

一旁的趙壅六神無主:只剩下兩個時辰了,怎麼攔得住他們?——這可怎麼辦,我的大王啊……

李柏舟握着紙條,也在焦急沉吟。

趙壅跪地:中書令,這次你說什麼都要救救大王!

李柏舟退坐到椅子上,閉目扶額。

趙壅膝行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一定要想辦法大事化小!

李柏舟放下了手,霍地睜開眼睛:大事,化小?

趙壅:你剩下那兩營的武備,都着落在我趙壅的身上!中書令?中書令!中書……

李柏舟:閉嘴!——(對家人)取紙筆來!

家人甲還沒有應聲,趙壅已經爬起,手忙腳亂一通翻找。

家人乙從內室取來紙筆,趙壅一把奪過,送到李柏舟面前,笨手笨腳幫李柏舟在硯臺中舔筆。

李柏舟不耐煩地另取了一隻筆,迅速寫下了幾行字

李柏舟:廷試用的試卷,是禮部郎中保管吧?你現在去找他,(將紙條交給家人)就說是我之託,他爲我忍今日之屈,我許他將來卿貳之位。

家人甲離去。

李柏舟擡起了雙手,等待着家人的服侍:更衣!

趙壅立刻上前,準備幫李柏舟穿衣服。

李柏舟忍無可忍:安平伯到後頭去坐,這裡馬上要有客!

【11】【丹鳳門城樓日內外】

丹鳳門城樓分隔出的內外廣場全景。

(切)丹鳳門內廣場(第一集舉行冠禮處)。

百餘矮几案已經架設好(沒有椅子,席地坐的)。

案上統一擺放的紙筆硯臺等文具。

几案正前方,臨時架設的豪華幕次(帳篷)。

幕次中的寶座。

寶座前用以掩蓋御容的簾子。

(切)丹鳳門外廣場。

準備參加廷試的進士們,都統一身穿青色圓領襴袍,在門外列隊完畢,等候由禮部官員引領進入丹鳳門。

陸文普的臉,正在前後左右尋找着(顧逢恩)。

他看到了站在附近的許昌平,向他點頭示意。

許昌平也微笑點點頭。

陸文普接着尋找。

【12】【李柏舟府日內】

一卷上封着“靖寧元年廷試欽定策論”密封條的試卷被何道然的雙手捧起。

李柏舟接過試卷,輕輕一抖,看似密封的封條脫落掉地。

李柏舟展開了試卷:只這一卷這樣,何尚書?

他的面前,站着焦慮不堪的何道然。

何道然:是,試卷印好,下官親自封印,由郎中收存入庫。剛剛啓庫,這一份的密封卻已經脫落了。

李柏舟:稟告陛下了嗎?

何道然:陛下還沒有還宮。新科進士已經全部進宮了,現在稟告,廷試就勢必要更改日期。

李柏舟同情而嘲諷地:改期?聽說御史臺這月月課還沒交,他們要是知道改期——何尚書,(笑)你這是打瞌睡給遞枕頭啊。

何道然:中書令還有心說笑——可不稟告,廷試後再發覺真泄題——

李柏舟:哦,何尚書擔心這個。也對,會試已經出過泄題的事,廷試再泄題,何尚書這個總裁……

何道然想起左右爲難的嚴重後果,看看正在閱讀試題的李柏舟:中書令,這個看不得,到時連中書令都說不清楚……

李柏舟捲起了卷子,突然笑了起來:原來何尚書來,是想把老夫也一道拖下水啊。

何道然被說中心思,臉色一白:下官萬萬不敢!

李柏舟用試卷敲了敲何道然的肩膀:玩笑,何尚書是君子,囿之於方。不過小事一樁,尚書想得太多了。

何道然詫異地擡起頭:聖人云,一言興邦,一言喪邦。下官,不,我部兇吉,全賴中書令一言搭救!

【13】【京師日外-御輦日內】

騎在馬上的齊王再度不滿地望向御輦。

(切)輦中,膝上蓋着一層薄被禦寒的皇帝,手握一卷書正在閱讀。

(特寫)書的題目:茶馬論。

他放下書擡起頭,看向右前方的對面。

御史們沒有找到的蕭定權正半蜷縮着坐在那裡,他的頭依靠着車壁,正在瞌睡。

車行顛簸了一下,蕭定權一直託着的右手臂從膝上滑下。

皇帝皺眉,糾結了片刻,欲把他的手扶上去。

皇帝看到了他睡夢中亦鎖眉的面孔。

(閃回)模糊的記憶。相同的角度,相似的面容,肅王妃(顧皇后)熟睡的愁顏。

一隻手伸向她眼邊的淚水。

肅王妃低語:殿下,我……(閃回結束)

皇帝的手停留在半空,未決定進退。

蕭定權欲醒未醒,委屈低語:……疼。

兩張面容在一瞬重合。

御輦突然停止了。

皇帝如遭雷擊的表情。

【14】【御輦日內】

李重夔打開了車門。

看到的是手還伸在半空的皇帝,和對面還在睡覺的蕭定權。

皇帝反應過來,立刻放下了手。

皇帝:什麼事?

李重夔:陛下,何尚書來了。

皇帝蹙眉。

【15】【御輦日內-外】

何道然登車,但站在車門外,他奇怪地看着和皇帝同車,並且在睡覺的蕭定權。

皇帝:國典廷試,何尚書不去準備,怎麼到這裡來了?

蕭定權被吵到,發出睡醒時的輕哼,揉了揉眼睛。

蕭定權:到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他迷糊地看着眼前的影像。

何道然:陛下,臣有失職之罪!今晨啓庫,一封試卷被庫中鼠咬,密封半開。(觀察皇帝表情,見無特別異狀)本科進士已至宮門,爲防萬一,臣請陛下重換試題!

蕭定權清醒了過來,他立刻整了整衣冠坐直。

皇帝瞥他一眼,繼續和何道然對答。

皇帝:重印試卷要多久?

何道然:百餘份試卷,重印最多半個時辰,加上密封,一個時辰足有餘欲。臣請陛下派殿帥同往監察。

皇帝:給你一個半時辰——此事責任,試後再追究。

何道然奉上了一份備選的試題。

皇帝提起了硃筆,看了蕭定權一眼。

蕭定權很自覺地避嫌疑,開窗向外看。

(切)車外,隨行的內人。

蕭定權的目光隨意從她們身上掃過,在他眼裡,那是無數個同樣的內人,看見他開窗,都禮節性的低頭。只有一人焦急地翹首望向進京的方向,看不清她的臉。

(切)內人裝扮的陸文昔微焦急地望着前方的城門。

蕭定權無聊地注目她。

她終於正過頭。

蕭定權恰好關上了窗。

(切)車內,皇帝將已經親自密封好的題目交給李重夔。

皇帝:你先走一步,帶人去禮部,試卷封印好之前,該部任何人不許隨意走動。

李重夔:臣遵旨。

皇帝:還有,讓新科進士先進丹鳳門等候,朕到之前,任何人也不許隨意走動。

何道然鬆了口氣:臣遵旨。

(切)車門關上了。

清醒時與皇帝的獨處,令蕭定權有些手足無措。

蕭定權:陛下,臣可以騎馬的。

皇帝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切)車外,陳謹和王慎緊跟着御輦行走。

陳謹:殿下參乘,還是頭一遭吧……怎麼就睡着了?

