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0月初爲止,藍德爾·斯加奧的槍騎兵已經掃過古格東北邊境大片的平原。
儘管在開戰之初與駐守邊境的龍騎軍團相互制衡耗費了不少的時間,但這並不妨礙以行動敏捷詭異著稱的薔薇騎士團最終以微薄的優勢撕裂敵軍的防線,由北而南橫掃古格東北大片的平原。尤其是十幾天前柯利亞迴廊血戰的消息傳到軍中之後,彷彿是被友軍的慘烈事蹟激發了血性,這支槍騎兵陡然爆發出的戰力讓古格東北五省苦心構築起來的防線在幾天之內瀕於崩潰,幾天幾夜的急行軍,摧枯拉朽一般連續奪下十餘座城池,而在清掃戰場這些瑣事上,藍德爾·斯加奧也不再具備良好的耐性,一應丟給後勤隊在後面慢慢的收拾,俘獲的戰俘也懶得收編通通就地處死,固然省去了不少麻煩,但槍騎兵統領難得一見的肅殺酷烈之風也叫人大開眼界。
“再這樣下去,我們遭遇的抵抗會越來越激烈!”
又一場殺戮結束之後,副官妮塔波曼·溫德少將走在自己的主官的後面,毫不掩飾自己的異議。
“就讓他們去抵抗好了,反正也是垂死掙扎而已。”
彼時天色已晚,臨時搭起的簡易營盤連綿數裡,山野裡習習的晚風挾帶着濃重的血腥味道,藍德爾大踏步地向前走,頭也懶得回一下。
“可是我們會失去民心!”有着大波浪金色長髮的美麗女郎憤憤然,“大人,就連公主殿下在獵風作戰的初期都沒有這麼做!”
“那是因爲當時卡諾只需要一股腦向前衝就可以來,反正有人在後面慢慢替他收拾殘局,可是我們呢?”
“所以我早就說過這樣速度的急行軍……”
“看來對於本官的決策,你想當有意見,妮塔波曼少將?”藍德爾終於停下腳步來,微微側了臉,漫不經心得打斷她,藍紫色的眸子在她的身上掃了一邊,“是我的錯覺麼,你最近真是雞婆,女人。”
“明明是大人你接到卡諾大人陣亡的消息之後就變得不正常了。”
妮塔波曼冷冷的還擊,藍德爾的腳步停在自家帳篷的面前,撩開簾子的動作微微僵硬了一下。
精明幹練的女副官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嘴角微微僵了一下:“呃……抱歉,大人,下官……”
這藍髮男人的卻沒有理她,一貓腰鑽進帳篷,伸了懶腰,彷彿倦極似的往塌上一倒,從袖管裡掏出一份摺疊的薄箋甩給她:“剛剛到的密令,我不過是有先見之明而已。”
“神鷹軍的羽檄?”妮塔波曼的怔了一怔,待到閱畢全文,秀麗的臉上已是一片肅殺。
“明白了?”藍德爾翻了一個白眼給她,取回密函收好,拉開行軍毯蓋在身上,翻了個身去,“我睡一會兒,凌晨4點準時起拔。”
“是,大人!”畢竟跟在他身邊的日子不是一天兩天,妮塔波曼的愕然只持續一瞬間,很快便化作公式化的幹練,“下官這就去傳令。”
藍德爾側了側臉,看着那一抹金燦燦的身影消失在簾子背後,方纔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把頭埋進被窩裡去:“真是個麻煩的女人啊……做老婆的話還要好好調 教,嗯,調 教……”
王國曆230年十月,槍騎兵橫掃古格東北五省,一路南下,半個月之內,連克二十餘城,十月二十日,在柯利亞迴廊出口摩迪山口駐紮的中央軍團統領蘇爾曼·埃蒙斯終於接到來自烏城的告急文書。
“槍騎兵號稱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攻勢綿密晝夜不息,索爾斯中將快要支撐不住了!”
來送信的通訊兵渾身血污,幾乎是狼狽不堪跌跌撞撞地跑進蘇爾曼的議事大帳,中央軍團的軍團長沉着臉看完手裡的軍報,負着手在帳下來回地踱步,幾乎近有半個小時之久未發一言,兩側侍立的軍官們摒足了氣息不敢發出一個音來。
大帳裡一時靜地可怕,只有蘇爾曼本人腳下高筒軍靴清脆撞擊地面的聲音有節奏地清晰迴響。
烏城,偏偏是烏城!
