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的存在與維持,都有着必不可少的基礎。蛛魔與黑暗人類外形差距很大,一般情況下,雙方根本不可能存在超乎盟友的特殊感情。事實上,即便是狼人,黑暗人類內部同樣也有很多不予認可的聲音。然而,黑暗議會卻用權勢與強力,把所有外形無法統一的種族全部整合,聚集在黑暗世界的旗幟之下。即便不同種族平時偶有摩擦,也不會影響這個專門以人類帝國爲首要敵對者的聯盟。
李文祥從來就不喜歡那個騎士。之所以把它當做朋友,完全是出於某些特殊情況的考慮。比如自己可能在落難的時候需要幫助,或者在某件事情上得到額外支持。總之,蛛魔沒有長着人臉,僅從外表判斷,誰也不知道它們的喜怒哀樂。有這層天然的僞裝存在,李文祥完全可以滿面憤怒的與騎士喝酒。反正它又看不出來,老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
砍掉騎士的腦袋,按照遠程通訊上發過來的座標,找到拉絲美塞斯。一切就這麼簡單,也極其自然。
被一大羣黑暗戰士團團圍住的感覺很不好,這也是最令李文祥覺得憤怒的事情。黑暗世界等級森嚴,這些該死的低等戰士竟敢圍攻一名高貴的男爵,簡直罪不可恕。
“我要殺光你們!殺光你們!”
怒火爆發的蛛魔首領的確威勢驚人。它在包圍圈裡左衝右突,以堅硬鋒利的前肢爲箭頭,朝着人羣最密集的方向瘋狂突進。每一次衝擊,都有十幾個猝不及防的黑暗戰士被當場撞飛,或者被鐮刀般來回削切的前肢攔腰砍斷。地面上到處是血,李文祥沉重的身軀毫不客氣從死者身上直接碾壓,留下遍地爛肉碎骨,還有被拖拉的到處都是的內臟。
它知道黑暗騎士們絕對不會放過自己,李文祥也不可能放過拉絲美塞斯這塊到嘴邊的肥肉。可它怎麼也沒有想到,戰鬥激烈的木葉鎮居然在短短几分鐘內平寂下來,無論狼人還是黑暗人類,紛紛在第一時間撤退追擊。它們很快追了上來,隨着擋在自己前面的黑暗生物越來越多,李文祥也覺得越來越暴躁,越來越瘋狂。
它從厚厚的甲殼內部伸出十幾根尖刺,把每一個被自己幹掉的黑暗騎士頭顱砍斷,插在尖刺的最高點。這種殘忍野蠻的做法,歷來就是黑暗世界最爲張揚,專門用於炫耀戰功的方法。
“睜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們的主人被老子殺了,不要命的就只管過來,我會一個一個好好宰掉你們。都給我滾,把路讓開,滾”
再怎麼咆哮也沒用,瘋狂不會轉化爲超乎想象的強悍力量,還會迅速消耗體能。聚集在四周的黑暗生物太多了,有好幾千只,還有更多的黑暗戰士正從後面追趕上來。光是在李文祥視線範圍內,就有三十多名黑暗騎士。
它們沒有與蛛魔首領硬拼,而是掄起手中的武器,朝着李文祥及其手下身上用力投擲。這種卑鄙的做法,差一點沒把李文祥活活氣死。它很強悍,卻僅僅只是一個人。手下的蛛魔數量雖多,綜合實力也遠遠強於其它黑暗生物,卻也只是停留在戰士階級。再堅硬厚重的甲殼,也無法抵擋多達上千次的攻擊。就在半分鐘前,李文祥手下最後一頭追隨者被投斧劈中眼睛,十幾名黑暗戰士與狼人一擁而上,以性命和重傷爲代價,砍斷了它來回狂舞的前肢,把一支鋒利的矛槍狠狠塞進它的肚子,又朝着噴灑血水,滿是獠牙的嘴裡開了一槍。
李文祥身上沒有致命傷,卻插滿了大大小小數十把戰刀斧頭,還有幾根顫巍巍的長矛。弩箭之類的武器對它毫無作用,李文祥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不是顧忌被自己用蛛絲捆在胸前的拉絲美塞斯,這幫黑暗騎士早就放手殺了過來,自己也不僅僅只是輕傷那麼簡單。
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這意味着還有更多的黑暗騎士追上來。它們的數量可不會少,手下都有着上百乃至數百的追隨者。如此龐大的數量,不要說是區區一名男爵,恐怕就是強大的黑暗伯爵,也會覺得棘手。
就在這一瞬間,李文祥心裡迅速做出了決定。
“都給我住手!”