王慎:幾夜沒閤眼了……

車內傳來蕭定權的聲音:失儀之罪,臣……

車內皇帝用金錘敲擊車壁的聲音:陳謹——

陳謹回過神:小人在。

皇帝os:既然改時,不用趕路,巳時入宮即可。

陳謹:小人遵旨。

車再度開始前行。

(切)車內。

皇帝:你接着睡?

蕭定權正襟危坐:臣不敢。

皇帝哼笑了一聲,舉書擋住了臉。

(切)車外,齊王不滿地一聲冷哼。

【16】【李柏舟府日內】

李柏舟府內室。

家人甲:大人,廷試已經推遲到了巳時。

李柏舟點頭,對站在一旁的陳九思。

李柏舟:路,老夫已經替你鋪妥,接下來該怎麼走,就看你了——陳御史。

陳九思躬身點頭:中書令厚愛,下官敢不用命?

李柏舟攜着他的手,將他送出內室門外,笑言:到老夫年紀,每見陳御史這般韶齡,總是不勝豔羨——康莊大道,前程無量啊!

陳九思感恩戴德的神情。

(切)趙壅從幕後走出,看着陳九思的身影漸遠,目瞪口呆。

趙壅拿起了珊瑚旁的金錘,敲了敲珊瑚:過去我只知道錢能通神,今天才見權竟能通天!這些人在中書令手裡頭,一個個都像提線傀儡一樣!

李柏舟淡淡哼了一聲。

趙壅:只是我還是沒想明白,這麼撞在一起,怎麼就能夠大事化小了?

李柏舟:是誰告訴安平伯,要大事化小?

趙壅不解的眼神。

李柏舟: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不發大案,興大獄,撼東宮,怎麼將大王和你的事覆蓋下去,又怎麼能夠,(接過趙壅手中金錘砸碎了珊瑚)一舉收拾掉——那羣吠月之犬?

趙壅被他凌冽的神情驚得渾身一顫:你想幹什麼……?

李柏舟:我現在進宮去——爲防萬一,還得去找一個人——

他看了看靴底的珊瑚碎片,踏了過去。

【17】【丹鳳門內廣場日外-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內廣場,

百餘進士已陸續至案前席地坐好。

兩旁荷甲帶劍的禁軍。

(切)外廣場,剛剛棄馬一人(顧逢恩)一邊匆匆穿着衣服,向欲阻攔呵斥的禮部官員亮出了牙牌,順利從丹鳳門一路進入內廣場。

衆人中,他尋找了片刻後,

走到陸文普身後的案前,

對已經落座的進士某:坐到後頭去。

進士某不滿:你……

他看清了來人,不再說話,起身,坐到了後排空位上。

陸文普轉頭,也看到了匆匆坐下,還在系衣帶的顧逢恩。

陸文普:顧兄怎麼纔來?

顧逢恩:別提了,糊里糊塗一晚上,剛剛纔被放出來。

許昌平擡頭看了看他。

陸文普奇怪:放出來?

顧逢恩:我先有事要問你——尊大人昨晚跟你說什麼沒有?

陸文普:沒有——他昨晚一晚沒回。

顧逢恩:在衙門裡?

陸文普搖頭:不知道。

顧逢恩:那令妹呢?

一旁聽着兩人言語的許昌平皺眉。

陸文普也警覺起來:顧兄怎麼會問舍妹——顧兄怎麼知道她還在京裡的?

顧逢恩急了:這麼說——

陸文普:她昨晚也不在,我本以爲盧夫人留下了她,可也不跟家裡說一句——

顧逢恩蹙眉低語:難道還沒回來——

(閃回)顧逢恩:姑娘務必去趟行宮,交給李刺史。我脫不開身,姑娘回來後一定將結果報知令尊。(第九集)(閃回結束)

顧逢恩急了:不成,我得去趟御史臺——

顧逢恩出列,匆匆向丹鳳門外走去。

陸文普在他身後着急低聲:舍妹在哪裡,顧兄難道知道?

(切)近門前,數個穿綠袍的禮部官員阻攔:往哪裡走?

顧逢恩不想解釋,徑自向前。

官員甲擋住了他的去路:聖諭——廷試延時,新科進士在此等候聖駕,期間任何人隨意走動——

顧逢恩愣了一秒,蹙眉,繼續向前走。

官員乙擋了上去:以抗旨論處!

顧逢恩一把把他推了個趔趄,繼續快步往外走。

官員甲:攔住他啊!

官員乙:他你攔得住?

前方李柏舟的聲音傳來:走出去一個——本科所有人,剝奪廷試資格!

顧逢恩愣住了,看着眼前的李柏舟,

和阻路的荷劍禁軍。

他回頭,身後穿青袍的百名同年,看着自己的臉。

他眼神中,不祥的預感加深。

【18】【丹鳳門內廣場日外】

丹墀下,日晷的日影轉移。

近巳時中(上午十一點)。

焦灼的顧逢恩看看日晷,想想,開始研墨。

滿懷心事的陸文普不時回頭看他,想問什麼,還是沒問。

偶爾看看兩人的許昌平,

以及心情神態各異的進士們。

門外終於傳來了還宮車輦整肅的聲音。

進士們的目光不由都投向了丹鳳門外。

顧逢恩伺機提筆,在一張白紙上飛速寫了些什麼。

【19】【丹鳳門日外】

宮門外,

李御史的身影。

他站在城門外隱蔽處等待着。

此時詫異地看着騎馬戍衛的齊王和跟隨的內臣內人們的龐大隊伍走近丹鳳門的方向。

他的視線中,皇帝的御輦,在丹鳳門外停住了。

(切)御輦暫停,

輦內的皇帝敲了敲金錘。

陳謹上前:陛下。

皇帝os:裡頭就是新科進士,你留下,讓隨行都走東西華門回宮去。

陳謹看了看龐大的隨侍隊伍:小人遵旨。

皇帝os:還有,叫齊王過來——

【20】【丹鳳門外廣場日外-丹鳳門城樓日外】

百餘進士們的視線中,

緩緩駛入丹鳳門的御輦。

坐着的進士們立即轉身,朝御輦前行的方向跪拜。

坐着的何道然等禮部官員也都站了起來。

只有顧逢恩焦慮擡頭,搜尋着蕭定權的身影。

輦旁行走者只有齊王。

(切)御輦直到幕次之前停下,

唯有李柏舟仍然安坐着。

站定了的齊王,向李柏舟使眼色,示意他站起。

李柏舟示意讓他先扶皇帝下車。

齊王搖頭,朝着某個方向再度向他使了個眼色。

李柏舟順着他的目光皺眉擡頭,

他的視線望向了前方城樓高處。

(切)丹鳳門城樓上,

皇帝已經登城。

皇帝的視野中,

腳下一片伏首,

進士中,爲了尋找蕭定權乾脆半站起身張望的顧逢恩格外醒目。

皇帝詢問身後:——看見了嗎?

