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純雪從三合會總部的大廈衝出,啓動停在街邊安全帶的紅色法拉利跑車,車簌地駛離,宛如一支離弦的箭,急速的在主幹道上奔馳而過,車篷緩慢的放下,冬季夜間的冷風,刮在臉頰上,猶如刀割般的痛。
她緊咬着牙關,握着方向盤的手隱隱泛白,一張妖嬈的面容上,爬滿了晶瑩的淚珠,即使是哭,她也哭得沉默而又堅韌。
朱貝兒……
一想到那個第一眼見到,就讓她自卑,讓她覺得自己卑微到塵埃中的女孩,王純雪的心就忍不住的抽痛起來。
她以爲,她可以的!她以爲她可以得到飛揚的心,可最後,現實卻告訴她,一切都只是她的癡心妄想。
腳猛地轟上油門,時速已經到達240碼!
看着前方不斷倒退的街道,她的思緒也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
她是孤兒,在意大利,出生就被拋棄的孩子不多,更多的事天生有隱疾,或者是年幼時父母雙亡,像她這般,一出生就被拋棄在一家小型的私人診所的孩子,少得可憐,據說,當時她的母親是未婚先孕,在二十多年前,意大利的民風並不開放,比起中國古代來相差無幾,未婚先孕,在羅馬的小鎮,是不可饒恕的罪!她的母親懷着她,狼狽的躲着,躲避着被小鎮裡瘋狂的教徒們追擊,直到十個月後,母親在一間私人診所生下了她。
當時爲她母親接生的是一位中年婦女,沒有營業執照的診所,昏暗的手術檯,成爲了她哇哇落地時,第一個家。
母親在第二天天還沒亮時,就拖着染血的身體跑了,她猜不到母親的想法,既然辛辛苦苦將她生下,爲什麼又要在最後把她拋棄呢?王純雪不懂,當時她被診所的大夫送到小鎮的警察局,又輾轉被送到羅馬唯一一家孤兒院。
在那裡,她學會了冷漠,學會了孤僻,學會了怎樣察言觀色,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身邊的孩子多多少少身患殘疾,只有她健康得和普通小孩一樣,能蹦能跳,所以,她理所當然的成爲了孤兒院裡被衆人孤立的存在。
“你看你看就是她啊,聽說她是惡魔之女,一出生就被她媽咪拋棄了。”
“誒?惡魔之女?是不是童話裡欺負白雪公主的惡毒皇后啊?她難道是皇后轉世之後的人嗎?”
“打死她……打死她……”
……
這些話語她已經聽過太多太多,紙團、石頭、甚至是鋒利的小刀,只要是小孩子能夠想到的,她通通都承受過,冰天雪地裡,她的棉被被夥伴們搶走,只能一個人蜷縮在鐵板牀上,不住的發抖。
後來有一天,一個衣着華貴,看上去很有錢的男人來到了孤兒院,院長媽媽告訴她,那個男人需要帶走一個孩子,而他看中了她。
王純雪不知道她有什麼地方能夠值得被人看中,可她卻不想再留在這裡了,離開孤兒院時,她四歲,卻嚐盡了千難百苦。
被男人帶上車,那是她第一次坐在私家車裡,暖氣轟轟的,吹打在她的肌膚上,像是寒冬臘月裡,突然高照的烈陽,暖暖的,舒服極了,她在下車時,被人打暈,被秘密帶到一個孤島上,哪裡有許許多多像她一樣,從世界各地被撿來的小孩。
女孩和女孩分成一個營,男孩和男孩分成另外一個營,兩個營接受着不同的訓練,唯一一樣的,是被灌輸着要對組織忠誠,要對教父衷心的思想,從小,她就知道,想要得到什麼,耍盡手段也要得到,十二歲時,她成功的從孤島中離開。
她的十二歲生日,是由教官親自送出,告別女孩的純真,在十二歲,她成爲了一個堂堂正正的女人,那一灘紅得刺眼的落紅,成爲了她記憶裡最淒涼的痛!
