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坐着,不知道要坐多久纔算是一個終結,可是一步也不想離開,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這樣來了,跟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說是有理由的,理由是他今天得知開庭時間,需要跟僱主交代開庭注意事項。
非常合理的理由,任何一個律師都會這樣做,之前填一份表格的時候要寫通信地址,章念心猶豫要寫哪裡好曾經說了自己暫時住在酒店,後來搬出來找了住處留下的就是這個小區,剛好是臨街的房子,從這裡能看得到,幾所房子都是一片漆黑,她還沒回家。
也沒有打給她,就這樣坐在車裡面,周圍那樣靜,聽得到風吹過樹梢的聲響,面前的儀表盤紅的黃的亮光映照在他臉上,顯得他的面部棱角分明。
他不是那種十足的美男子,可是五官有一種讓人覺得踏實的舒服,又總是沉默,從初中就總有女生會多看他兩眼,大學起郵箱裡總受到陌生的郵件,打開來是xx班xx想交個朋友之類。
章念心那時候霸佔了他的郵箱,強搶了密碼,每日去巡遊,號稱“巡山”,要嚴防死守打擊違法犯罪,並且教育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在犯罪發生的第一時刻就滅掉那一顆小火星兒!
他說不給她,可其實心裡是喜歡,或者是一種默許,默許他是她的一部分所有物,看她每日認真的刪除郵件知道她是在乎他,看她每次刪完郵件之後抱着他的脖子認真叮囑他不準花心就覺得真是好。
那時候有一種甜蜜靜悄悄的流淌,在空氣裡,在她的笑容裡面,滿滿的到處都是得。
手機響起來,他看一眼,是李莉珍打來的,想了想還是接通。
“邵律師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明天還是別去上班,在家裡休息吧,我燉了湯帶去給你好不好?”李莉珍清脆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過來,每個字都動聽。
李莉珍是南方人,擅長煲湯。
“不用了謝謝,我沒事,明天照常上班。”邵一佳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冷,顯然的推拒的意思。
他現在此刻根本沒有更多的心思來應付李莉珍,即使是李莉珍活潑可愛也真的是爲他好。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對他很好的女孩子,他有很多事情都還沒辦法理解和應付,案子壓下來理智告訴他,他需要去贏,要用全部的力氣來做這個案子纔對,又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裡重複着告訴他不如拋下這些,今天的事情是一個警鐘,讓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根本做不到冷漠,做不到不去關心她。
在看到她被打的時候,看見馮立剛舉着手的時候,他就好像瘋了一樣的衝上去護着她前面,完全忘了真正對章念心咬牙切齒恨的想她倒黴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彷彿驚醒,在章念心詫異的目光裡面,他看見了最可笑的自己!
再這樣下去,他只有泥足深陷,似乎都已經察覺到自己正在又一次的陷入到她那張無止境的大網裡面,這個時候只有立刻的退開才能逃離這一切,才能讓自己不要再一次的傻下去!
欺騙一次就夠了,一次已經讓他傷的筋骨俱碎!
那時候他徹夜的酗酒,宿舍裡關係最好的兄弟陪着他在學校邊上的燒烤攤灌啤酒,一瓶一瓶的嚥下去,他曾經見過多少人分手鬧的酩酊大醉在路邊哭喊對方名字的場景,他以爲自己絕對不會,絕對不可能,他認爲那是個笑話認爲自己絕對不會泥足深陷到這一步,任何時候任何事都可以瀟灑的轉身放彼此自由,可是這一次,他徹底的瘋掉。
他記得他打給她,她接通了,他叫她的名字,她飛速的掛斷。
聽着那一陣陣的忙音,好像心也跟着那聲音斷成一段一段,鮮血淋漓。
他同學也喝醉,一手搭着在他的肩頭,重重的拍下,因爲喝酒頭重腳輕話都說不順當的開口:“一佳,這有什麼,不就是失戀嗎!我tm也失戀!有什麼啊!等我們找到下一個!這個誰tm還記得!”
