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有些埋怨地瞥了父親一眼,大步進了房間,站在冉冉的身旁。冉冉臉上那一片迷糊的摸樣讓他心疼,他的手帶有保護性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冉冉並沒拒絕魏文的這樣一個擁抱,她的腦力顯然沒在他身上,因爲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龔龍。眼睛中的神情極爲複雜,似乎不敢相信,還需要確認一下,可同時也帶着一種如釋重負。就如同等待已久的宣判裁決終於公佈了,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被取走了......
她目光中的神色實在是太複雜,複雜得讓魏文的心都抽緊了。
魏狄早注意到了兒子的不滿。他不動聲色地給他解釋:“小文,我把你哥哥給冉冉介紹一下。”
這句話冉冉聽清楚了。她把目光看向魏狄,沒說話可那眼神卻明明白白地寫着:介紹給我?什麼意思?
身經百戰的魏狄,破天荒地有了種想甩手不管的迴避想法。目前爲止,似乎他的這種“介紹”的做法,似乎在兩個人身上印證了“吃力不討好”的後果。
一個是冉冉,她的驚疑是顯而易見的。還有一個是魏文,雖然同爲自己的兒子,可魏文臉上的埋怨和龔龍面部表情的平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果然,魏文開口了,略微有些不滿:“爸,不是等我來說這事的嗎?你怎麼先了?”
什麼?魏文原來也是知情者?冉冉再度把眼睛轉向魏文,眼角里已經有了些譏諷的神色。感情全世界都知道真相,而自己就是矇在鼓裡的那個?
這年頭果然什麼都不可靠,連自己的老公也一樣。他居然連事先給她通個氣都吝於做,就這樣看她像個傻子一般呆站在這裡,毫無思想準備,震驚過後茫然不知所措......
她看着身邊的三個男人,心中的隔閡越來越大。他們是父子兄弟,自然有商有量,而自己呢?完全沒資格知情不是嗎?最多隻需要被告知就行。
魏文早接收到了她眉宇間那隱隱的傷痛,心中是一沉。而龔龍,也就是魏武,則一言不發悲天憫人地看着大家,彷彿眼前的不過是芸芸衆生。
冉冉忽然想笑,原來事情居然是衆人皆醒她獨睡,真是太可笑了。這三個男人之間,會不會還有什麼秘密此時拿不出手不告訴她,等她悠閒自在不知防備的時候,再突然亮出來嚇嚇她?
沒了這種起落和掌控感,否則他們的人生豈不是太無趣?
她目光中的神色凌冽起來。表情也越來越平靜,她甚至還對龔龍道了喜,順帶還安慰了他一下:“恭喜你平安回來,大難之後,必有後福。”語氣懇切,可是個傻子都能聽出她話語中的疏離和冷漠。
龔龍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對她說的話的迴應。看着他的反應,冉冉心中恨恨地想他真不愧是展家長子,遇到了這麼大的事情,居然能把大家都糊弄過去,而自己還帶着種泰山壓頂不彎腰的氣勢,實在符合承傳魏狄的衣鉢......
在場的三個男人都是情商很高的人精,三人很快察覺到了她的不快。
很顯然,她惱了,而且還有些生氣。雖然她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看不出什麼端倪。可他們三人的第六感都捕捉到了她情緒的變化。
魏文是第一個明白她的想法的,他很清楚,她一定是怪他了,怪他沒有事先向她說明,讓她像個傻子一般地迎接今天的難堪。他趕緊解釋:“冉冉,本來想和你說的,可一直在出差,想着這件事情不適合在電話裡說,本來想找個機會.......”
“沒關係,現在面對面的說也一樣。”冉冉表情鎮定,甚至還帶了微微的笑意,似乎不在乎這些。
可魏文心中的忐忑反而更加加深了。這麼多年在一起,冉冉的性格他很清楚,在這種事情面前,她越是平靜意味着內心的波瀾越大......
事實上當他知道龔龍就是失散多年的哥哥,而過去龔龍的身份居然還是冉冉的前夫的時候,他也懵了,受到的打擊絕對不會比冉冉少。一方面他實在沒想好該怎麼和冉冉說,一方面他的確是到外地出差了。他記得自己是特地交代過父親的,告訴冉冉龔龍就是魏武的這件事件讓父親父親緩一緩,等他親自和冉冉說。
可是哪裡知道,父親居然選擇了生日的檔口,邀請了龔龍和冉冉.....
他匆匆從機場趕到家時,聽到張阿姨說魏狄和冉冉在書房,後來來了位叫龔龍的,也剛剛上去,心裡就覺得不妙了。他三腳並作兩步趕緊衝到書房,可還是晚了一步,他遠遠地聽到了父親那起起落落的聲音介紹着龔龍,他已經沒辦法制止了。
雖然心裡清楚冉冉遲早會知道這個真相,可魏文真心不想讓冉冉用這種突兀的方式知道......
她眼睛裡的神色讓魏文很清楚,她怨他了。他有些着急,試圖讓她明白:“冉冉......”
