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從第一天遇到元小伊,潘天印便覺得她善良、天真、可愛,內心便涌動起一股想要保護她的莫名衝動。
當倆人深陷妖洞、莫佳一揚言要烹煮她直取元靈時,他竟會豁出自己的性命不顧,肯頂替她直入沸鼎;
當她在夢囈中念念不忘地提及“七色花”時,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想方設法幫她圓夢,盡孝救親;
眼下,她始終處於昏睡的狀態,像個植物人一樣,甚至水米不進,他的心也時時刻刻地懸着,既盼望她早日醒來,又擔心一旦甦醒即會變成狐妖……
事實上,她不過就是一個北宋年間的小姑娘、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一個與自己素昧平生的妹子罷了。
可爲何自己卻對她那麼上心呢?
這種奇怪的情愫,潘天印自己也解釋不清,但冥冥之中卻彷彿總有一個聲音提醒他要善待元小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令他總是心心念念,在一天之中,便會不由自主地無數次溜進客房,到牀邊牽起她的細膩小白手,去查看究竟醒了沒有……
爲了元小伊,他願意繼續留在“青丘觀”;
爲了元小伊,他決定去做自己並不喜歡的廣告,搖脣鼓舌爲道士們賺香火錢。
於是,潘天印在“青丘觀”一住就是半個月,開始了廣告人生。
半個月的時間間,來觀裡燒香祈福的人絡繹不絕,但多數是身着華美的鄉紳富豪、達官顯貴。
他們通常三五成羣、攜家帶口,既當求願又當旅遊,身上穿着綾羅綢緞、掛着玉石環佩,走起路來叮咣做響。他們有個共同點,便是家中都曾有人被九尾狐妖擄走,然後下落不明、徹底失蹤。
因此,他們的心理陰影面積普遍都相當大,在道觀裡神神叨叨地拜個不停、朝功德箱裡撒個不停。
在整個過程中,潘天印顯得呆若木雞,沒有人教他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所以基本上就是個會吃飯睡覺的門神。
這種情況僅僅持續了一天,祝師威便不樂意了。
啓辰按照祝師威的授意,開始對潘天印進行了循循善誘式的培訓:“潘施主啊,您這樣可不成,您啊,得這樣……”
啓辰教的東西,潘天印基本上一聽就明白了。事實上,也確實不是什麼高深莫測的理論,而是一套很實用的溝通技巧。
簡而言之,就是把諸位來“青丘觀”祈福的土豪們比作A,潘天印這個做廣告的比作B,掌門人祝師威便是C。
“ABC法則”的一個核心要義,便是A(土豪們)來到“青丘觀”後,絕對不能直接就輕易見到C(祝師威),而一定要在B(潘天印)對C(祝師威)進行一番鼓吹與包裝後,祝師威纔在一種特定場合下出現,然後A與C才能開始近距離溝通。
B在整個過程中的作用,既是橋樑與紐帶,又是槓桿和變壓器。
潘天印忽然想起,自己在《民生報》社當記者時,曾經隨警作戰、採訪過一個被端掉的傳銷團伙。其中一個女孩子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里,就清清楚楚地寫着這套現代營銷學的精髓。
至於B在A與C未見面時所說的內容,那可就學問大了。啓辰想的相當周到,爲潘天印拿來一份祝師威手書的《迎賓要覽》。
該《要覽》爲隸書,寫在了一本黃絹冊上,意思大體如下(考慮到通俗易懂,咱就不拽文言文了哈):
尊敬的各位賓客,首先非常歡迎來到青塗山著名道教旅遊風景區——“青丘觀”。
我叫潘天印,前不久曾經被九尾狐妖捉進了妖洞,九死一生之餘,有幸親歷並目睹了“青丘觀”諸位道學大師們救我於水火,並與九尾狐妖浴血奮戰、最終剿殺的整個過程。
是“青丘觀”的諸位大德道師們救下了我。感動與感激之餘,我特爲大家詳細講解一下當時的情形……
如果說這《要覽》前半段吹噓成分明顯甚重的話,那麼後半段描述掌門祝師威如何如何神勇、如何如何機智、如何如何威武霸氣,幾乎是一出手便將作惡多端的九尾狐妖剿殺的情節,則乾脆就是在瞎扯淡了。
潘天印立即提出了異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話說當時的道妖大戰,根本就不是祝師威而是褚東萊啊,幹嘛要把黑的說成是白的呢?實事求是地講給大家聽難道不好嗎?!
啓辰如實轉告了祝師威的指示精神,不好。
緊接着,他簡要做以說明,同樣是一種聽上去相當實事求是的緣由。
啓辰解釋道,褚東萊道尊已經化圖昇天去了,現在最爲緊要和迫切的,便是讓來的土豪們心甘情願地掏銀子、捐香火,只有這樣,東萊道尊的金身才有銀子報銷、道觀裡的大家纔有吃喝,潘天印本人才有工資可拿。
而真正能令土豪們信服的,毫無疑問只有降伏狐妖的那位才最靠譜。
鑑於東萊道尊已經不在了,只能由目前依舊在的、也是“青丘觀”裡的老大——掌門人祝師威發聲,把一切的功勞功績功德都給他,都硬生生地加持在他的身上,然後由他親口再說些譬如若想消災避難、永世全家保安寧,就必須要主動供奉香火、祈求金身道尊護佑之類的“引導語”,土豪們纔會信服、才肯乖乖地掏銀子。
我嘞個去!
