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風萬鈞剛要挪開的腳步霍地一滯,就連蕭意樓也稍稍蹙了蹙眉峰,繼而很快又舒展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抿脣淺淺一笑。
“你說什麼?”風萬鈞一把抓住卓素,皺緊眉瞪着他,“沒有……沒有打?”
卓素連連點頭,“沒打,一下都沒打,但是我覺得光是嚇就已經能夠把他嚇破膽兒了。”
風萬鈞一臉茫然,仔細想了想卻想不出什麼來,便揮揮手道:“你……把事情說一遍,這是怎麼回事。”
卓素便依言將審訊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跟風萬鈞說了一遍,由始至終,蕭意樓都是一臉瞭然地靜靜聽着,待聽到那個殺手終於繃不住、情緒崩潰、願意招供之時,他終是彎了眉角笑開。
風萬鈞神色萬變,從一開始的茫然不解,到後來的豁然開朗,最後忍不住朗聲大笑,連連點頭,“好,果真是好,我今天又學到了一招。這也可以算是兵不血刃了,沒想到她還有這個本事,看來以前我輕看她了。”
蕭意樓應聲道:“倒也不是你輕看了她,而是她的身上確實還有很多你我沒有發現的讓人驚喜之處罷了。”
風萬鈞連連點頭,“沒錯,看來以前你我都不算是瞭解她,以後咱們得找機會好好了解一番纔是,這位央央姑娘真是……”
他沒有把話說完,說到一半便停下來用力搖了搖頭,嘴角笑意頗有些神秘。
良久,他突然又長嘆一聲,擡頭看了看天色,道:“我現在便派人去拿人,封了那無月坊。”
正要轉身離開,卻聽得蕭意樓低喝一聲:“慢着。”
隨後就聽到從地牢內傳出“哎哎”的聲音,回身看去,華央快步走了出來,連連對着風萬鈞揮手,示意他停下,而後小跑着走上前來,與蕭意樓相視一眼,像是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點了點頭。
風萬鈞看得不解,皺眉問道:“怎麼了?”
蕭意樓道:“暫時還不能去。”
風萬鈞頗有些疑惑,“爲什麼?”
華央不答反問:“你現在去了,又能抓到什麼人?”
風萬鈞低頭想了想,道:“那人不是招了嗎?他們是無月坊的人。”
“然後呢?”
“然後?”風萬鈞皺着眉撓撓頭,“然後這無月坊的人刺殺朝廷重臣,自當應該抓捕歸案,由皇上定奪。不過,這種重罪,必是一死。”
“是,他們是必死,那他們身後那個真正的主謀呢?”
“這……”風萬鈞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暫時不驚動他們,等查到了他們身後那人再動手?”
華央已然沉了臉色,點點頭道:“不管是當初下毒毒害大哥,還是現在派出殺手刺殺上官大人,每一件事都不是一個尋常玉石鋪子的掌櫃所能做得到的,他們的身後必然是有一位重要的大人物在指點,這個人與朝堂有着很大的關係,且看他所涉及到的兩個人,皆是朝中大臣,那必然背後的這個人也是個位高權重之人,如此他們之間纔有可能有所交集,纔有可能會有利益衝突。”
風萬鈞認真聽着,這會兒不由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這些人背後的主謀必然是與大哥以及上官大人都是認識的,而且他動手去傷害他們,也是因爲他們危及到了他的某些利益。”
說着,他下意識地向蕭意樓看去,只見蕭意樓淡淡點了點頭,“央央說的沒錯,能做到這些事情的絕非是有錢就行,他們必須對風若宸和上官瑜有着足夠的瞭解才行。”
華央接過話道:“至於這個人究竟位高權重到何種地步,也許有一件事可以告訴我們。”
“什麼?”