它不再有動作,而是揚起上身,以戰鬥姿勢停了下來。儘管前肢上還掛着一名黑暗戰士的上半身,腸子和內臟一直拖到地面,李文祥卻覺得手上應該有這麼一件專門用作恐嚇的道具。
它的吼聲很大,如同炸雷。
圍攻的黑暗生物們紛紛站住,手裡的武器卻握得更緊。它們不斷調整呼吸,重傷者被迅速替換下去,前面很快變成了強壯無傷戰士構成的牆壁,如同一道道厚實的柵欄,把李文祥團團困在中間。
“嗖”
空中劃過一道呼嘯,李文祥頓時覺得身體後面一緊,隨後就是難以言語的阻塞感。它的三對複眼猛然睜大,異常惱怒地轉過身,目光與身體尾部接觸的時候,蛛魔首領也怒不可遏地仰天咆哮起來。
它的屁股上插着一支重型投槍。這東西應該是從不遠處投擲過來,力量極大,插得很深,金屬鑄成的末端還在不斷搖晃,發出及其強烈的振幅。
灰齒帶着數百頭狼人出現在李文祥的視野當中。它是一頭強健的黑狼,昂長的前吻凸伸着,尖利的獠牙從嘴裡探出來。灰齒手裡總是握着一支投槍,現在卻什麼也沒有拿。但這不重要,它身邊總是有幾名扈從跟着,那些狼人就是最好的武器運載機,隨時要,隨時把投槍遞過去。
“骯髒卑鄙的蛛魔,你玷辱了男爵這個封號。投槍的滋味兒怎麼樣?信不信老子現在就下令,把你****的活活插成一直刺蝟?”
灰齒在十幾米外站定,它的咆哮低沉而威嚴,聲音更像是偏重於野獸在吼叫。在它的帶領下,所有狼人紛紛發出狂嗥。它們仰面朝天,咆哮聲震耳欲聾,然後紛紛舉高手臂,把投槍銳利的尖端對準李文祥。
投槍是狼人部族最具特色的武器,獅人和虎人部族雖然也有配備,但就製作工藝和威力威嚴,任何種族都遠遠不及狼人那麼精良。尤其是能夠增加射程,能夠爆炸的重型投槍,威力相當於人類的遠程火炮。
李文祥知道灰齒是在虛張聲勢。這頭年輕的狼人雖然有部族支持,可是重型投槍製作複雜,原料稀缺,即便是灰齒本人,也無法擁有太多。加上夜間戰鬥的消耗,它手裡現在能有兩、三支存貨就不錯了。
至於其它狼人手裡的投槍,都是普通型號的大路貨。即便是在這種距離發射,也很難穿透李文祥體表堅硬厚重的甲殼。
話雖如此,李文祥卻怎麼也不敢嘗試。
甲殼並非覆蓋全身,身體要活動,要彎曲,就肯定存在着柔軟的連接點。對於蛛魔而言,這些位置就是致命的。何況,多達數百枚投槍同時扔過來,即便無法穿透甲殼,也很容易因爲撞擊造成甲殼破裂。
沒錯,老子的確是需要一個交配對象。可是,如果爲了一個女人把命搭上,就太不值得了。
想到這裡,蛛魔首領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只是眼睛裡仍然冒着兇光。
黑暗騎士普密森從人羣裡走出來,站在前面,怒不可遏地指着李文祥連聲咆哮:“你這頭肥胖卑鄙的蜘蛛,快把拉絲美塞斯放了。”
“這不可能!”