侍立在他身後的蕭定權訕訕地:是,逢恩還是那麼毛躁——(感激地看了皇帝一眼)謝陛下。

皇帝哼了一聲。

蕭定權上前扶住了皇帝一隻手:只是陛下——

皇帝看看腳下:天下英雄,畢竟都要入朕彀中。站得高,纔看得清,毛躁的,和一點也不——

他的視線中,剛剛慢慢起身,與之對視的李柏舟:毛躁的。

對方終於上前幾步跪拜:天子——萬年——!

衆臣子和進士們也隨着他改變了跪拜的方向:吾皇,萬歲——萬歲——

皇帝看了衆人片刻後:讓諸位久等了——或許有人會腹誹——

進士們垂首:臣等——

皇帝:但是朕就不致歉了。

進士們:——惶恐——

皇帝看着滿場伏首的年輕進士,臉上微微笑意:因爲朕,也一樣,等你們很久了。

考場全景。

進士們伏首:聖恩——浩蕩——

唯有顧逢恩,望向皇帝身後隱隱現身的蕭定權。

他將手中的白紙捏成了紙團。

【21】【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李御史的視線中,

丹鳳門軋軋閉合。

以及隨之傳出的司儀官“靖寧元年廷試策論——臣請天子命題”的隱約聲音。

他猶豫之後剛想離開,

扭頭撞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陳九思。

陳九思:李御史?

李御史:陳御史去更衣這麼久?

陳九思:怎麼樣了?——誒(看着正在有序疏散中的返宮隨從),這是在——?

李御史:不對啊——怎麼現在纔回來?

陳九思:——難道晚了,那廷試呢?

李御史:你在這裡守着,我得回衙門去告訴陸中丞他們。

陳九思:你去,這裡有我。

李御史剛欲轉身,重重一擊砸向了他腦後的襆頭。

陳九思和站在他身後的禁軍甲看着倒地的李御史。

【22】【丹鳳門內廣場日內】

放在進士們案角的“靖寧元年廷試欽定策論”試題的封條。

展開的試卷上,已有開始寫下的文字。

廷試已開始,

百餘進士或提筆思索,或已經開始下筆,或已經運筆如飛。

唯有顧逢恩咬着筆桿,皺眉朝城樓上張望。

(書案的方向因爲皇帝的位置改變也都已經改變爲朝向城門)

(切)所有人的身後,幕次一旁,拆開了一份密封的李柏舟,

嫌棄地抹了抹手上沾染的未乾油墨。

然後皺眉看了一眼題目,

悄聲詢問一旁的何道然:這是從備選裡圈定的?

何道然低聲:御筆另定的。

李柏舟一聲冷笑,將試題拋到了案上。

一旁站着的齊王撿起試題看了一眼,低語念出: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子曰不然……

(特寫)……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論語·八侑》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王孫賈問孔子:與其討好尊貴的奧(奧神,宗廟及五祀之神皆祭於奧,一家尊者所居),不如討好當事的竈(古時祭祀五祀之神,竈爲其中之一,夏季所祭。)。這說的是什麼意思啊?孔子回答:如果一個人得罪了上天,跟什麼神祈禱都沒用了。王孫賈是衛國權臣,他希望孔子能夠從這句話裡聽出畫外音來,親近自己這個當事的竈神。孔子如是回答了他。這是皇帝已對李柏舟發出的危險信號——文本深層含義不影響劇情。】

李柏舟擡頭看看城樓,自語:獲罪於天,無所禱也——難怪坐了上去。

齊王暫未解其意:廷試怎麼考經不考史?

李柏舟:大王,東宮人呢?

齊王沒好氣地朝城樓上示意:也在天上。

李柏舟:在一起?

齊王點頭。

李柏舟冷笑:更好。

齊王:什麼更好?

李柏舟:摔下來的時候——更好看。

【23】【御史臺衙門日內外】

滿座的御史們,

何士釗不時焦急走到院中,看看院中日晷,近午時。

何士釗:——已經結了吧?

何士釗:我們動身吧——!

御史某:那兩個也是,不知道回來報一聲。到底結了還是……?

何士釗:就是沒事好報纔不報啊!天子選門生,還等着哪個筆頭慢的不成?!

陸英看着日晷,沉吟不語。

御史某:陸中丞,就算沒結,我們避避不就行了?

何士釗跺腳:走吧陸御史!我們晚走一步,殿下沒準就離京遠一步了!

陸英終於站起。

【24】【丹鳳門內廣場日外-丹鳳門外廣場日外-丹鳳門城樓日外】

蕭定權的腳步,揹着皇帝遲疑地向前,靠近了城牆。

城樓下一直等候的顧逢恩看見他探頭,

(因爲變動方位,他已經坐到了陸文普的前方),

立刻半舉手向他招了招。

隔空,兩人互相找到了對方。

焦慮不已的顧逢恩指向了宮門外的方向。

顧逢恩口型:陸英……御史臺……

蕭定權看着坐立不安的顧逢恩,搖頭,用左手比劃出書寫的手勢,口型:沒有事……好好考試……

隔空無效的雞同鴨講。

顧逢恩拿起了手中的紙團,向他晃了晃。

然後做手勢,示意他伺機下樓。

蕭定權沒有看懂,又朝前走了一步。

身後皇帝的聲音:要不你就下去跟他說?

蕭定權退回,憂心而訕訕:臣知罪。

(切)城樓上不再見蕭定權的身影,顧逢恩焦躁的表情,四周搜索着可以傳書的人。

周圍只有監考的禮部官員。

顧逢恩乾脆想站起,

官員甲:廷試,幹什麼?

顧逢恩:等這麼久,我內急不行嗎?

官員甲:行啊,你站起來,就算繳卷考完了。——你就給天子看張——?

顧逢恩皺眉看看眼前一字未着的白紙。

(切)皇帝:只要他不交白卷,總有個名次,難看而已。

蕭定權:是——他臉皮厚,也不怕難看。

皇帝:考完了,叫他留下來,一家人一起吃頓飯——有個事,朕要告訴你。

蕭定權:臣遵旨——(試探地)請問陛下,是……

皇帝皺眉:他臉皮厚,你的也……

蕭定權笑笑:是……什麼事?