“青衣。”華央說着看了兩人一眼,沉聲道:“青衣的身份我已經和你們說過了,當初她一心想要嚮慕門復仇,可是奈何人單力薄,我記得她說過,最初救下她的那位大人身份地位都非同尋常,那個人有能力助她復仇,可見這個人不管是財力還是權力都高人一等。”
提到青衣,風萬鈞沒由來地一臉不解,“當初青衣被俘,她明知自己已經成爲一顆棄子,卻爲何還是不願說出指使她的人是誰?她若是說了,我們也不用費這麼大功夫了。”
華央搖頭道:“不管是生活在兗州慕門的慕家人,還是一心想要嚮慕門復仇的青衣,歸根結底,他們的骨子裡都留着慕門一輩的血,慕門的人可以失敗,可以死,但就是不能背叛,背叛於慕門而言,是奇恥大辱,是無法進入宗廟的。雖然那時候青衣已經被放棄了,可是因爲她一心想要嚮慕門復仇,一心想要證明自己就是慕門的人,反倒比慕門的人更加重視這個規矩,也所以,我比誰都明白,她到死也不會說出來的。不過……”
她話音突然一頓,雋眉微蹙,兩人齊齊看着她,以目光詢問。
華央想了想,沉吟道:“她那麼在乎大哥的生死,就算不肯告訴我們那個幕後之人是誰,總也該會對大哥有所暗示,讓他多加小心。”
風萬鈞深色一喜,“你是說,她一定曾經跟大哥說過那個人是誰?”
華央搖頭:“我還不能確定,大哥那邊……”
風萬鈞道:“我去問,我明天就找時間去問問大哥,大哥想要重視朝廷重臣,若是讓他知道刺殺上官瑜的人就是當初給他下毒的人,他一定會說的。”
華央沒有說話,而是朝着一聲不吭的蕭意樓看了一眼,只見蕭意樓輕輕點了點頭,道:“好,那就先如此。”
頓了頓,他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已經將近五更天了,王爺明天還有事,就先去歇着吧,我已經讓人將蘭亭的廂房整理好了。”
“好。”風萬鈞看了蕭意樓和華央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深深看了華央一眼,而後用力拍了拍蕭意樓的肩,低聲道:“自己把握吧。”
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華央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蕭意樓,“他說什麼?”
蕭意樓淡淡搖了搖頭,朝着梅閣的方向看了一眼,“走吧,我送你回去。”
華央頷首,沒有說什麼,與他並肩一道朝着梅閣的方向走去。
走出約莫一刻鐘,蕭意樓輕聲問道:“你怎麼會想到用無月坊來試探他們?又怎知,無月坊就一定與他們有關?”
華央失笑,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其實我是蒙的。”
蕭意樓腳步微微一頓,側身看了看她,她便笑了笑,繼續道:“自從青衣的事情之後,我就對無月坊多了分關注,讓人仔細觀察過那裡,發現確實是與尋常的玉石鋪子大不相同,尤其是在青衣出事之後,他們便更加謹慎起來,你我都知道這其中有鬼,而青衣被俘,他們也都知道,所以他們一定擔心青衣對我們說了什麼。我在想,接下來若非是到了緊急關頭,他們絕對不會再輕易動手。是以,這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什麼動靜,直到上官大人出事之前,鋪子再一次出現了異樣,出現了奇怪的人,只是可惜,這些消息我是在上官大人出事之後才察覺的,若是我早點發現,也許上官大人……”
蕭意樓下意識地擡手握住她的手臂,搖頭道:“你無須自責,這事與你無關,便是你發現他們有異動,也不可能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何人,誰會想到他們會對上官瑜動手?”
華央搖頭,“不,應該能猜得出來纔是。你忘了,大哥……”迎上蕭意樓沉斂的眸子,她微微愣了一下,低頭清了清嗓子,又道:“我是說輔政王,他出事之前做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蕭意樓擰眉微微一想,“幫過你。”
華央用力點頭,“沒錯,而此番上官瑜幫着我列出那些應該被廢除或者降職之人的名單,又替我重新擬了新的名單,甚至接下來還要代替我主監官考,之前因爲廢除革職而牽涉到的那些人,必然不想看着這件事順利進行,所以他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進行阻止,而最有效的辦法,自然就是讓上官大人無法主持大局,親自過問這一切,加之近來我重病不起,這樣一來,肯定會有人主張暫停甚至取消官考。”
蕭意樓頷首,“可惜他們算錯了,沒想到這個時候風若宸竟然會站出來幫你。”
說着,他定定看了華央一眼,似是有意重複道:“確實很難想到。”
華央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輔政王畢竟是真心爲了大月的人,他是最不想看到大月出事的人,所以先拋開我的身份真假不說,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維持朝堂安穩,這次的事,非他出面不可,也只有他出面才能穩得住。”
蕭意樓微微勾起嘴角,“如此說來,這一切早就已經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了,你突然失蹤離開,也並非是任性而爲。”
華央抿了抿脣,沒有應聲,似是有些心虛。
蕭意樓卻輕呵一聲,笑了出來,很是自然地替她緊了緊衣領,“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