這年輕人好看的眉緊緊蹙起來,那一封軍報早就被攥成皺皺一團。
距離此地數百里的烏城,方圓不過百里,經濟並不發達,地勢也並不優越,相比古格其他的名山大川和要塞城池,在地圖上面不過微不足道的一個黑點罷了,怎麼看也不是值得大費周章的重要地帶,然而包括王城米蘭在內的古格腹地十三個省市重要的屯糧之地,整個古格近乎一半的陳糧均囤積在這座不起眼的城池之中,此外,城池的地下還埋有古格國庫三分之一的積蓄,順着城池的地勢向西而走,便有康莊大道直通王都米蘭。
亞格蘭人單單瞄上烏城,究竟是巧合還是有意爲之?
“槍騎兵?”蘇爾曼褐色的眸子閃了閃,想起去年西陲戰場交手的藍髮男人,“那個‘神槍’藍德爾?”
“大人,烏城一旦陷落,古格一半命脈將被譭棄,請大人火速發兵馳援!”正因爲烏城的重要性,米蘭禁衛軍有近十萬的人馬駐守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然而面對虎視眈眈二倍於己的亞格蘭槍騎兵,實在沒有太大的勝算,已經見識過對方凜冽攻勢的通訊兵幾乎是淚聲俱下。
蘇爾曼皺了皺眉。
“槍騎兵號稱30萬,但是除掉一路上的戰鬥減員和留守人馬,現在圍城的不會超過20萬,可是眼前柯利亞迴廊以東卻是亞格蘭集結三軍近百萬的人馬,本官如果分兵救援烏城,後果怕是會不堪設想。”
“但是大人,難道就這樣放着烏城不管嗎?”底下的幕僚心存猶疑。
蘇爾曼沒有說話,只是揮揮手讓報信的人退下。
之後,派出去探瞭便陸續有消息回來。
三天前,槍騎兵抵達烏城城外,堅壁清野,將這座方圓不到的百里的城池團團圍住。
兩天前,駐守烏城的米蘭禁衛軍出城迎戰,在槍騎兵大規模的騎兵陣衝殺之下死傷大半,被迫退守城中。
兩天來槍騎兵集中火力攻城,火光喧天,晝夜不息。
等到第三撥探瞭退下的時候,年輕的中央軍團統領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哥頓參謀官?”
“是,大人?”
“最近柯利亞迴廊的動靜如何?”
“和往常一樣,隔個三四天會有小股的人馬探路,都被我軍的人馬截了回去。看得出來他們是想盡快打通迴廊與我們作戰,但是迴廊裡的地勢太複雜,不中我軍的埋伏是不可能的事情。”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柯依達·亞格蘭公主放棄了迴廊,而打算從烏城入手打通通向米蘭的道路?”
“按照道理來講,亞格蘭人不太可能知道烏城的作用,大人的推測,也未必沒有可能。”
“姐夫的大軍已經啓程好幾天了吧,什麼時候能到?”
“不出意外的話,就在這兩天。”
蘇爾曼挑挑眉,深深吸了口氣,踱了幾步停下來:“也罷,我就再去會會這位‘神槍’藍德爾,這裡的防務就交給你了,哥頓參謀官!”
“是,大人!”
正是晌午時分,太陽躲在陰霾的雲層裡,蘇爾曼掀開簾子走出帳篷來,擡頭望了望灰白的天空裡飄揚的戰旗,隱約挑了挑嘴角,流露些許肅殺的氣息。
彼時的烏城鏖戰正酣。
“怎麼回事,大人呢?”眼見城頭的守軍氣勢衰微,妮塔波曼·溫德少將打馬撥回本陣,正要請軍長藍德爾本人下達最後的進攻令,一回頭卻不見了自家上司的蹤影,一把撈過身邊的侍衛隊長來,而後者被她拎起軍裝的領子,只來得及擠出一個無辜地笑容:
“大人說我軍馬上就能攻破城池,他先回去打個盹再來。”
“什麼?!”脾氣火爆的金髮女郎驚愕之餘幾乎要冒出火來,“他就不怕被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給劈了?”
“大人說這裡有妮塔波曼大人您做主就可以了,用不着他來操心……”
“這個混蛋!”金髮碧眼的女性副官狠狠罵了一句,擡頭看看漸次西斜的紅日和眼前瀰漫的硝煙,終究是顧及到眼前的形勢,恨恨鬆開對方的領口,亮出佩劍,加上一鞭子向陣前衝去,“全軍聽令,加速攻城,斬獲敵軍將令者賞五百金,殺!”