那一刻,潘天印忽然發現“人心不古”這句成語實際上謬誤極大啊!實在想不到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北宋,道士們就開始這麼昧着良心玩啦,實在也忒絕啦。
當然,後世的現代人也經常沿襲着這種做法。尤其是層層的宣傳部門在撰寫各類英雄人物、模範人物的事蹟材料時,最常用的修辭手法便是“拔高”,甚至把全單位其他人身上的閃光點與感人事蹟,全都寫在這個目標人物的身上,亦不爲過。
“切,虧你們還是修道之人呢,這種騙人的勾當,老子絕對不幹!”潘天印不肯同流合污,拍着胸脯,表現得相當有節操。
啓辰見狀,未再多言,訕訕而去。
於是當天的飯菜便發生了變化,原本是頓頓四菜一湯的伙食標準,突然變成了每頓只賞一個小白麪饅頭,而且還是涼的。
緊接着,潘天印被“請”進了一間面積極小的房間裡,房間裡沒有光,根本就是“小黑屋”,門口還有兩名小道士手持着佛塵肅立着,就連他要求去看看元小伊的願望也不予滿足。
再後來,連個白麪饅頭都不供應了,甚至連口水都不給喝。
臥槽,這哪裡還是道觀,分明成了監獄啊!這麼悲催的待遇,分明是把自己當成階下囚了啊!
這種難捱的日子一連持續了三天,餓得潘天印前胸貼後背、渴的喉嚨沙啞連整句話都說不出,眼冒金星,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他反覆唸叨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忽然發覺寫這段話的人,起碼是在一種還未被餓死的狀態下靈光乍現寫出如此傳世佳句的,繼而衝着門口大喊一聲:“給我口吃的,我全都配合,照你們教的說!”
那一刻,潘天印的內心無比失落,感覺自己背棄了信仰一樣,竟然爲了幾口吃的、爲了能活下去、爲了元小伊……最終屈服於這羣道貌岸然的牛鼻子道人。
實踐證明,“ABC法則”確實相當好使管用。
一大羣達官顯貴、鄉紳土豪們圍坐在潘天印的面前,一個個的全都瞪大眼睛、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述着掌門人祝師威大戰九尾狐妖的傳奇故事。
聽到恐怖處,不禁有嚇尿褲子的;聽到動情處,不禁有潸然落淚的;聽到高~潮處,不禁有帶頭叫好的……當潘天印選取優美詞句進行了一番“精美包裝”後,當掌門人祝師威隆重登場時,往往聽衆們無一例外,全部都迅速激動萬分、起立鼓掌。
“好,好……”每一次,祝師威都學着當代著名笑星兼表演藝術家範偉的腔調,揮舞着雙手朝賓客朋友們問好,然後輕輕地向下壓,嘴裡叨咕着:“大家坐,大家坐……聽我慢慢說……”
祝師威在一番搖脣鼓舌後,賓客們又彷彿集體中邪了一樣,開始掏錢買香火,然後磕頭作揖、恭敬祈願;再然後,是繼續掏錢買香火、再掏錢買法器、再掏錢護佑全家平平安安……
本事都是慢慢練出來的,潘天印也不例外。
隨着接待一波又一波的賓客,他的嘴皮子越來越流,謊言也撒的越來越圓,“ABC法則”運用的越來越自如,儼然成了人人圍觀的故事大王。
人就範了,待遇自然寬鬆了,條件也隨之改善並提高了。
首先是行動自如了,隨時隨地都可以去看元小伊。雖然還剩下一個“鳥鵬”的小道士寸步不離地跟着他,但卻是可供他差遣使喚的。而且小黑屋再也不用進了,變成了一間奢華的客房,用現代的標準衡量,絕對是豪華套間。
其次是伙食改善了。雖然每天的伙食都不重樣,而且變成了八菜兩湯,各式佳餚、米飯饅頭粘糕餃子……隨便可勁地造。
只不過元小伊依舊整日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任憑如何呼喚都不醒。但潘天印已經基本適應了這種舒適愜意的廣告生活,畢竟吃喝住用都不愁了,每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簡直感覺比當記者時都逍遙自在。
不過這種散淡的日子也只不過持續了半個月而已,因爲“青丘觀”裡來了位神秘人。
呀呀,存稿木有了,腦洞雖還夠,但精力稍顯不濟,前兩天胃又開始疼到醫院掛水才止痛,什麼都做不了……還有好多朋友定製的角色沒正式寫呢,行雲會克服困難努力的,網文之路,有你有我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