他當時就知道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這一輩子他怎麼也不會忘掉了章念心,章念心已經在他心裡最深的位子,紮根發芽,已經不可能拔離,就算再遇到任何女孩子都絕不可能,他是那樣認死理的一個人,認定的東西怎麼都不會變,他以爲會跟她走過一生那就是一種認定……
“我還有事,我先掛了。”邵一佳說一句就掛斷電話,甚至打斷了對面李莉珍的話,耳朵裡面也根本沒有聽見去李莉珍究竟說了什麼。
看着對面漆黑的夜和銀色的略顯孤寂的路燈,低頭下去,腦子裡的思緒已經理不清楚,他現在根本就是混
亂,或者要乾脆不理這個案子,或者認真處理完徹底的分道揚鑣,可他偏偏在做着整件事裡最不合理的那一部分。
他在她家樓下等她回來……
***
當道路盡頭的車子開過來的時候,邵一佳第一反應就是一定是她,黑色的豪華商務車他沒有見過也不明白這些車牌之間的複雜關係,可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果然車子在小區門口緩緩的停下來,副駕駛上的人開了車門下車,回頭笑着跟裡面的人說了什麼,關車門又揮手作別。
他看着她的模樣,路燈底下看的還算是清楚,她笑的隨意而舒適,看起來一切都好什麼都好,明明今天才跟自己的丈夫打架明明今天還去了警察局,可晚上就是談笑風生的模樣,那輛豪華商務車裡的人他看不清楚,可也至少知道一定是個男人,否則不會開這樣大的車。
章念心揮手作別了章東遠,章東遠有車停在醫院樓下,晚上就順路送她回家,轉過身臉上才能顯露出疲憊,她不想讓章東遠在現在這樣的環境還關心她的事情,章東遠今天已經問了她關於離婚的事,她沒說馮立剛要股票的事情,也隱瞞了關於馮立剛帶女人回家,只說是和平離婚。章東遠也沒有問太多,只關心她以後的打算,她說也沒計劃,就這樣過去。
他們這樣的人,離婚結婚跟經濟無關,還是一樣能養活自己,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所謂。
轉身往小區裡面走,走的近了纔看見這邊樹蔭底下的車子,直直的看過來。
邵一佳下車,想了一下又在車門關上的前一刻拿了文件袋下來,握在手裡看着對面的章念心說:“法院通知了開庭時間,有些東西要你過目。”
章念心看他手裡的文件袋,想了一下這裡也不合適,光是晚風就足夠把文件吹的徹底四散,於是乾脆說:“還是上去說吧,這裡風大不方便。”
文件袋裡還有不少東西,的確不方便,邵一佳熄火拔了車鑰匙跟章念心一起進去小區上樓。
房門打開的一刻,倒是值得詫異,屋裡纖塵不染。
章念心是個擅長亂丟東西的人,看見裡面這一幕章念心解釋說:“小時工收拾的,也不是我。”
兩個人做到餐桌那裡,開了頂上的吊燈,邵一佳把文件袋裡的文件都拿出來,哪裡需要章念心簽字,哪裡需要注意,關於開庭的注意事項都一一的說清楚,要姚曼笙和姚建豐出庭作證需要怎麼應對也大概的講了一下,章念心都認真聽。
“謝謝你邵律師。”章念心聽完,整理好文件遞還給邵一佳,自己往客廳過去,顯然是要送客的意思。
邵一佳拿了文件夾也起身,走到門口章念心忽然開口:“邵律師。”
邵一佳回頭看着她等她說話,她看向他說一句:“今天真的謝謝你。”
有些話欲言又止,他想問她關於馮立剛的事情,關於她的丈夫爲什麼會打她,這麼惡劣的事件她以後要怎麼應對畢竟她現在一個人住,如果馮立剛又來她要怎麼辦?
她一直說她很幸福,可今天他看見馮立剛揮手時的模樣,覺得一切可能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
“你一個人住沒問題嗎?如果他再來……”邵一佳話還沒說完章念心已經開口。
“你說立剛嗎?他今天是脾氣不太好,平常不會這樣的,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他也知道他錯了,跟我保證以後不會,他家裡生意很大,晚上有個酒會所以晚點回來,你也知道我的脾氣很容易就逼的人發火了,以後不會的。”章念心笑的溫和,伸手去給邵一佳開門。
一瞬間彷彿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邵一佳腦子裡有些發懵,看着章念心反問一句:“你說什麼?”