厚重的城門被滾木撞開,身穿黑色制服的槍騎兵潮水一般地涌入,妮塔波曼望着城頭剛剛插上去的薔薇十字旗,微微喘息,恨恨地握緊了手裡的劍柄,“看我回去怎麼找你算賬,死蠍子!”
“阿嚏!”
素面朝天躺在半人高的草叢裡閉目養神的槍騎兵統領不疼不癢打了噴嚏,正在全神貫注注視着前方動靜的衛隊副隊長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大人,您着涼了?”
“肯定又是那個男人婆在背後詛咒我。”藍德爾·斯加奧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彷彿養足了精神似的調整了一下姿勢半蹲在草叢背後,正是摩迪山口通往貝城的羊腸小道,山路的兩側是高出幾十米的山崖,高高的雜草湮沒了藏匿其中的五萬槍騎兵,正是絕佳的伏擊之所,“還是沒有動靜麼?”
“據前方的探瞭說,中央軍團兩個小時前已經出發了,而且人數不下十萬的樣子。”
“這麼說主力還是留在摩迪山口大營裡。”藍德爾吹了個輕佻的口哨,“不過蘇爾曼本人來就行,上次放他跑了是他運氣好,這次可沒那麼走運!”
“可是大人,我們這次只有……”
“只有什麼?”藍德爾叼了跟草杆,斜着眼睛看他,“難不成還怕我坑了你們?”
“不是,下官不是這個意思。”這個年紀輕輕的上尉立刻把頭搖得像破浪鼓,“大人,兄弟們都相信你,就算只有五萬人,照樣殺的他片甲不留!”
於是槍騎兵的統領滿意地摸摸他的頭:“好好幹,小子,回頭我給你記功!”
天邊卻有隱隱的馬蹄聲傳來,藍德爾臉上的笑意一僵,貼在地表傾聽了片刻,擡起頭來,吐掉嘴裡的草杆,有狡黠犀利的鋒芒在藍紫色的眼睛裡一閃而過,“來了。”
蘇爾曼·埃蒙斯只帶了十五萬的中央軍團騎兵馳援烏城,從隊伍集結到整隊出發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一路行來,馬蹄聲急,黃沙飛揚。
根據最保守的估算,他們最遲也能夠在天黑之前抵達烏城。
在蘇爾曼的看來,實際戰力不到二十萬的槍騎兵縱然對烏城的防守構成了極大的威脅,但遠遠沒有到需要自己動用中央軍團主力的程度,如果不是顧慮到那位從不按常理出牌的槍騎兵統領的存在,他也許會將這次的任務交給哥頓·西蒙參謀官代勞。
然而即便如此,打馬馳騁在山路上的時候,心底卻有某種雀躍的情緒在蠢蠢欲動,他想起去年在西陲曾經數度交手的那些人物,薄薄的脣角隱約勾起了一絲弧度。
“大人,前方有岔路!”
前隊的探瞭過來請他的示下,年輕的軍團長勒住馬頭,眺向遠方,一條是平坦寬闊的大路,另一條則是曲徑通幽的羊腸小道,分別向着不同方向延伸。
“走捷徑吧。”
蘇爾曼沒有太多的猶豫,通往烏城的路不止一條,然而除卻地圖上位置鮮明的康莊大道,山間的隱秘小道不僅路途縮短而且鮮爲人知。
四列縱隊很快並作兩列,有條不紊地進入山間的甬道,飛揚的旌旗一時便遮蔽了天空。
後隊剛剛進入峽谷,前隊已經深入腹地,頭排的騎兵正打馬向前,卻有埋在塵沙之下的絆馬索高高挽起,戰馬悲鳴一聲,將身上的騎兵重重摔落下來!
“有埋伏——”後面的人很快反應過來,刀劍哐啷出鞘,騷動卻在一瞬間集聚擴散開來。
驚雷炸響,箭如雨發!
猝不及防的古格騎兵控制不住受驚的戰馬,互相踩踏,血肉模糊。
蘇爾曼的臉色連變幾變,努力控制着繮繩,擡頭望向兩側矮矮的山崖,薔薇十字旗迎風揚起,身穿亞格蘭軍制服的將兵黑壓壓一字排開,正中那個有着一頭藍茸茸長髮披着白色披風的年輕人把玩着手裡的軍刀,一臉痞痞的笑容:“別來無恙,蘇爾曼·埃蒙斯子爵閣下,我可是在這裡等了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的日子太難過了……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