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貝兒自知幫不上什麼忙,繞到沙發後,一邊幫雲飛揚按摩着,一邊看着他連夜趕工。
一個通宵,雲飛揚勉強破譯了三分之一的密碼。
“你來看看。”他將翻譯出來的文件遞給朱貝兒,眸光復雜,晦澀。
“這是……”朱貝兒定眼一看,雙眼吃驚的瞪大,上面翻譯出來的資料,赫然是三合會多個堂口每年違法犯罪的證據!去年,銅鑼灣堂口老大,從港口引入新型毒品,市值上千萬,尖沙咀,兩年前一起買賣人口案,組織者,是三合會尖沙咀的堂口大哥,其麾下經營多家非法娛樂場所。
這些東西,要是泄露出去,恐怕三合會得亂得一發不可收拾!
幾乎三分之一的堂口大哥違法證據全部在案。
“這些都是朱警官調查多年的證據,如果全部翻譯出來……”三合會恐怕要由滅頂之災了,雲飛揚揚起一抹好看的笑,深幽的眸光,掠過一絲冷意。
他正愁無法將三合會一網打盡,哪想到,朱有爲就給他送上了枕頭來。
“那還等什麼,我們加快速度,將這些通通翻譯出來,到時候,直接遞交到監察局。”朱貝兒驚呼道,臉上綻放出驚喜的笑,純淨、美好。
她彷彿看到了三合會毀滅的場景,這個犯罪集團,終於要破滅了!
光是這麼一想,她就激動地血液沸騰。
“很晚了,你先去休息,我慢慢來處理這些。”雲飛揚捨不得讓她陪着受罪,食指揉着她的眉心,淡笑着開口。
“你別小看我!我就要在這裡陪你。”朱貝兒倔強的說道,挨着他坐下,擺明了一副要一陪到底的模樣。
“你啊,”雲飛揚無奈一笑,“聽話。”
伸手掐了掐她氣鼓鼓的小臉,雲飛揚幾乎是強行將她拖到隔壁的病房,親眼看着她睡着,俯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才悄然離開。
經過隔壁的病房,雲飛揚頓了腳步,揉了揉眉心,推門進去,沈庭靜靜的躺在病牀上,呼吸緩慢,臉色蒼白,聽到聲響,他睜開眼,雲飛揚打開室燈,挺拔的身影站定在門後,眉宇間有幾分倦色。
“你來做什麼?”多天被肌肉鬆弛劑軟化的身體,此刻柔弱無力,渾身的骨頭彷彿不存在一般,嗓子裡說出來的話,也帶着一股子虛弱,話語清淡淡的。
雲飛揚眸光復雜,許久,才幽幽一嘆:“我還以爲你見到我會直接讓我滾出去。”
或者會氣得大力掙扎,想要殺了他。
畢竟,捫心自問,換做是他,被兄弟欺騙十多年,恐怕只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殺了泄憤吧?
彷彿是看出他心頭所想,沈庭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我不是你。”
況且,這幾天,他早就想通透了,雲飛揚就算是警察又如何?他沒有害過自己,甚至屢次救過自己的性命,這份兄弟情是真的,他們只是立場不同,如果可以選擇,誰不想做個好人?誰又想一輩子在黑道中摸爬滾打?整天過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呢?
所以,他不恨雲飛揚,只是有些怨他,怨他隱瞞了自己那麼久。
甚至是有些怕他,怕他這份堅韌的心機。
一個可以僞裝十多年還不被人察覺的臥底,這該有多可怕?
“不怪我?或許再過幾天,三合會就將化爲歷史,你居然不怪我?”雲飛揚匪夷所思的盯着沈庭,通透的視線,彷彿要將他看穿,沈庭閉上眼,嘴脣有些顫抖,許久,他才嘆道:“就算三合會毀了,還會有別的社團出
現,飛揚,難道你還不清楚這個道理嗎?”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黑社會是永遠不可能被毀盡的。
就算毀了一個三合會,幾年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社團出現,到那時,香港的治安,會變得更加動盪,現在三合會一家獨大,獨佔香港市場,在這裡,是三合會的一言堂,可如若三合會倒了呢?
他幾乎可以預見,周邊勢力進入香港,想要將這塊肥肉吞掉的未來。
火拼、暴力、死亡。
一旦三合會倒了,這些也將隨之而來。
他就不信,雲飛揚會不知道。
一抹苦笑爬上嘴角,雲飛揚往前幾步,走到牀沿,眸光暗沉,“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從來就沒有慈悲心腸,我只是想要脫離掉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我只是想要恢復正常人的身份,想要和她一起走在陽光下,想要做個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
至於以後香港會變成什麼樣,他管不了,也無法管。
他從來都是冷血的,自私的。
他沒有悲天憫人的善心,他的良知早就已經在十多年的歷練中被磨滅了,他唯一的軟肋就只有她,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以正常人的身份。
至於其他。
他真的顧不了。
沈庭聞言,張了張嘴,乾咳一聲吼,他溫和的笑了,那笑帶着釋然與解脫,“你真是個自私到極點的人。”
“我從沒有否認過這一點。”雲飛揚坦然承認,他的心願很小,起初只是想要做個好人,而現在,他想要和她共同生活在陽光下,他就像是飢渴了幾百年的吸血鬼,孤身遊走在清幽森靜的從林間,好不容易纔觸碰到了他世界裡唯一一束陽光,他怎麼可能放棄?爲此,他可以毀掉自己的王國,毀掉自己的城堡,只爲了,能同她攜手共度一生。
“你繼續休息吧。”他淡然一笑,轉身準備離開,忽然,身後傳來沈庭虛弱的聲音:“這麼晚還沒睡,有什麼煩惱的事可以告訴我,能夠幫得上忙的,我不介意幫幫你。”
雲飛揚震驚,“你確定?”
