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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敢言愛,你在淬火的天堂,看見紅紅的風衣,綠綠的蘑菇,你對色彩的編排多麼地具有超現實主義。紅色是什麼呢?如火的熱情嗎?你似乎丟失了。綠色又是什麼呢?如水的希望嗎?那倒是多麼易於動盪的啊。這是元旦的前夜,你隻身一人,她說今天不能見你了。你在寒風之中已經遊行了兩個多鐘頭,你臉如死灰,關節僵硬,然而你不知道爲什麼要朝着鼓樓的方向走去。哦,孤獨啊,原是一劑無可醫治的毒藥,如五步致命的兩頭蛇,噬咬着你的神經。哦,這是你的命嗎?你不是說她的心裡已經裝下你了嗎?你還擔心什麼呢?哦,距離和時間,那就是這條蛇的兩個腦袋啊,你依然是個落魄的門外漢,流浪得失掉了奕奕神氣。
你回家了,你的詩歌蟲子影隨思念而來,此時彷彿是蛇牙裡注出的毒液,過不了多久,你即要進入另一個世界啦。你覺得你在一刻之間就蒼老了三十歲,你寫道:我夢見蒼老時的我,深情地與我年輕時的情人接吻。你說,這是一幕超現實主義舞臺劇,如同1948年塞繆爾•貝克特的《等待戈多》,你只不過借用了詩的形式,是詩歌中的《等待戈多》。“你”是“三十年後的我”,和“現在的我”共同出現在了舞臺上,而情人是年輕時的“她”,如此激吻、掙扎、**,場景都是“空白”,而每一幕都如行爲藝術般驚世駭俗,或許你只是想達到這種結果。你將之命名爲《迷失與掙扎》。舞臺演繹的結局呢?對於劇作而言,總是要有一個結局的。你寫道:沒有人。場景空白。//旁白:卑賤地迷失,然後高貴地掙扎。/你:(空白)。/我:(空白)。/只是兩個空白的畫外音。//然後,落幕。沒演員。沒導演。沒結局。如此你就寫完了嗎?嗯,寫完了,結局並不重要。是嗎?如此纔夠超現實主義,如此纔夠後現代。你不會真等到三十年後纔去親吻她吧?那就回到現實啦,對你而言,現實是殘忍的毒液。你說,對於藝術創作來說,內質纔是真實的,如同你對她的種種焦慮,提高到藝術的高度,那就是對生活的迷失。你繼續寫道,你稱之爲後記:
“我覺得有必要對這部我從事創作以來最長的作品說一些話,寫在作品後面,是想朋友們在讀這首長詩時,也對我的思想體系有一個認識。
“我想寫一部關於我們這一代人的生存空間和精神狀態的作品,偶然間想起了一句話:生活只不過是一個舞臺。這讓我想起了借用舞臺劇的場幕形式來寫這首詩,但不能說我是一個‘形而上’主義者。
“我是個出生在70年代末的人,我們這一代人,在傳統的喃喃中度過了一生中最單純的年代,夢醒時發現一切都變得很快,發現我們還得去學習如何現代和尖銳,還得去學習一個叫做‘先鋒’的詞語。我們既不夠傳統,也不夠現代,可以用人文一點的說法,我們被構建了傳統主義的房子,爲了與時俱進,卻被迫在裡面做上現代甚至是後現代的裝修。這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迷失,在物質上、精神上和文化上的迷失;然而我們不願意在這裡面沉淪,於是我們掙扎,我們抗爭,爲了我們這一代不至於在年代上斷層。所以,我覺得可以用‘迷失’和‘掙扎’兩個詞概括我們這一代。
“在迷失中掙扎,在掙扎中迷失,似乎是一個魔咒。
“在作品中,我設計了兩個在同一時空存在的‘我’,然而這不是使用了科幻中常常使用的時空穿梭,只是爲了更直觀地表達一個人的矛盾性。其實,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都會有一個‘我’對應而生。每個人都會有幾個‘我’並存於一個軀體之內。我想,要是在我熟悉的人面前出現了兩個‘我’,精神上卻不一樣,這樣必將衝突四起。我把這個想法寫了進去,出乎意料的是,情節的發展超出了我的控制,我只能隨其走下去,我做了一回情節的工具。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文字原來這麼可愛,可以主導一個人聽它使喚。
“我們有人性中的高尚性,當然也有動物性。作品中屢次出現的‘昆蟲’,就是爲了代表人的動物性而出現的角色,而且,昆蟲也是能夠代表‘生存的底層’的。
“這是一部描寫一代人的矛盾狀態的作品,所有的矛盾在於兩個‘我’之間、兩個‘我’和‘你’之間以及人與‘昆蟲’之間,我將這些矛盾形容爲超現實主義,是國爲我覺得它們既是現實,又不是現實,僅僅是潛意識。
“寫這部作品的確很辛苦,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來醞釀,寫第一稿時用了近四個鐘頭,2005年新年的第一天就做了這麼一個工程,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終稿。
“最後要說的是,我們可以卑賤地迷失,但我們必須高貴地掙扎。
“真誠地希望,我們這一代不是在癡人說夢。”
你當然更想說上一句:首先,我希望她不會再是我的夢,而是我實實在在的生活。你想着,作品還是需要有藝術的高度的,你去除了這句話。
凌晨四時,你才合上眼睛,但你肯定無法入睡。眼前沒有天使,卻有一張虛幻而又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