(切)陸文昔憂心忡忡的臉。

城樓另一側的外廣場,已經幾乎被疏散光的隨行人員。

剩餘不多的內人和內臣,陸文昔也在其中。

她身旁,幾個年輕內人好奇地隔着門縫朝宮門內張望,低語。

內人甲:看不清啊……

內人乙:等瓊林宴上,有的看。

內人甲:有的看……三年前那個狀元公你們還記得嗎……

內人乙嘆氣:那可真是個公,要是今科是狀元郎就好了……

內人丙低聲:誒誒,你們知道御史中丞的長公子嗎……

陸文昔經提醒想起了陸文普,也收回視線,隨着她們往宮門內望去。

(切)皇帝看着進士們:陸英的公子是本科吧?

蕭定權蹙眉:是。

皇帝:你認得?

蕭定權逐漸轉變爲萬一心願得成的緊張神情。

看看樓下,想伸手指示:陛下……就是……

他扶住了傷痛的胳膊,改爲口述:第四列……第三個。就在逢恩後頭。

(切)宮門外,陸文昔鎖定的第四列第三位陸文普的臉,欣喜的目光。

內人甲:不認得——(推陸文昔)你知道嗎?

疏導的中年宦官某:說什麼閒話,快走。

十幾個宮人不願放棄觀望:宋翁,讓我們再看一眼吧……

陸文昔沒有理會,含笑望着運筆如飛的陸文普的側影。

宦官某不滿地看着她:還是先看看自己身份吧,一世也許也就見這一面了,有什麼舍不下的——就剩你們,還磨蹭!

(切)城樓上。

蕭定權:那個就是陸文普,陸中丞的長公子——

皇帝嗤笑一聲:你跟陸英家的人,不止見過一兩次面吧?

蕭定權:……臣怎敢再私會外臣?——(他期盼試探地看着皇帝))陛下問他是要……?

皇帝沒好氣地,沒有回答。

(切)城門外,宮人們悻悻地往外走去。

陸文昔不捨地跟上,她頻頻回顧着的臉。

走在前面宮人甲看着前方一羣青袍來人,不滿地:——那不還有沒走的,怎麼不讓他們先走?

官宦某擡頭,看着前方一羣青袍來人:……誒,你們怎麼又回來……?

他突然住口止步:不對啊,這不是……

宮人們也止步。

陸文昔回頭,驚愕地掩住了嘴。

內人甲:是御史臺——

爲首的陸英,他身旁,緊跟何士釗。

內人乙:他們現在來幹什麼?還這麼多……

兩人身後,身穿綠色官服,戴展角烏紗帽、五十人左右的言官隊伍,穿過丹鳳門前的御道,沉默地走向了丹鳳門。

陸文昔喃喃:爹爹……?

(閃回)昨夜行宮。

李明安:回去告訴令尊,事已無礙,不要輕舉妄動。(閃回結束)

陸文昔漸轉驚恐的臉。

御史們走近,陸文昔想提醒:陸……

陸英沒有聽見。

陸文昔欲出列:——陸中丞——

宦官某攔住了她:放肆!你往哪走?!

隔着宦官某,陸英沒有看到陸文昔的臉。

陸文昔踮起腳:陸中丞,裡頭還在——!

(切)內廣場,

白日照臨,

作爲主考官之一的李柏舟巡視的影子,逐漸移動走過衆進士字數或多或少的試卷。

影子在移動中擡頭,看了看側前方日晷——午時初刻。

(切)宮門外。

已經越過宮人們的御史們。

宦官某捂住了陸文昔的嘴:不想活了,嚷什麼?

(切)城樓上,得不到皇帝明確回覆的蕭定權,

求助地看着一側的李重夔。

李重夔被他一直盯着,難堪的神情,終於輕輕點點頭。

蕭定權難以置信的欣喜和感激眼光。

(切)被宦官某一路拉遠了的陸文昔掙扎地:裡面還在廷試!不能,爹……

陸英皺眉,剛剛回頭。

話音未落,一人(陳九思)已經側後方衝向了前去:陛下——!!

宮門外包括御史臺在內的所有人都暫時愣住了。

何士釗:那不是陳——他是從哪裡——?

陳九思的身影已經獨自衝向了宮門的方向。

(切)城樓上,

陳謹捧着茶盞走近。

蕭定權立刻接過,討好地艱難捧給皇帝:陛下,請用……

皇帝:無事獻殷勤——

蕭定權跪地,低聲:兒謝爹爹恩典。

皇帝淡淡一笑,剛要伸手去接茶盞。

城下,陳九思的高聲突然傳來:嚴懲齊王——陛下——!!!

(切)內廣場,進士們紛紛被吸引擡頭。

(切)城樓上,陳九思的高聲:——太子殿下冤枉!!!

蕭定權的笑容僵住了。

皇帝拿着茶盞的手也僵住了。

(切)內廣場,顧逢恩一拳砸在案上,紙團從他袖底跳落到了地上。

(切)巡視的李柏舟的影子,終於在陸文普的身後駐足。

陸文普詫異的看着黑影覆蓋全了自己已有近千字的試卷。

他回頭,驚恐地看見了李柏舟嘴角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25】【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丹鳳門外,

整個人貼在宮門上的陳九思高聲:陛下!何以閉門,塞天下言路!——

愣住的陸英和衆人。

陸英皺眉:怎麼宮門還關着……

陳九思撼門大哭起來:臣等受國恩亦重,怎敢緘口以自保,吞聲以負國!

被宦官某拉住的陸文昔掙扎着:不能……不能……

陸英回過神:成何體統!去拉他回——

話音未落,何士釗也高聲喊了起來:請陛下納諫!——嚴懲齊王!

御史們齊聲高聲:臣等請——嚴懲齊王!!!

陳九思開始以頭觸門:陛下——太子殿下冤枉!!!

陸文昔停止了掙扎,驚恐的表情,投向了緊閉宮門內。

【26】【丹鳳門城樓日外】

皇帝捧着茶盞的顫抖的手。

陳九思os:邸報之事,齊王作亂,卻要太子殿下擔其責承其弊嗎?!

皇帝:他們,是你找來的?!

跪地的蕭定權愕然搖頭。

皇帝:行宮的事,他們怎麼會知道?

蕭定權試圖冷靜下來解釋:陛下,臣……一直跟陛下在一起……

御史們os:陛下,臣等請嚴懲……

陳九思os:以庶欺嫡,淆亂綱常!臣等決不能坐視其成!

皇帝突然想起了什麼:不是你,那是盧世瑜?!

