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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溫度適中,青銅薰爐、青煙嫋嫋。
元小伊裹着被子,和衣睡在一張大木牀上。即便在睡覺,這丫頭的眉眼間也充滿了笑意,如同她的名字般自在寫意。細密且濃長的睫毛,在點點璀璨的星光之下,如同兩隻可愛的小蝴蝶在休憩。
“七色花……七色花……”這小妞兒睡覺很不老實,似乎正在做着爲親人尋藥的夢,裹着被子在牀上翻來翻去。
眼見元小伊身子越翻,便離牀邊的爐火越近,似乎都已經要聞到了頭髮的焦味,她卻依舊睡的人事不知,潘天印只好萬般無奈地將她拽回來。
誰知這丫頭又徑直地朝着潘天印的位置翻了過來,而且越翻越近。潘天印輕輕地將她推開,她又翻出去,翻向了爐火……
拽過來、推出去,推出去、拽回來……
不知不覺間,潘天印已經如此數十個回合了,乾脆拿起身旁的一杆拂塵,徑直塞進元小伊的手中。沒多久,他也眼皮一沉,歪頭倒睡了。
次日一早,啓辰前來敲門。
敲了半天見無人應答,他便徑直推門而入,誰知看到了令自己尷尬捂眼的一幕。
元小伊一手抱着潘天印的胳膊,一手攥着拂塵,正睡得無比香甜,嘴邊猶帶着絲絲笑意,不知道整晚做了什麼好夢;
而潘天印則是一個極爲古怪的姿勢,拽着元小伊衣服的一角,似乎是怕她跑掉,又似乎是怕她接近自己。明明睡的很沉,偏偏臉上盡是疲憊與無奈。
啓辰搞不清楚這兩人的關係,更不知道爲何明明爲他們安排了兩間客房,只一晚的工夫,居然便滾到同一張牀上去了。
他接連輕咳了數聲,將潘天印弄醒後,隔門輕聲告知,祝師威掌門剛剛已經出關了。
見元小伊依舊昏睡不醒,潘天印便獨自隨啓辰走出客房。
“潘施主,敢問你與這位女施主之間,是何種關係?”在前往大殿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啓辰冷不丁幽幽地問道。
潘天印本想如實回答沒有半毛錢關係,但畢竟昨晚睡得稀裡糊塗、勾肩搭背的,話到嘴邊臨時改了口:“嗯,我倆只不過是......表兄妹。”
好在啓辰未再探問其他事宜,否則潘天印當真不知該如何繼續編排了。他跟着啓辰先是來到了一間偏殿,裡面早已備好了早點,饅頭、鹹菜、豆豉、米粥……熱氣騰騰,一應俱全。
飢腸轆轆的潘天印也沒客氣,一通胡吃海塞。吃飽喝足,起身抹抹嘴,跟着啓辰繼續朝正殿走去。
前日只是匆匆打門口經過,未及認真端詳。細瞧之下,這才發覺大殿氣勢宏偉森嚴、椽梁舉架頗高,門楣正中懸掛着的匾額上寫着“三清殿”幾個遒勁有力的朱漆大字。
殿門兩側懸掛着一幅足足丈八高的對聯,上聯“廣佈慈悲佛道原無二理”,下聯“同沾雨露乾坤共爲一家”。
踏入大殿,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的巨大雕像映入眼簾,每一尊都雕的栩栩如生。
潘天印上大學的時候,曾經粗淺地瞭解過道教,知道“三清尊神”本爲道教用語,總稱謂是“虛無自然大羅三清三境三寶天尊”。道教所尊的玉清、上清、太清三清境裡,居住着三位尊神,也就是大殿上被供奉的這三位。
其中所謂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是所居仙境的區別,清微天、禹餘天、大赤天是所統天界的劃分,而天尊的意思則是說,極道之尊,至尊至極,故名天尊。
“弟子啓辰,帶潘施主拜見掌門!”話音未落,啓辰便納頭恭敬叩首。
“有請!”正殿上,傳來一個極爲渾厚的聲音。
潘天印循音望去,但見一位身着青色長袍、頭戴紫金道觀、頭挽道式高髻、手持馬尾佛塵的中年道人,轉了個身,頷首朝他闊步走來。
細一端詳,但見此道腳蹬一雙藏藍色的翹頭厚布鞋,身穿藏藍色青衫大馬褂,一雙虎眼神采奕,一對劍眉樹兩邊,三綹長髯、身型瀟灑,十有八~九應該便是祝師威祝掌門了。
“潘施主,貧道剛一出關,便聽聞了你深陷妖穴、臨危不懼的事情……”祝師威笑呵呵地說道,徑直走到潘天印面前一米遠,客氣地施了個拱手禮。
不知怎的,祝師威給潘天印留下的第一印象甚好,令他不由得暗自感慨對方真不愧是掌門和皇帝的座上賓。雖然不太懂古人的禮節,潘天印反應的還算快,也學着對方的姿勢,裝模作樣地施以還禮。
祝師威目光炯炯、表情溫和,仙風道骨、風度翩翩,客氣地請潘天印落座後,開口講話神采奕奕、滿面紅光。
寒暄了兩句,祝掌門既沒查潘天印的戶口,也沒過問他與元小伊的八卦關係,而是完全將其視爲貴客,開門見山、直抒胸臆:“潘施主,貧道有一事相求,但不知閣下尊意……”
瞧瞧,瞧瞧,人家掌門就是水平高,遣詞造句的讓人聽着就是個賊拉拉地舒服啊!
