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子路上走了足有六七分鐘,才穿過莊園濃郁的樹林來到了一處古色古香的宅子面前,看到那漢白玉雕成的大石獅和銅綠色的門環,宋雅怡來不及驚歎,木門就已經從裡面拉開了。
“常叔叔,你把客人接來了?”應門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看到是常霖,頓時笑得陽光燦爛,一笑就露出了一對虎牙,讓人忍不住跟着心情輕快了幾分,也許因爲這宅子古色古香的緣故,那少年身上竟然也帶了幾分古樸的味道,讓宋雅怡瞬間就想到了古時候的門童。
宋雅怡正待跟着常霖進去,忽然就聽到身後那孩子驚呼一聲,試探性地叫道:“宋姐姐?”
宋雅怡感到詫異,回過頭去看向那個少年,那少年臉頰通紅,眼睛發亮,喜道:“姐姐,真的是你!我是楊子琪啊,你還記得我嗎?”
“你們認識?”常霖疑惑地看了楊子琪和宋雅怡幾眼,搞不明白這兩個天南地北完全不相干的人是怎麼認識的。
宋雅怡也是納悶不已,她實在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多認識了一個北京人了。
那少年見宋雅怡不認得自己,顯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又恢復了,笑道:“姐姐不記得了嗎,暑假的時候我跟着我妹妹去魔都玩,姐姐在古玩街的時候幫我和妹妹把幾個碰瓷客給教訓了一頓。”
這麼一提醒,宋雅怡頓時就恍悟,當日她和魏紅幾人在魔都古玩街遊玩的時候,確實是救過兩個小孩,當時那小孩的手上帶着一個黃陽綠鐲子,被那幫碰瓷客給盯上了,是她給解的圍。
“原來是你啊,你家不是西安的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妹妹呢?”宋雅怡認出少年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然是人生無處不相逢,誰能想到在這樣怪異的地方居然都能遇到熟人?
“我妹妹在家呢,我是跟着我外公來的,我外公就在裡面,我一會兒給你介紹。”楊子琪高興地拉着宋雅怡就準備往屋裡走。
“喲,臭小子你這是要把我的工作都搶了還是怎的?”常霖看楊子琪對宋雅怡一臉熟稔的樣子就有些吃味,忍不住打趣道。
楊子琪到底是小孩子,臉皮薄,聽到常霖這話臉騰地一下脹得通紅,擡眼偷偷瞄了瞄宋雅怡。
“進去再說吧,既然要吃飯,別讓人久等了。”宋雅怡倒是沒有怎麼在意,在她眼裡楊子琪還只是個孩子呢,哪裡有那麼多心思。
常霖卻是搖搖頭:“才五點多,這會兒還早着呢,那幫老傢伙得了一張古畫,現在正在研究那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會兒想要吃飯,估計你有得等。”
老傢伙?宋雅怡詫異地看了常霖一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倒是楊子琪在一旁偷笑。
三人進了屋子之後,穿過一個廊子,就聽到不遠處的屋子裡正在爭吵着什麼。常霖不解釋,宋雅怡也不好多問,只得隨着他走了進去。
一進屋子就看到好幾個人圍在一張桌子邊上,宋雅怡朝着那幾個人一一看過去,一個白鬚白髮的老者最爲顯眼,大約七十來歲年紀,一身深青色唐裝穿在身上顯得仙風道骨,格外地有精神。而老者的旁邊站着另外一個老頭,同樣的銀絲白髮,卻是眼神黯淡,眉頭緊鎖,眉宇間帶着的憂色一眼就看出來老頭近段時間過得不太順利。