蕭定權驚恐起來:陛下!絕不會是盧——

皇帝突然起身,連茶帶盞甩了他一身:這就是他,要替你討的公道嗎?!

陳九思os:請陛下輕術而重道!

蕭定權:不是——

皇帝:選在這個時候?選在這個地方?選在天下讀書人面前?!

蕭定權情急下沒有撐起身子,膝行追逐着皇帝:不是盧尚書——陛下——!

皇帝對李重夔:叫盧世瑜過來!

蕭定權大驚阻攔,用右手抓住了皇帝的手:——是臣!

皇帝信亦不信,皺眉。

蕭定權聲音放緩,祈求地:——不是盧尚書!

蕭定權:臣這就下去,讓他們趕快走……爹爹,別叫他——

皇帝看着他的臉,剛想說什麼。

匆匆登上城樓的李柏舟,

看了蕭定權一眼後:陛下!

皇帝:你不在下頭看着——?!

李柏舟:大王在——可已經,全都聽見了。

蕭定權漸轉絕望的表情:低聲:爹爹……

皇帝突然狠狠甩開了他,

蕭定權受傷的右臂重重砸在御座上。

【27】【丹鳳門內廣場日外】

迴盪在考場上空的聲音。

陳九思os:請陛下開言路!

御史們os:請陛下開言路——納諫議!

丹鳳門內的進士們都已停筆(除許昌平以外)。

顧逢恩頹然:還是——?

陸文普:還是?——什麼意思?

沒有回答。

陸文普伏地上前,撿起了他袖旁的紙團。

展開,低聲讀出了其上文字:蘭臺誤君,或觸盛典,君其阻之,免遺巨恨。儒字。

陸文普愕然:你知道的?

禮部官員走過呵斥:廷試還敢交頭接耳?!還不——

他的注意力也被從宮門口匆匆朝宮門走去的李柏舟,和跟隨着其出門的一路禁軍吸引。

顧逢恩取回了陸文普手中的紙團,撕毀:還是——誤了。

【28】【丹鳳門城樓日外-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城樓上,陳謹捧着一條束帛匆匆前往御座的方向。

皇帝臉色陰沉坐於御座上,

半伏跪在他腳下的蕭定權左手痛苦地按着受傷的右手肘。

蕭定權:陛下,讓臣去吧——

皇帝:你去——

蕭定權點頭。

皇帝:給他們再送一次手爐?

蕭定權表情凝固了。

皇帝:還是送朕,跟整個朝廷的臉面?

蕭定權:臣沒有負陛下!臣不會負陛下!就讓臣——

陳謹已經近前,看着蕭定權的右臂:陛下,是要先——?

皇帝:先捆了。試後再問罪。

陳謹皺眉遲疑片刻後,

跪地用束帛將蕭定權的雙手草草反綁於身後。

滿頭大汗的蕭定權沒有反抗:陛下……會出大事的。

御史們os:陛下!臣等請令齊王之藩!!!

皇帝冷笑:還不是嗎?

【29】【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宮門前,

幾十個御史,

御史們:陛下——臣等請令——!!!

陸英看着已經被兩御史從宮門前拖回的陳九思。

陸英怒:是諫議!不是要君。你這是在——!

陳九思在他腳下捶地慟哭:陸中丞,儲君不知所蹤——連門都不肯開——

宮門有了開啓的跡象。

御史某:開門了,陸中丞,看來陛下是納諫了——

話音未落,

幾十持戟的禁軍已經突出宮門。

包圍收攏至驚愕的御史們面前。

爲首的禁軍甲指着陸英:御史中丞陸英!先拿下他!

數個禁軍靠近了陸英。

何士釗大怒:我等正大諫議,憑哪條國法肆行拘捕?

御史們:正是!

李柏舟的聲音自禁軍後傳出:就憑你們借廷試國典,滋事要君!

陸英和衆人都呆住了:廷試?!

他們的目光向開啓一條縫隙的宮門內望去。

【30】【丹鳳門內廣場日外-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進士們也望向了宮門外。

陸文普看見了陸英:大人——爹爹?

他情不自禁想站起,

絕望到極點,反而冷靜下來的顧逢恩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陸兄,不能去!

陸文普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底知道什麼?還有我妹妹呢——她到底在哪裡?!

(切)左側的城門洞下,宦官某帶領躲避的十幾個隨行內人中,

陸文昔看着陸英:……爹爹?

(切)何士釗:延時?簡直兒戲——李御史呢?!

衆御史中沒有找到李御史的身影。

何士釗:陳九思?!

陳九思搖頭:下官更衣去了……回來時諸公已經在了——

皺眉的陸英似乎明白了什麼:事已至此,列位先回去,英留待此處。陛下垂問,英一人解釋!陛下降罪,英一人承擔!

衆御史互望片刻後,再看看陸英。

陸英向他們點頭。

衆人慾離開。

李柏舟冷笑:毀國典如毀宗廟——你一個人承擔得了嗎?!

禁軍堵住了衆人去路。

【31】【丹鳳門內廣場日外-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門外,禁軍們甲戈的震動聲、步伐聲。

遠處數列禁軍的守衛下,

百名呆若木雞的進士。

齊王的影子走過他們案前,

壓過他們尚書寫不多的考卷,

齊王os: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

齊王指指日晷,午時中(下午一點):廷試還有一個時辰就結了——你們——

齊王:那一頭是壞國典的重罪。這一頭不好好考,一樣是壞國典!——他們的下場!

進士們猶豫地提筆,重新開始書寫。

(切)面對圍堵着御史們的禁軍。

已經被擒拿的陸英:中書令!(努力讓語氣緩和下來)我先去刑部——他們會回衙待罪,此時還望亡羊補牢,不要再妨害廷試。

李柏舟:陸中丞,這道門後頭,可都是馬上就要束帶入朝的人——就讓他們眼看你們犯上,眼看你們作亂,再眼看你們——大搖大擺走了嗎?!

陸英皺眉:這是聖旨還是你的——

李柏舟笑笑:令郎也在其中吧——中丞平日也是這麼教他嗎?

(切)齊王走過未再動筆的顧文普,停下來看着他。

(切)面對逼近的禁軍。

再看看宮門內的廷試。

陸英對衆御史:請諸君先行,等到廷試結束,陛下垂問之時……

陳九思突然擡頭:爲了令郎——陸中丞要賠上一部人安危清白嗎?!

陸英皺眉。

何士釗呵斥地:陳九思!陸中丞豈是——!

陳九思對衆人:何御史!事已至此,我等無功而返,豈不是要平白揹負上妨礙國典的重罪?!何益儲君!何益家國!

衆御史有認同者,開始點頭。

陳九思:李柏舟!我等豈是畏死之人,但求死得其所!

陸英:住口!!

