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書庫又有蘿蔔又有青菜
這都是小節,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人嘛,誰都有虛榮之心,適當地虛榮一下,也無大礙。問題是,當這種虛榮滲透到骨子,滲透到思想深處,開始對他的本質起腐化作用時,麻煩就大了。
張曉洋自己覺察不到,別人卻真真實實覺察到感受到了。
張曉洋在不知不覺中走向另一條路,從思想到行動,他都成了另一個張曉洋。不過這個轉身並不華麗,他變得虛僞、功利、浮躁、急切,錯誤地把頭上那頂烏紗當成了他的全部。這點上他跟曾麗有本質的不同,曾麗也愛烏紗,特別愛,夢裡都想。曾麗的愛是想讓自己有個平臺,更好更從容地展示。曾麗一直認爲,自己是有能力的,自己一生都在爲某一天做準備,她雖是服務員出身,但她堅持了兩點,一是不斷學習,不斷進步。二是她始終在思考。怕是你想不到,服務員出身的曾麗參加了長達六年的自學考試,取得了法律和行政管理雙科大專學歷。儘管是自學,曾麗卻認爲,自己比那些科班出身者學得紮實,而且邊學邊能運用到工作實踐中。曾麗渴望有一天能登上某個舞臺,是想把自己的所學更好地發揮或施展出來。張曉洋呢?舞臺就是舞臺,他想的只是舞臺上的風光,舞臺上的威嚴,卻從沒想過人到了舞臺上,不只是會表演,還要能亮出真功夫。
張曉洋不是沒真功夫,他是把真功夫廢了,太注重技巧或花架子的人,真功夫就一天一天退化了。
花架子或技巧並沒給他帶來想要的東西,公安局這些年,張曉洋過得並不開心,他像一個另類,既被下屬排斥,也被同級排擠。班子裡他說話不算,除了點頭哈腰,別無一用。下屬面前說話更是沒有威信,說了等於白說,不遭到恥笑就算萬幸。這樣的人生,未免有些暗淡,也充滿尷尬。
他跟曾麗兩個,也算是同病相憐。一個是有舞臺卻不知怎麼展示,無從下手,一個是知道怎麼展示卻沒人給她提供舞臺。
兩個不開心的人經常坐在一起,常常發出一些感慨,感慨來感慨去,就感慨出一種怪怪的感情。
是感情,但絕不是愛慕。如果說他跟曾麗之間產生愛慕,是會讓人噴飯的。惺惺惜惺惺吧,生活中這樣的例子很多,你在哪個單位都能看到。
那天張曉洋逃課。
心情鬱悶的時候,他就逃課,反正黨校的課逃起來容易,不是你逃就是他逃,大家都是領導幹部,老師也拿他們沒辦法。張曉洋先是在宿舍悶了一會兒,連抽了幾支煙,越抽越覺悶,越覺壓抑。他怎麼就這麼壓抑呢?真是想不明白。他起身,打算離開宿舍,到校園走一走。
這時候雨下得還不是太大,淅淅瀝瀝,像傷心人的淚。張曉洋喜歡雨,跟妻子戀愛的時候,最愜意的一件事,就是到細雨中漫步。他們的愛情是細雨澆灌出來的,很滋潤。他跟曾麗也到雨中漫過步,有次曾麗突然撲進他辦公室,趴在沙發上就哭起來,淚水洶涌澎湃,非常有氣勢。張曉洋嚇壞了,他跟曾麗認識這麼久,還從沒見過曾麗哭。曾麗那張臉很特別,總是充滿微笑,即或憂傷或是哀愁的時候,也不忘把那層笑掛在臉上,所以別人很容易把曾麗想象成一個幸福的女人,張曉洋也是,多的時候,他認爲曾麗是幸福的,得寵的。這寵不是說丈夫對她多麼好,事實上,她那個丈夫,不打她不虐她就已很不錯了。那是一個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的男人,多的時候,張曉洋管曾麗丈夫叫人渣,曾麗也同意這種叫法。寵指的是在單位,特別是局長龐壯國那裡。
曾麗跟龐壯國那點事,張曉洋知道得一清二楚,這種事是瞞不住外人的,公安局內部,說曾麗是龐壯國二『奶』的人很多。張曉洋一開始也說,後來覺得這種說法不妥,對曾麗不公平,不說了。他知道的情況是,曾麗是在半『逼』迫半誘『惑』的情況下獻身龐壯國的,有次曾麗跟龐壯國一同陪市領導吃飯,曾麗喝了不少酒,龐壯國也喝了一點。飯局從中午十二點一直吃到下午四點,領導才走。曾麗頭暈目眩,沒法上班,甚至沒法從酒店回來。龐壯國十分關心,讓司機在樓上開了一間房,親自扶曾麗上去。扶着曾麗軟綿綿的身體往上走時,龐壯國的身體就發生了反應,後來他說是酒精的作用,曾麗說不是,那天中午龐壯國真的喝酒不多,跟他平日的酒量比起來,頂多也就是拿酒潤了潤胃。龐壯國的酒一多半讓曾麗喝了,這是沒辦法的事,下屬的胃本來就是領導借來練拳的,你對領導忠不忠,得拿酒精考驗。這跟秘書的腦子就是領導用來提升自己的水平一個道理,革命工作不分你我嘛,領導好大家才能好,如果把領導灌醉,一個單位就沒了形象,所以酒場上划拳的都是領導,喝醉的都是下屬,女下屬也不例外。領導如果有點偏心歪心,第一個喝醉的往往是女下屬,這叫重點對象重點關照——“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