再下來是其他四人,都是四五十來歲年紀,若是論玩古玩的話,這樣的年紀應該算是非常年輕了,有一人戴着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一身筆挺的西裝,看起來倒像是個斯文學者的模樣。不過宋雅怡對這種學者並無半分好感,古玩最重要的是眼力,打扮得斯文的人,絕大多數都肚內無貨,不過是徒有表面而已。
顧不上打量那幾個人,宋雅怡的視線就被那桌子上的古畫給吸引過去了。
在中間的那張大圓桌上,壓着一塊玻璃,玻璃上擺放着一副長長的畫卷,那畫卷的畫紙爲棕色,雖然保存得並不算太好,有些受潮還有些磨損,但是看起來應該是一副古畫,那些人就是在圍着這幅古畫議論着。
宋雅怡把腦袋湊了過去,也沒有人在意。這麼近看,才發現這桌子上擺着的居然是一副唐伯虎的畫,《李端端圖》。
說起李端端可能沒人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提到秋香,恐怕就沒有人不知道的了。唐伯虎點秋香,這個經典而浪漫的愛情故事,在無數導演用多個電影電視劇版本表現出來後,秋香這個名字也成了家喻戶曉的一個古代人物。
但是沒有人知道,其實秋香不過是杜撰的一個名字,她的真正原型人物正是李端端。唐伯虎愛畫美女圖,又以風流才子著稱,他筆下的李端端就是一個十足的唐代美人仕女。
《李端端圖》這幅畫在清朝滅亡之前,一直都珍藏在紫禁城裡,後來被末代皇帝溥儀帶到了滿洲,之後據說有被人帶了出去流亡到了國外,最後銷聲匿跡,當然也有人說,《李端端圖》其實是被某個宮人偷偷換走了,溥儀帶到滿洲去的並非真跡。這些傳言無法考證,只知道後來國內冒出過很多《李端端圖》,就連南京博物館也藏了一幅,但最後證實那些圖都是假的。
讓宋雅怡沒有想到的是,這些人在看的,居然就是這幅充滿了傳奇的《李端端圖》。
“吳老,你這幅畫有問題!”在這當口,那個斯文學者模樣的中年男人就突兀地開口說道。
這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朝着中年男人看去,那個面帶憂色的老頭聽了之後更是臉色大變,赫然擡起頭朝着那中年男人怒目而視:“不對?哪裡不對?我這話還是二十多年前在鬼市上淘的,二十多年了我都沒有看出來問題,怎麼你倒是看出問題來了?你倒是說說,我這畫哪裡不對了?!”
其他衆人也都點頭,至少他們都沒有看出來這幅畫哪裡不對,無論是這畫的畫工還是年份,都不像是仿品。
“我既然敢這麼說,自然就有我的憑證。這畫雖然工筆力道厚重,紙張的年份看起來也足,但是做舊的東西哪個不是這樣的特徵。”
看起來餘下的衆人都沒有瞧出這幅畫裡面的弊端,中年男人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金絲邊眼鏡下閃過幾分不屑的神色,伸出手指指着古畫下角的那處紅色印章道:“但是你們看,這裡的印章,難道看不出不對勁嗎?唐伯虎的畫在故宮可是藏了好幾幅,我天天都能接觸到,自然看得比你們都要細緻些,唐伯虎的印章要比這個小上一些,這畫作假做的巧奪天工,只可惜在這印章上卻有些疏忽了,否則還真沒有人瞧得出真假來。”
中年男人的話讓場上所有的人都驚住了,紛紛朝着那幅畫的印章看了過去。
那個穿唐裝的老頭皺了皺眉,忽然擡起頭衝着常霖喊道:“你去拿筆記本過來,把上次華利拍賣行拍賣的那副唐伯虎的《山路鬆聲圖》調出來。”
常霖摸了摸鼻子,轉身就出去將筆記本拿了過來,很快,一幅山水畫放大到和《李端端圖》相同的比例,這麼一比較,果然印章有些出入。
那個被稱作吳老的老頭看了看電腦屏幕上那幅山水畫,又回頭瞧了瞧圓桌上那副仕女圖,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張臉變得慘白,嘴巴張開雙眼發直,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