李柏舟:全部拿下!

禁軍包抄上。

陳九思聲嘶力竭地:陛下不肯納諫,今日臣等何懼——

陸英:不能去!攔住他!

陳九思已經一馬當先,隻身突破了禁軍的防線,一頭撞在了外宮門上。

滿頭的鮮血。

御史們安靜數秒。

皇帝震怒的聲音從城頂傳來:陸英!你們是要先犯上,還是要先作亂?!——李柏舟,他們再不退,可行非常法!

(切)左側的城門下,宦官某帶領躲避的十幾個隨行內人中,

陸文昔看着持戟拔刀逼近的禁衛們,搖頭,驚惶絕望的眼神:爹爹……

【32】【丹鳳門城樓日外】

被反縛於御座下的蕭定權,望着從城樓另一側迴歸的皇帝,搖頭,驚惶絕望的眼神:爹爹……

【33】【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宮門前,

逼近的禁軍身後,李柏舟臉上露出的滿意的笑容。

李柏舟os:——王孫賈問至聖:與其奉事尊貴的奧神,何如奉事當事的竈神?至聖回答:獲罪於天,跟什麼神禱祝,都沒用了——

(切)他的身後,宮門內的廷試。

李柏舟os:大王,御史臺交給臣,那些人就交給大王了。——畢竟,要獲罪的何止陸英,更有——

【34】【丹鳳門城樓日外】

御座旁,反縛着,在無動於衷的皇帝腳下不斷緩緩叩首的蕭定權:——請陛下先懲處臣。——請陛下息雷霆之怒。——請陛下開天恩,慎刑罰……

【35】【丹鳳門內廣場日外】

齊王收回瞭望向城樓的目光。

齊王:看看也好——外頭的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齊王:非但今日是,日後進了朝廷,也是一樣!務如把今日之事,作爲日後的警戒——

進士甲有些不滿,對隔案的陸文普低語:這是個什麼人?一直在胡扯什麼?

陸文普關注着門外動態,沒有回答。

齊王繼續諄諄教誨:今日廷試試題——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聖慮深遠,就是要讓你們想明白——誰是奧,誰是竈,誰纔是你們將來要奉事之主——跟那羣亂臣一樣拎不清楚——

坐在顧逢恩旁邊的考生乙低聲:媚於誰也不是媚於你……顧兄,他一直就這個德性嗎……

顧逢恩同樣關注着門外的動態,也沒有回答。

(切)宮門外,李柏舟指揮着禁軍:先將首犯陸英解送!

陸英:臣固是死罪——獲罪於天,臣一人承擔!可他們確不知改時之事——

李柏舟:再狡辯——你不怕裡頭也效仿滋事嗎?!

陸英:你還想再幹什麼?——借國是興獄,你這國——!

禁軍帶鞘之劍重重捅向了陸英的腹部,另一劍鞘擊打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後半句話被截斷,隱沒不聞。

(切)一旁,陸文昔眼中欲墜未墜的眼淚。

(切)宮門內,陸文普不由自主想站起。

顧逢恩一把按住了他。

顧逢恩:你是陸中丞之子,不能再給他們口實!

陸文普看着他的手腕,愣了一瞬。

御史們驚惶悲憤的聲音傳來:陸中丞!陸中丞?!

陸文普掙開了顧逢恩,一把推開了几案,案上硯臺污染了試卷,

陸文普朝宮門的方向跑去。

齊王:站住!你往哪裡去?——何尚書!

何道然也起身:陸文普,你的功名不想要了嗎?

陸文普沒有回頭。

齊王:他們想——來人!閉宮門!

【35】【丹鳳門內廣場日外-丹鳳門內廣場日外】

陸文普面前,軋軋閉合的宮門。

他的眼中,門外禁軍將額頭流血,面色痛苦的陸英擰按於地。

滿地被擊打伏跪的御史們想去搶救:陸中丞!陸中丞!

宮門在跑到門前的陸文普面前合上了。

陸文普拍着宮門:大人!大人!

陸英擡頭看到了他,大驚:趕快回去!

陸文普跪地:父親!!!

陸英:癡兒!回去!!!

他的視線中,門內,陸文普也已經被禁衛扭按住。

陸文普掙扎:放手!——什麼功名,我還就不要了!——父親!

(切)門外,李柏舟一笑:難怪——言傳身教,裡應外合——爲了妨害盛典也是處心積慮——先鎖拿,試後再請天子懲處!

陸英掙扎着想起身:李柏舟——你這國賊!

重重地幾劍鞘再度落到了他的身上。

(切)一旁陸文昔滿是淚水的眼睛。

她情不自禁向前走去,被宦官某和幾個宮人阻攔:放手,放手!那是我的,是我的——

陸文昔跪地慟哭:爹爹……哥哥……都是因爲我……

(切)一旁坐着的滿臉鮮血的陳九思,愣了一刻後。

陳九思:我等自詡國器,國家視我芻狗!今日爭尚有一線生機,不爭就是俎上魚肉!

陳九思雙膝跪地,向城樓上擡起了頭,聲嘶力竭地叫喊。

陳九思:陛下!臣等懇請陛下,令齊王之藩!

言官們跟隨着紛紛跪地:陛下!臣等懇請陛下,令齊王之藩!

聲徹廣場,聲徹城樓。

(切)城樓之上,皇帝陰沉的面容,和他腳下仍在不住叩首懇求的蕭定權。

【36】【丹鳳門內廣場日內-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掙扎着被禁衛扭送帶離的陸文普,經過了呆若木雞的進士們面前。

滿眼淚水的陸文普掙扎着:父親……父親……

顧逢恩的手緊緊握着硯臺,想站起。

齊王期待的眼神中,

顧逢恩隱忍地咬牙,手慢慢鬆開,還是眼看着禁衛將陸文普解離。

(切)李柏舟看看宮門前未肯被禁衛驅散的御史們,再度望向宮門內。

李柏舟os:臣等皆至聖弟子,對待我輩書生,大王只需記着三個字——君、親、師。

(切)齊王收回瞭望向宮門的目光,皺眉:你們都看好了——別說一個進士,別說一個御史中丞!指使他們謀逆之人,就算是(指向城樓之上)東朝,也一樣難逃國——

硯臺突然整個打到了他的臉上,

齊王驚愕地摸着臉上淌下的墨水,走近:顧二,你敢——!

顧逢恩一拍案:蕭大!你敢!

齊王止步。

顧逢恩:一個藩鎮,你早就該滾了,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掀案而起)呵斥國士,詆譭儲君?!

齊王:詆譭?今天之事,除了是他心懷怨懟指使,還能是——

齊王點頭:——盧世瑜。

進士甲愕然:……老師?

原本還在書寫的進士乙丙丁也放下筆擡起頭:老師?