李文祥揚起如刀一般的鋒利前肢,輕輕架在拉絲美塞斯的脖子上,在原地轉了一圈,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的動作。它用狡猾的小眼睛注視着普密森,絲毫不肯讓步:“它是我的。按照黑暗世界的規矩,強者擁有首要交配權。你們只是騎士,而我,是男爵。”
狼人灰齒被這句話再次激怒。它不顧一切擲出了手中的投槍,準確落在李文祥尾部一處柔軟的甲殼連接點。劇烈的疼痛刺激着蛛魔首領,它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渾身肌肉顫抖着,龐大的軀體內部開始聚集恐怖的力量,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實際動作,只是強忍着痛,絲毫不肯放鬆拉絲美塞斯。
“別逼我使用重型投槍。”
狼人灰齒看起來已經沒什麼耐心。它的目光變得尤其猙獰:“我們當然知道首要交配權。但一個男爵不算什麼,只要殺了你,交配權就是我們的。”
普密森握着手裡的大口徑單發槍,朝前走了幾步,態度同樣堅決:“我們有好幾千人,你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看在同爲黑暗世界盟友的份上,放下拉絲美塞斯,我保證你可以安全的離開這兒。不要再討價還價,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沉默了幾秒鐘,蛛魔首領忽然“嘿嘿嘿嘿”狂笑起來。
“你們覺得我是那種隨便幾句話就能哄騙的傻瓜嗎?這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它,才能談得上血脈繁衍。現在幾乎所有雌性都是被大家族把持,像這種既有臉蛋又有身段的上等貨色,已經非常罕見。老子憑什麼要讓給你們?”
說着,李文祥轉過身,兇狠異常地盯着狼人灰齒,惡狠狠地低吼:“該死的狼崽子,來啊!有種就一槍捅死我,別光站在那裡亂噴口水。”
不等灰齒回答,蛛魔首領偏過頭,看了一眼臉上滿是怒意的黑暗騎士普密森:“還有你,還有其它人,都一起上吧!看看究竟是你們手裡的槍快,還是老子的刀子更快?不是要殺了我嗎?我會在這之前幹掉這個女人。你們什麼也得不到,老子至少還有一個雌性陪葬。怎麼看,都是老子划算得多。”
這番話立刻激起一陣強烈的暴怒,所有黑暗生物都在咆哮,聲音如同山崩海嘯,那種無比強烈的氣勢讓李文祥爲之畏懼,卻下意識收緊前肢,在拉絲美塞斯雪白的脖頸上劃出一條細密紅線。
“夠了!都給我住手!”