她被帶到上一任教父面前,成爲了黑手黨最年輕的武器,她用着自己並不成熟,卻足夠清純的身體,執行着一次有一次的任務,接受着一個又一個陌生男人的衝撞,在他們最精華的液體迸發的瞬間,奪取掉他們的性命。
那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身上永遠洗不乾淨的痕跡,即使毛刷拼命的刷,那股屬於骯髒的味道卻怎麼樣也消失不了,像是一個大大的罪字,深沉的烙印在她的心窩上,要她揹負一輩子。
這樣的生活她過了整整八年,直到新一任教父路易斯上位,她接到了秘密接近三合會的任務,打入三合會內部,作爲暗樁,她在一次很偶然的機會,遇見了他,這個與她有着同樣黑暗,卻能夠逆流而上,成爲優異龍頭老大的男人--雲飛揚。
忘不了,當她刻意撩撥幾個男人,對她欲行不軌時,他突然出現的偉岸身影,以及那雙冷漠的,宛如萬丈深淵般,能夠懾人魂魄的黑眸。
就是那一眼,轉瞬便是一生。
她愛上了他,一見鍾情,當他把自己帶回香港,爲她披上外套時,冷漠卻又不乏溫情的動作,徹底將她的心俘虜,在這個冰冷的社會,他是第一個,對她好,卻又不奢求回報的男人,她甚至於有時候會忘了自己的身份,看着他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看着他成爲三合會最年輕的龍頭老大,看着他在道上揚名,她與有榮焉。
甚至於,在聽說他需要一個人打入三合會長老身邊時,她毛遂自薦,反正這種事她已經輕車熟路,如果是他的話,她甘之如飴。
幸好,在把她送走的那一晚,他極盡溫柔的要了她,他熾熱的體溫,他俊朗、冷硬的面容,都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間,忘不了,也散不去。
她記得,在她出發前,他說的那句話:“一切以你的安全爲重。”
對於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來說,這句話的分量可值千金!於是,她竊喜,以爲他也如自己一般,喜歡着,關心着。
直到有一天,當她在周長老身邊祀奉時,她聽說了三合會的最新消息。
“雲飛揚爲了朱有爲的女兒動用了三合會全部勢力?什麼?他還殺了姜濤?”
當時,她端着盤子的手猛地一顫,盤子裡的水果咚咚的全部掉在了地上,一如她的心,摔得支離破碎。
她瘋狂的調查着朱有爲的女兒是何許人物。
一個年輕貌美,從小接受高等教育,身世清白,清純、乾淨、活力四射的女生,就這麼躍入了她的眼簾。
朱貝兒……
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時,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不安,那種強烈的,彷彿在預告着什麼的感覺,讓她魂不守舍,她拼命的在牀上將周老伺候好,爲的
,只是希望他能夠出手幫飛揚鎮壓下三合會內部的動亂。
她成功了,雖然代價是兩天下不了牀,可她依舊成功了。
利用手段擺脫了周老,她把自己最美的一面打扮出來,準備去見他。
可當她聽說,他竟爲了朱貝兒孤身獨闖意大利黑手黨總部時,她的三魂七魄都彷彿被炸飛了!那個地方,是龍潭,是虎穴!他明明知道的,卻爲了一個女人義無反顧的去了!
她開始拼命的安慰自己:“飛揚不會喜歡朱貝兒的,一定不會。”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她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邊,可是他卻變了,那雙深邃的黑眸,愈發深沉無光,就像是他的心也關閉起來,誰也進不去,誰也出不來,即使在牀上配合得再默契,她也再感覺不到他的熱情,感覺不到他冷漠中的關心。
隱隱的,她感覺得到,飛揚的心丟了,丟在了那個叫朱貝兒的女孩子身上。
她痛苦,她抓狂,可她又只能一遍一遍的欺騙着自己。
“不會的……不會的……”
直到她在南丫島的碼頭,見到了她,那個被飛揚放在心裡的女人,如她想象中的那般,高貴、清純,即使只是站在甲板上,即使她什麼也不做,卻讓人不可遏制的向她投以目光,那一身的氣質,一身的底蘊,是渾然天成的,是自己一輩子也學不來,一輩子也不可能學會的東西。
她以爲,朱貝兒的歸來,她和飛揚的關係會終止,卻沒想到,他竟會當着朱貝兒的面,與她纏綿,與她共吻,明知那個吻,充滿了太多太多的敷衍與心不在焉,可她依舊佯裝着動情,滿意的注視着朱貝兒的離開。
她覺得她贏了!
至少後來的一段時間,飛揚再沒有提起過朱貝兒這個人,再沒有關心過她一句,只是偶爾的,她會在半夜醒來,看見他孤身一人站在陽臺上,落寞的抽着煙,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可她卻覺得,那樣的飛揚,是寂寥的,是悲傷的。
Boss的命令來得突然,朱貝兒懷孕了!這個消息讓她錯愕,用計弄掉了她的孩子,順便用言語誘拐她產生錯覺,以爲是飛揚的命令,她成功了不是嗎?
成功的逼走了她,成功的在她脆弱的心牆上,給予了重重一擊,她的懷孕很突然,孩子是誰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可那重要嗎?她要的已經得到了,她圓滿的完成了Boss的命令,成功的將朱貝兒從飛揚的身邊趕走。
可當她在機場,看見飛揚失魂落魄的模樣時,她卻心痛了。
朱貝兒的離開,帶走了他心臟最柔軟的部分,留給她的只有無盡的冷漠了,不是嗎?
王純雪慘淡的笑了,車速依舊以疾馳的速度在馬路上行駛着,勁風吹得她肩頭海藻般嫵媚的長髮凌空飛揚,滑下一道道驚心動魄的優美弧度。
她錯了嗎?耍盡手段只爲了得到他的心,爲什麼將朱貝兒驅趕之後,她依舊得不到呢?
爲什麼,她反而比以前更加痛苦了呢?
王純雪不明白,驅車來到市中心一家新開張的PUB,她在吧檯上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最後被看場子的馬仔護送着上了二樓的VIP包廂,這一夜,她的淚從未停止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