齊王:盧世瑜昨天去行宮,說要給東朝討個公道——

顧逢恩:住口!盧尚書的名諱,是你——!

齊王:可枉顧君父家國喪心病狂至此——他以爲他致仕了,就能逃過——

又一隻硯臺打到了他的身上。

進士甲也掀案而起:既非國君,又非儲君,爾敢污衊重臣!

齊王:放肆!還不——

進士乙掀案站起:既非往聖,又非現賢,爾敢羞辱斯文?

(夾雜着何道然焦灼無力的聲音:坐下!先坐下!坐下也能夠說話——)

進士丙掀案:既不攝政,又非朝臣,爾敢枉論國是!

進士丁掀案:天子孽子,爾敢於此越俎代庖妄論天命!

進士戊:先聖奧義,解的也全不通——爾的尊師又是哪位?

(何道然:你們功名——不要了嗎?)

進士己:就是想寫,你一刻不停聒噪——(他也終於甩下了筆起身)

齊王:全都——坐下!不然——

餘下的進士們也紛紛起身:你怎麼不先坐下?難怪他們非要讓你走啊!(指着門外的哭喊聲)這種功名,不要也——(甩下了手中筆)

進士甲:我們不知道誰是奧,誰是竈,就知道你禱誰都——!

滋釁成功的齊王也被這陣勢嚇到了,他一步步向後慢慢退去:你們想……何尚書,你先——

他朝着城樓的方向越退越快。

【37】【丹鳳門城樓日外】

御史們“齊王之藩”的喊聲中。

仍在叩首的蕭定權。

皇帝看着一臉一身墨跪地的齊王:罷試?

一旁李重夔低語:是陸英之子最先站起來的——

齊王:他攪擾了考場,臣讓人先把他帶走——這些人就——

皇帝起身,望向城下,面色鐵青。

蕭定權止住了叩首:齊藩!陛下面前——!

齊王:跟着御史臺一唱一和,壞典要君——

蕭定權警告地:你敢胡言亂政?!

齊王沒有理他,叩首:陛下恕罪,臣無能——可裡外都是盧尚書的門生,臣實在……

蕭定權:住口——陛下!

皇帝沉吟之後:站起來的,記名。

蕭定權:家國棟樑,請陛下三思!

皇帝:鎖拿。

蕭定權:陸英父子就算有罪,跟他們又有什麼相干!

皇帝:除本科功名。

蕭定權在他身後:不能!陛下,他們——

皇帝轉身:是逆臣!

蕭定權:是年輕!是乾乾淨淨的人!——陛下,他們沒有負朝廷,朝廷怎麼能辜負他們?

皇帝陰鬱地再度落座:是沒有負朝廷,還是沒有辜負你?

蕭定權凝滯了的表情。

皇帝示意下,李重夔欲離開。

蕭定權:殿帥——不能去!

皇帝:看他是聽你的令旨,還是朕的聖旨。

李重夔一遲疑後,下樓。

蕭定權無力的垂頭。

【38】【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齊王身後,

禮部官員某手中拿着名冊,

走過起立某進士的面前,

用紅筆勾畫着名字。

該進士隱忍憤怒的表情。

幾個站着的進士猶豫着,看看同儕的動作,猶豫是不是該再坐下。

顧逢恩對一旁的何道然:何尚書,你是本科總裁!你就任由他——

何道然用手遮住了半邊臉對齊王打着哈哈:大王,這事得聽——

齊王:是聖旨!

何道然一愣:——那就聽聖旨——你們都先坐下不就行了?!

進士們氣憤無語的表情,又有幾個站了起來。

齊王對禁軍:——除了這幾個——

他手指的方向,旁若無人還在自顧自書寫的許昌平。

齊王:一併鎖拿!

帶着鐐解向進士們迫近的數十禁衛。

顧逢恩走出,站到了所有進士的最前方,

顧逢恩質問李重夔:殿帥?!

李重夔無奈示意城上:嘉義伯,這是聖旨。

顧逢恩憤怒地:可這是,天下讀書人!

(切)聲音傳到了城樓上,跪地的蕭定權,反縛的雙手,握緊的拳頭終於鬆開了。

他忍痛匆匆掙開了本身捆得不緊的繩子,在皇帝眼前站起身。

沒有理會皇帝的驚詫目光,

直接走到城牆邊,看着正準備拿解進士的禁軍們:進士顧逢恩!

顧逢恩愕然擡起頭。

蕭定權:帶他們走東華門,回國子監去!——

城上下諸人都呆住了。

蕭定權:齊藩假傳聖意!這纔是聖旨!!!

皇帝:皇太子?!

齊王擡頭一臉驚詫:你敢——?

蕭定權扯下了玉帶下玉魚,從樓頭拋下:有抗旨阻礙者——齊藩在內,殺無赦!

皇帝大怒:蕭定權!

蕭定權沒有回首,也沒有回答。

城樓下,顧逢恩接住了玉魚,遲疑了一秒之後,對着禁衛:都讓開!

看着幾方臉色,猶豫着將退未退的禁衛們。

蕭定權:廷試改日再行,諸位放心——天子已經等了爾等這麼久,怎麼會介意——再多等幾天?

緘默無言的廷試現場。

年輕進士們一張張仰望的無言的臉。

許昌平終於投筆,起身,跪地高喊:臣等——謝陛下天恩!

進士們一愣,亦紛紛跟隨:臣等——謝陛下天恩!

李重夔望向城樓上。

沒有反駁的聲音和動作。

他終於揮手,禁衛退去。

顧逢恩一把從禮部官員手中奪過了勾畫的名冊,幾把撕得粉碎,對着跪拜的進士們:走!

【39】【丹鳳門內廣場日外】

內廣場上滿地狼藉。

齊王對剛剛進宮門的李柏舟低語:就這麼走了?

李柏舟看看樓上蕭定權的身影:走不走,他都已經——獲罪於,天了。

【40】【丹鳳門城樓上日外】

在言官們“齊王之藩”的背景音下。

蕭定權轉過身,平靜走近了已經面無表情站起的皇帝:陛下——

皇帝不語,重重一掌摑到了他的臉上:逆子!

蕭定權:臣負陛下——

迴應他的是另一記耳光:亂臣!

蕭定權沒有閃躲,跪地:——臣罪丘山。

皇帝:摘下來。

蕭定權一愣。

皇帝:玉帶。

蕭定權解下了腰間玉帶,雙手捧給皇帝。

一旁的宦官某接過。

皇帝:還有冠帶。

蕭定權無語,脫掉了頭上冠冕和外衣。

宦官甲乙將其收走。

皇帝咬牙: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你當他們在,朕就不敢嚴懲你嗎?

皇帝對陳謹:備車,送他去昭陵!——(面對想求情的陳謹)朕看,誰留得下他!