知道這些不好接受,她也是想不出別的理由,只能這樣說:“他平常真的不會這樣,可能是真氣急了吧,你別放在心上。”
“你說你還要跟他在一起?”邵一佳的聲音不由的有些大了,盯着章念心。
章念心什麼時候是一個委曲求全的人了?什麼時候放下了她高傲的架子?竟然連這樣的暴力事件都可以容忍?今天馮立剛那樣揮手無賴的樣子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章念心竟然就這樣不管不問的繼續在一起?
“他其實對我很好,我也有問題,什麼事都想離婚怎麼可能。”章念心低頭去扭門把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有時候一句謊話她延續
不下去,就生怕被拆穿,她一點都不想他知道她過的不好,離婚這樣的事情,她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握在門鎖上的手被另外一隻手覆蓋,她來不及揮開也來不及躲,他就這樣握住她,手心裡帶着熱度,她一下子惶恐,擡頭看他,他一字字的厲聲質問她:“章念心,你什麼時候卑微成這樣!他是要打你!你竟然可以這樣原諒!”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在面對他的盛怒的時候她條件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躲開,她沒辦法告訴他的太多,她沒辦法說是她一直掛念着他,一直掛念,掛念的太多太久,在那段死掉的婚姻裡面,她也要負很多責任。
察覺她要躲的意圖,他一手控住她的肩膀,將她拉扯向他,她的肩頭單薄的讓人心疼。
她退不及重重的摔着向前,跌入他的懷抱裡面,用手推他想要躲開:“你幹什……”
話還沒有說完,擡頭看見他那雙如同沉澱着星子的眸子,他眼底是那樣的閃光,一瞬間就讓她沉澱進去,所有多餘的話語都已經空乏無力。
他的脣沒有預知的落下來,落在她的眉心,輕輕的一下,彷彿是蝴蝶落下。
世界彷彿都靜謐下來,徹徹底底的靜謐,她呆愣的如同是一個木偶,他的脣向下,落在她的脣上面,狠狠的吮、吻。
肩膀被他狠狠的捏住,他似乎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道,疼的厲害可是也已經顧不上。
五年半,他們之間足足有分開了這麼久,這樣的一段時間足夠做很多事,也足夠兩個曾經在一起的人走到背道而馳遙遠的不能再遙遠的地方去。
她是馮立剛的太太,他成了一直想要當的律師有一個天真活潑的女朋友,她家裡出事離婚,他如同是站在岸上的人看着在湍急河流裡的她目光漠然,她曾以爲他是恨她,恨的那樣深,以至於沒辦法原諒,可到了這一刻才恍然的明白過來,他原來是愛她,沒有那樣長久的恨意,只有愛才能在時光裡沉澱出最美的花朵。
邵一佳閉着眼,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夠避開自己心裡堅定的堡壘,耳邊有理智在說着要他放開,要他離開,要他離這個將他一次又一次玩弄在鼓掌之間的女人徹底的推開,否則只會又一次萬劫不復!她還是那個千金小姐!她不過是有所求才出現在他面前,等她重新擁有了一切就還是遠離的那個章念心,那個惡狠狠的譏諷他的惡毒的女人!
所有的理智都敵不過此刻懷裡人溫暖的脣舌,就算是毒液他也無法鬆開,他早已經中她的毒太深!