“至少我還是你的兄弟,不是嗎?”沈庭溫潤的笑着反問道。
十三年的兄弟情,怎麼可能一朝一夕毀掉?
一個是他親同手足的兄弟,一個是他暗戀着的女人,如果可以將他們從這個漩渦中救出,他是甘願的。
“好一聲兄弟!”雲飛揚嘴角的笑絢爛得近乎妖豔,他快步走到牀沿,伸出手,拳頭在空中突兀的舉起。
沈庭吃力的擡起手臂來,拳頭在半空中碰撞。
視線交纏,一片真摯的信任!
雲飛揚叫來專家,爲沈庭稀釋掉體內肌肉鬆弛劑的成分,半個小時後,他開始感覺到力量一點一點復甦,手掌一張一合,掀開被子,下牀時,腳下還有些踉蹌,雲飛揚伸手虛扶了他一把:“小心。”
“你可別小看我。”沈庭誇張的笑了一聲,“說吧,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你跟我來。”雲飛揚擰開門鎖,將他帶到走廊盡頭的房間,指了指桌上散亂的文件,“這些事朱有爲生前留下的東西,上面是摩斯密碼,我解讀了三分之一,這方面你比較拿手。”
“我看看。”沈庭坐到沙發上,拿着文件開始仔細的閱讀起來,雲飛揚見此,親手泡了一杯咖啡,遞到他手邊。
“怎麼樣?有把握嗎?”他邪笑着問道。
“沒問題,這可是我的拿手好戲。”沈庭拍着胸口應下,兄弟倆一晚上都在和摩斯密碼
做着戰鬥,直到第二天天亮,第一縷陽光從海平線上升起,才總算是把密碼全部解讀完畢。
朱有爲歷經多年調查三合會多個堂口的犯罪證據,現在歷歷在目,有了這些,三合會的覆滅,指日可待!
“真累。”沈庭揉着痠疼的肩膀,嘴裡嘀咕一句,修長的身體軟軟的靠在沙發中,酸澀的眼緩緩閉上,他是真的累極了,體力才恢復了幾成,就通宵趕工,現在累得光坐着幾乎就可以睡着。
雲飛揚精神極好,一掃晚間的倦色,整個人帶着說不出的精氣,他看着手中一大疊破譯出來的資料,心頭狂喜!
十三年的臥底生涯,他終於有了重見光明的一天!
那種感覺就像是抹黑行走了多年,終於看到一束陽光,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
喜悅、興奮,還夾雜着淡淡的心酸。
眼眶酸澀,他緊緊閉着眼,細長微卷的睫毛撲閃着,在眼簾下劃開一道道深深淺淺的陰影。
朱貝兒起牀後,就跑了過來,推開門,見到的就是沈庭靠着沙發熟睡,而云飛揚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她心頭一凝,奇怪的問道:“你們這是……”
“貝兒,”雲飛揚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他的身體不可察覺的顫抖着,血液在沸騰,一顆心激動地難以言狀,素來冷冽的臉廓,因激動,染上了幾分緋色。
朱貝兒被他抱得快喘不過氣,“你先鬆開!讓我緩一緩。”
“抱歉,我太激動了。”深幽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懊惱,他鬆開手,捏着文件的指骨隱隱泛白。
“他怎麼會在這兒?”朱貝兒指了指睡得正香的沈庭,滿腹疑惑。
“昨晚是沈庭幫我破譯了密碼,你看,這就是破譯出來的資料。”雲飛揚三言兩語將整件事說完,把手中的文件遞給她,深邃的眼眸中,淌着不加掩飾的興奮之色。
朱貝兒伸手接過,一看,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比窗外的朝陽更加耀眼的笑:“太好了!有了這個,加上我們手裡的其他證據,就不愁扳不倒三合會!你可以恢復正常人的生活了!”她激動地給了雲飛揚一個大大的熊抱,宛如水蛭一般,整個人緊緊貼在他胸口上,眼眶紅了一圈。
她是真的爲他高興,盼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可以恢復身份了。
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嗎?
雲飛揚緊緊摟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力道重得彷彿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沈庭被他們的聲音吵醒,睜開眼,就看見他們旁若無人的擁抱成團的畫面,心頭微苦,更多的卻是祝福,能看着他們笑得這麼開心,他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
“喂,雖然很不想在這種時候打攪你們,但是,好歹也顧及一下我這個孤家寡人吧?”他幽怨的開口,朱貝兒一下竄出了雲飛揚的懷中,難爲情的紅了面頰,尷尬得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了,兄弟。”雲飛揚噙着一抹真誠的笑,一拳砸在沈庭的肩膀上。
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卻足夠讓人窩心。
沈庭挑了挑眉:“要謝謝的話,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請我吃頓大餐,怎麼樣?”
“沒問題。”雲飛揚怎麼可能拒絕?他含笑點頭,“你想吃什麼,我都滿足你,就怕到時候你吃到吐。”
沈庭嘴角一抽,“放心,我一定敞開肚子,把你給吃垮。”
“隨時恭候。”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咧開嘴笑了。
有些話不需要多說,有些情不需要多言。
你懂,我懂,就足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