普密森連續發出尖利的叫聲,慢慢壓過此起披伏的怒吼。它放低手中的槍口,用森冷的目光死死盯住蛛魔首領。
“我想,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聽到這句話,李文祥咧開大嘴,高高提起的心臟也終於落到了實處。它知道沒人可以看出自己的表情,所以肆無忌憚地笑着,卻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更加兇狠猙獰。
“這纔是聰明的選擇。”
蛛魔首領慢慢鬆開前肢,雖然充滿警惕,語調卻變得平和:“對於這件事情,我們應該有一個更加公平的做法。普密森,你剛纔的建議很不錯,我們的確應該好好談談。”
……
木葉鎮上到處都是屍體。有黑暗生物,也有人類。
這裡的居民都很強悍,卻並非每個人都是戰士。黑暗生物持續不斷的攻擊,給守衛者造成了大量傷亡。補充上來的武裝平民雖然人人都會用槍,卻無法正確把握戰鬥方向與節奏。他們不知道如何在戰鬥中互爲配合,也不知道在關鍵時候應該主動爲其他人承受攻擊。即便是操縱重機槍的平民,也會被狂衝突進的黑暗生物嚇破了膽,扔下武器轉身逃跑。
死亡不可避免,戰死者的數量卻遠遠超過預計。一夜下來,木葉鎮上已經平添了兩千多具人類屍體。
三名貴族找到蘇浩的時候,他正在小隊駐地旁邊的臨時醫院裡搶救傷者,忙得不可開交。
戰鬥不僅僅造就死亡,還會產生大量傷者。
黑暗生物通常都喜歡使用冷兵器,這與它們的身體構造更加匹配。幾乎所有傷員都是肢體斷折,或者身受大面積割裂破口。從黑暗生物撤退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個鐘頭,蘇浩已經接待了數十名重傷員。以他的醫術,的確可以爲這些人進行斷肢縫合手術。當然,痊癒之後,傷者斷肢的活動能力肯定大不如前,卻至少可以保證最簡單的基礎動作,而不是成爲永遠的殘廢。
蘇浩根本沒時間做這些事情。二十二小隊的駐地太小了,無法容納更多的人。在肯森與莫邢馗的號令下,人們把附近幾幢屋子騰空,變成了臨時醫院。至於那些屋子的主人,已經在夜間戰鬥中變成了屍體。
木葉鎮儲備有大量物資,各種醫用器械和藥品都不成問題。然而,這裡只有蘇浩一個醫生。他只能根據實際情況,優先對生命狀態出於極度危險的傷者進行救治。兩架木桌隨便一搭就是手術檯,旁邊還有一張隨時移動的病牀。當他埋頭手術的時候,總是有人擡着其他重傷員進來,蘇浩也只能偏過頭隨便看看,決定該名傷者是否留下等待處理,還是直接擡出去。
“給他輸血,一千兩百毫升。”
“止血,然後靜脈注射抗生素。”
“他的腿斷了,擡出去麻醉,止血,然後大劑量注射抗生素。”
“他已經不行了,擡出去扔掉。”
蘇浩額頭上滿是汗珠,不斷在手術檯和工作臺兩邊忙碌。僱傭兵們大多都知道一些基礎急救常識,儘管手藝粗劣,仍然可以爲輕傷進行處理,縫合得歪歪扭扭,卻可以保住性命。只有那些情況最糟糕,傷及內臟的病患,纔會被擡進屋子由蘇浩負責手術。
他儘量想要保住每一個人活着,卻總是不得不對那些無法救治的對象下達終結令。
被判定沒有治療價值的瀕死者被迅速擡走,儘管他們當中不少人仍在呻吟,蘇浩也只能硬着心腸不聞不顧。
一個脊椎從中部的男人擡了進來,蘇浩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爲另一個人手術,頭也不回地說:“擡出去扔掉,他已經沒救了。”
奄奄一息的男人在恍惚之間聽到這句話,頓時急了,猛然睜開雙眼,拼盡最後的力氣喊道:“醫生,我還沒有死。你們,你們不能這樣。”
這些話沒人聽得進去。在這裡,蘇浩的話具有絕對權威性和決定性。何況,此類傷勢的確無解,繼續拖延下去,只會浪費時間。
一個腸子被割斷,腎臟破裂的年輕人被擡進來。他非常虛弱,看得出明顯是在忍受着痛苦。蘇浩看了他一眼,平靜地搖搖頭:“擡出去,無法救治。”
旁邊擡擔架的人忍不住插嘴:“醫生,一小時前你說過他還有救。我們是看他疼得實在難受,這才又把他擡了進來。”
“那是一小時前,他現在的情況已經變得惡化,生命體徵降到了最低點。沒辦法,需要立刻手術的傷員太多了,我沒辦法兼顧每一個人。”
說着,蘇浩放下手裡的止血鉗,拔出手槍,對準陷入昏迷狀態的年輕人頭部開了一槍,隨後把發熱的手槍插回槍套,平靜地說:“現在他死了。擡走,扔掉,然後換下一個。動作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