臉頰上有眼淚落下來,章念心沒辦法抑制,只能是閉眼,權且當做是一場夢境,在無數個夢裡她夢到過的場景,夢到過他來吻她脣齒間帶着她迷戀的淡淡的薄荷的香氣,眼前是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她伸出手去摟住他,根本就是瘋了,瘋的很徹底。
邵一佳,她的邵一佳,那個會拉着她的手啄吻她臉頰的校園裡的學長,那個眼底明亮的如同綴着星海的男人……
眼淚瘋了一樣的流下來,從臉頰到脣角,滲入到這個吻裡,淡淡的腥鹹。
她記得他第一次在學校操場的角落裡面吻她的樣子,她體育課考試長跑,他是高年級學長被體育老師調派過來負責記時,1200米對她來說就像是凌遲一樣的難過,他怎麼也不肯給她放水,她最後在操場上摔倒他丟下計時器如同一陣風一樣的衝過來抱她去醫療室,她疼的直哭,他急了看四下沒人盯着,忽然的吻在她的脣上面,輕輕的一下,她於是什麼都忘了,忘了疼,也忘了摔了一跤,更忘了他身爲她男朋友也沒有老師盯着不肯給她少跑一圈的事情,只呆呆的看他。
那是第一個吻,人生第一個,她臉紅的厲害,再也不抱怨爲什麼他跟她總不親近,被她設計着承認她是他女朋友可總是不肯更進一步。
第一個吻是開始,因爲甜蜜所以總是會繼續,醫護老師拉高她的褲腿看傷口,血淋淋,他握着她的小腿皺着眉頭看她的傷口,讓醫護老師塗碘酒,她疼的瑟縮,他趁着醫護老師出門吻她,空氣裡有碘酒的香氣,她甚至都覺得醉人,每個吻都醉人,舌尖伸入過來也不覺得排斥,只覺得真是太好。
兩個年輕人誰都沒有經驗,胡亂的吻,牙齒磕的作響,她看見他臉上的紅暈,脣角忍不住拉出最大的笑容。
原來他還愛她,原來他還在原地等着她……
她哭的發顫,整個人不住的顫抖,可手臂用力的抱着他,捨不得分開一點點,他俯身過來吻她臉上的淚滴,一下下的啄着,她看見他的眼底都是心疼,滿滿的都是心疼,她終於忍不住拉低他
的身子吻到他的脣上面去,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只要吻着他在此刻。
他微微的一停,身子似乎都緊起來,隨即加深這個吻,跌跌撞撞,他壓着她在牆上,誰都不知道會如何,只覺得彼此呼吸都灼燙。
她跟他分開,結婚,過五年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甚至覺得心都不曾再跳躍過,她以爲生活就是這樣繼續,這樣麻木不仁的走完,可是又遇見,她有遇見了邵一佳,就如同當初的相遇一樣,她一頭載進去,想念到心痛的人就在她的眼前,離她這樣近的地方,感覺得到他的體溫,能夠緊緊的相擁……
他的呼吸都粗嘎,力道也大,兩個人翻到在沙發上面。
纏綿的吻,彼此都顧不上了理智……
耳邊的固定電話鈴聲響起來的一剎那,彷彿是一道驚雷,將天地都炸開,邵一佳先頓住,一動不動的停下來,低頭看着她,她也是盯着他的眼,四目交接,一切都冷卻下來,邵一佳盯着身下她姣好的臉孔,眼底的熱度漸漸的散掉。好像是心也跟着凍結,剛剛還用力跳動的心臟一寸寸的冰封,電話機那邊傳來錄音應答的聲音。
“章念心!現在就接我電話聽見沒有!瑞鑫股票的事……”馮立剛的聲音從電話答錄機那邊傳過來,帶着暴戾。
章念心伸手用力的一拽,直接把電話線拔斷!
邵一佳從沙發上起來,站到一邊去背對着章念心,剛纔的一切危險而可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像是夢境可又不是,如果不是那通電話,他真的會繼續下去,跟章念心,可章念心已經結婚,章念心已經是馮太太。
那會把一切推到一個什麼樣的境地去……
章念心從沙發上坐起來,看着邵一佳的背影,邵一佳大步的往外走,開門出去,門關上,留下一室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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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那樣的空,空到覺得根本就是夢境,一定是做夢了,否則怎麼會。
脣上的溫度似乎都還在,眼眶因爲哭過有些發澀,電話還在地上跌落着,章念心坐在沙發上,直直的這樣坐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起身去浴室裡,刷牙、洗臉,擦臉的時候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眼睛紅腫頭髮亂七八糟的炸着,自己也都覺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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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寫了一章,寫的頗爲痛快……啦啦啦!虐虐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