陳謹住口。

蕭定權默然不語。

上樓的齊王,輕輕一笑。

【41】【丹鳳門日內】

宮門下一輛小車。

宦官們關上了門窗。

兩個宦官,手持整匹布帛將車的四面緊緊圍了起來。

【42】【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宮門開啓了半扇,一輛四面用布匹圍得嚴嚴實實的車,從被禁衛驅隔至兩側的御史中駛出。

(切)車內,只穿着白衣,科頭跣足默坐的蕭定權,眼前的視線被剝奪,看不見外界。

御史們的哭喊聲:殿下——臣等有罪——

蕭定權輕輕嘆了口氣,閉目默然。

盧世瑜的聲音突然自外響起:車上是什麼人?

蕭定權睜開了眼睛:老師?

【43】【丹鳳門外廣場日外】

眼角嘴角都是血痕,即將被帶離的陸英,突然奮力掙脫了桎梏,向穿着便服趕來的盧世瑜下跪。

陸英:老師,全部是陸英之罪!

盧世瑜搖頭前行:事既至此,此役如敗,非但齊王之藩事今後無從說起,非但可予易儲無盡口實——

陸英被禁衛挾持拖離現場。

(切)從東華門走出的進士羣。

盧世瑜os:陛下如果疑心他們受了殿下恩惠,連他們日後也——

【44】【丹鳳門外廣場日外-車內】

走過混亂人羣,盧世瑜仰首望着湛湛青天下的巍峨城樓,提高了聲音。

盧世瑜:陛下!臣行將去國。臣受國恩亦重,無以爲報,行前請陛下許臣再進一言。

(切)車內,蕭定權拍着無法開啓的車門:老師!老師!讓我下去!

(切)盧世瑜:皇初四年六月七日,臣時任御史中丞,先帝召臣入宮,手指年五歲的太子殿下對臣言:請你來教我家子弟,望你盡心竭力,成就他作忠、孝、仁、義,堂堂正正的君子。當日,臣飲下殿下奉給臣的茶。

(閃回)十五年前,盧世瑜的視線中,幼年的蕭定權將一盞拜師茶奉給了自己。(閃回結束)

——此後十五年來,臣無一日敢忘卻先帝訓示期許。

(切)在他的講演當中,御史們的哭聲漸弱。

盧世瑜:臣不敢自詡兢兢業業,但儲副明敏自律。五歲出閣,至今一十五載,風雷酷暑,五千餘日,筵講臣尚告病告假數回,而儲副從無一次缺席。

(閃回)盧世瑜的視線,筵講的書案後,少年的蕭定權向自己躬身行禮。(閃回結束)

——是此,臣不敢自詡人師。

盧世瑜:儲君八歲正位,至今一十二載,雪雨炎日,朝會臣尚告病告假數回,而儲副於君父之昏定晨省,十二載八千餘次,從無一回中斷。

(閃回)昨日行宮檐下,蕭定權護着右臂等待陛見的剪影。(閃回結束)

——是此,臣不敢自詡人臣。

(切)城樓上,皇帝緊繃的神色稍有緩和。

盧世瑜:前度數次變事未觸即消,全賴儲副克己忍讓。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有所爲不易,有不爲亦難!——是此,臣不敢自詡君子!

(切)蕭定權用左手提起車內隱几奮力砸打着車窗:老師,回去,回去!

(切)盧世瑜: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爲人之五倫。五倫之首,曰父子、曰君臣。人曰“移孝入爲忠”,或曰“忠孝兩難全”。普天之下獨儲副一人,忠於國即爲孝,孝事君即爲忠。

盧世瑜:有德如玉,需養之、需護之,不可閒置之遺棄之。有德如玉,家國當成全之、愛惜之,不可玷污之抹殺之!不然,人固非人,國亦不國,小事可成而大義盡毀!非獨儲副一人,使有德之人盡不失其位,是我輩之責,是家國之責,是天下之責!

(切)已經走出東華們的顧逢恩和進士們彷彿感知了什麼,紛紛回頭望天。

盧世瑜:儲君,國之公器,國之根本。國本忠孝,臣無愧先帝。國本傾頹,臣愧爲人臣!國家制度,以嫡長爲前星儲副,以庶孹爲後星封建。儲副居帝京,而封建赴藩國,概因儲副爲君而封建爲臣,前星當居其位而後星當環繞拱璧,此亦君臣大義、長幼之序、天子爲政之德!

而今,庶孹(音蘗)之臣,年已長勢且壯,處儲君當處之京,居前星當居之位。此謠諑四起,人心惶惶,朝野動搖之根源!

(切)齊王蹙眉,緊張地望着皇帝,想得到皇帝的迴應。皇帝沒有理會他。

盧世瑜:齊藩之事,爲天家事,亦爲天下事!陛下如何選擇,關係非止今日,非僅一人!

(切)車窗窗櫺已碎,窗外是堅實的布匹。

蕭定權猶疑了片刻,拔下了頭上金簪,朝着布匹狠狠刺去。

盧世瑜os:君子德風,小人德草。天子今日保護者,天下讀書人,代天子布王風德化於海內,誓使宇內澄清、天下太平、文化昌榮,使老有養幼有恃、父母慈子女孝、君王檢臣子恭,使我朝教化風行萬里,使我朝餘澤惠及百世!

一層布匹撕裂,簪折斷了,外面還有一層。

盧世瑜os:望聖天子深以此爲念,以今日此地之決斷,爲天下臣民之法式,爲後世百代之典範!

蕭定權:老師!不要!再說了……

(切)盧世瑜從懷中取出了御史們的聯名上書:今日之事,是臣主使。臣罪同丘山,萬死莫辭,固然不敢再待罪於聖天子彀下。然請聖天子明察秋毫之末,勿牽繫,勿株連。

(切)蕭定權撿起隱几狠狠地擲向車壁,已經是無力的哭腔:爹爹!老師!求求你們——

(切)城樓上,皇帝也察覺事態有異:下去攔住他,也攔着——

(切)盧世瑜撕毀了的奏疏。廣場上,碎紙乘風,如紙帑一樣飛散入已經平靜的人羣。

盧世瑜:萬方有罪——止在臣躬一人。

(切)回首的陸英突然發出的叫聲,打破了這片平靜。

陸英:盧尚書?!

(切)車內,拾起一條斷裂幾腿的蕭定權愣了一秒。

以幾腿的截斷面劈刺開了最後一層布匹。

光線透入,頭髮披散的蕭定權,呆呆地望着眼前,一地紙帑和撞在前方禁衛持戟的盧世瑜。

一瞬間的沉默,消聲。

鮮血開始向地面滴落,盧世瑜倒地。

蕭定權撕心裂肺的喊聲:老師!

(第十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