潘天印連忙表態,幸虧“青丘觀”的諸位道友們將自己從狐妖洞裡營救出來,自己才保住了一條小命,別說是一件,縱是十件百件,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一定盡全力,絕不藏私。
這番話也算實事求是,潘天印確實是怎麼想便怎麼說的,同時擺出一副側耳傾聽狀。
“甚好,甚好!那潘施主便是我‘青丘觀’貴賓中的貴賓啦……”祝師威對潘天印的態度很滿意,不由得喜笑顏開:“周遭數十里的百姓現在都已陸續聽聞九尾妖狐被我‘青丘觀’除掉的消息,可喜可賀、大快人心之餘,紛紛準備近日來上香還願……”
“想必潘施主也一定聽聞了日前東萊道尊爲戰勝狐妖,拼盡全力化爲太極圖最終歸西的壯舉……”
“所以我們‘青丘觀’的衆道友準備募集一筆善款,爲東萊道尊塑一座加持金身,這筆善款呢,計劃借百姓進香時,特設一名講解爲之奔走呼號……”
“貧道謹希望潘施主能夠屆時來當這名講解,爲百姓們詳細講一下東萊師尊降妖除魔時的種種情形……”
“至於條件嘛,潘施主儘管提,只要是貧道能夠做到的,一定滿足!”祝師威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臉上掛笑,誠意滿滿。
話已至此,潘天印算是徹底聽明白了。掌門大人這是在高薪聘請自己爲“青丘觀”現身說法做活廣告哩。
廣告的內容,毋庸置疑自然須是“青丘觀”的道人們降妖除魔的手段何其之高,一舉成功地降服了修行煉化千年、害人無數的九尾狐妖,云云。
廣告的所得,肯定會賺到盆滿鈹溢,名義上是爲了化圖昇天的禇東萊塑金身,實際上也包括了自己的薪籌。
那一刻,不知怎麼搞的,潘天印的腦海裡浮現出的全是電視廣告。
那些咧着大嘴丫子、笑容燦爛到極致的俊男美女們,那些道貌岸然、胡謅八扯的僞磚家們,嘴上跑着火車,把山雞鼓吹成鳳凰,只爲了把產品賣出去。
那一刻,眼前的祝師威還哪裡是清心寡慾的道家掌門,分明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精明商人!
“我很感謝掌門的美意,但東萊師尊打敗並降服九尾狐妖的過程,我並沒有親眼目睹,況且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恕難從命啦!”潘天印慢條斯里、有理有據地陳述了自己的心思,明確表示拒絕,同時施以拱手禮。
出乎意外的是,祝師威不僅沒有氣惱,反而捋着三縷胡,揮手示意啓辰先行退下。
他親自動手,爲潘天印敬奉了一杯香茗。潘天印嫳屑了一眼古代的茶包,上書“武夷山·金駿眉”。哎呦喂,還一口一個貧道呢,這可是聞名全國一等一的名茶啊!
祝大掌門用一種近乎掏心掏肺的語氣,真誠地肯求道:“潘施主,你也看到了,我這‘青丘觀’佔地較大、道衆甚多,每一天的開銷數目都大的驚人,別人不操心這些可以,我這個當掌門的不琢磨開源節流,不行哦!”
潘天印完全沒有想到,面前的這位祝大掌門居然這麼會嘮嗑,剛剛還表態固辭不受的心,頓時變得柔軟了許多。
“另外,貧道聽聞施主有位表妹尚在觀內休養吧?這樣甚好,施主只要肯爲‘青丘觀’辛勞,你們的吃住等一切用度,我這裡都全包啦!”祝師威輕捋三縷須,笑意滿滿。
雖說對方的臉上始終掛笑,態度也很誠懇,但潘天印心裡很不舒服。人家這是恩威並施、先禮後兵呢,先扔幾顆甜棗哄你上工,你若不肯接受,那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接下來的命運極有可能就是變臉,下逐客令直接掃地出門了。
如果只是潘天印自己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起身走人。我管你什麼道尊不道尊、國師不國師的,爺爺還要趕着穿越回未來呢。
但元小伊尚在昏睡之中,莫佳一這個妖精的元靈又附在她的身體裡,實在不敢想象獨自離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不測。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等我表妹醒了,我們就會離開的。”一番小糾結後,潘天印終於還是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