“你們倆兄弟先出去吧,我想和冉冉談談。”在這膠着的氣氛下,魏狄適時地說了句話。
於是龔龍,也就是魏武,和魏文對視了一眼,兩人默默地走出了書房。雖然魏武剛回歸這個家庭不久,可骨子裡對長輩的馴服似乎是這個血統的人都有的特徵。
可那場景看在冉冉的眼中,卻更加堅定這是一家人,而自己是多麼格格不入的想法。在那一刻,冉冉悲從心來。在她看來,他們這樣的舉止,那是對事情早就做好了規劃,不是嗎?而此時此刻的自己,等着的就是個宣判?
她身上洋溢出的緊張氣氛,連離她遠遠站着的魏狄都感受到了。他招招手:“坐,我就是和你隨便聊聊,不要緊張。”
冉冉像是全身虛脫了一般,緩緩地坐回了沙發深處,目光已經有些渙散,神思恍惚。
魏狄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她這種明顯受到了打擊還沒回過神來的樣子,已經比他預期的好了很多。看來這個林冉冉也有她堅強的一面。這點魏狄倒是挺佩服她的。當初聽到事情的真相的時候,自己都失態了,她年紀輕輕還能保持鎮定,實在是不簡單。
“冉冉,每個父母都會有自己的私心,這個你現在做了母親,我想你能理解。今天我就是想和你好好談談,看看你今後有什麼打算?”魏狄把水杯往冉冉的方向推了推,像是個語重心長的長輩,和晚輩進行一個推心置腹的談話......
雖然神思恍惚,可冉冉還沒到靈魂出竅的那一步,所以魏狄的話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她的耳中,她一楞。魏狄這樣問話,顯然有他的目的,繞山繞水不明確中心,這個可能是同魏狄做了多年領導有關。不過,這句話冉冉越來越覺得翻譯一下,怎麼聽怎麼像是在說:“冉冉,我的兩個兒子今天都在這裡了,你考慮考慮,打算跟着哪一個過?又或者你還有其他選擇?”
冉冉在心中無奈地嘆息。她也就只想過個平常的生活,可這她過的這日子怎麼隨時能這麼跌宕起伏,都可以用來寫劇本了。打算?打算是個什麼東西?她林冉冉的人生路,從來都不可能規規矩矩地匯流成河,往往是在讓人毫無準備的地方,重新沖刷出另外一條河道,身不由己的日子她過得實在是太多了.......
她帶着一種被折騰夠了的摸樣,沒直接回答魏狄的問題。話語中帶了些喃喃自語,似乎也是種回答:“打算?我還沒仔細想過。”
魏狄這次臉上沒什麼表情了。連一隻觀察着他的動靜的冉冉都沒看出什麼端倪了,完全是不知喜怒的樣子。冉冉已經不想花費太多精力去揣摩魏狄的心思了。龔龍也就是魏武的突然出現,已經打亂了她的陣腳,事情的發生突然,魏狄的問題卻是個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她過去從來沒考慮過,怎麼能貿然回答呢......
雖然她曾經對龔龍的身份起疑過,可他每次都能有理有據地脫開身去,隱瞞了她那麼久,怎麼事情到了現在,他居然肯公開身份呢?到底是爲了什麼?冉冉滿心的疑慮。
“我原來也覺得龔龍在某些地方挺像聞鳴的,我甚至還直接問過他是不是聞鳴,可每次他都否決了,說他和聞鳴沒什麼關係。可是現在,他怎麼又肯承認他就是呢?”既然不能說出打算,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冉冉迅速地轉移了話題,把問題轉到了自己心裡一直都沒有解答的疑問上。
魏狄的眉頭擰緊了。這件事情上,冉冉有着絕對的知情權,這個毫無疑問。她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那他還只有在不泄露軍事機密的情形下,撿要緊的和她說。
這個問題還真有些難爲到了魏狄。兩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如果他要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那似乎對魏文不公平。
可是,誰又來還給他那失散多年的大兒子公平呢?他手中的一碗水,註定要端不平了……
“這麼說吧,他肯從原來的生活狀態迴歸,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他知道他有個兒子,而他,對孩子的母親也放不下,他希望能一家團聚。”
冉冉張大了嘴。想着魏狄這樣混跡官場的老手,再怎麼耿直也不會說出這樣的理由。可是他卻是說了出來。從魏狄的立場說這樣的話,他打算如何面對魏文?冉冉驚得半天合不攏嘴,爲魏狄這種出乎她預料之外的說辭……
魏文那可是她法律上的合法丈夫!是魏狄的親生兒子!難道魏狄作爲堂堂的省長,爲 自己的長子,居然想來拆散她和魏文?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冉冉心裡隱隱覺得魏狄有可能會略微偏袒魏武,哪知道事實證明,她的估計太保守了,魏狄何止是微微偏袒,而是毫不猶豫地護着他,面不改色地讓秤砣準心偏離太遠…….
在那一刻,冉冉忽然同情起魏文來。她甚至有些理解他爲什麼沒把龔龍就是魏武這件事,痛痛快快地告訴自己了。看來魏文難說也被魏狄施壓了。而且,魏文估計也很爲難這事得用什麼方式說才妥當,所以才拖了下來……
想到這裡,冉冉心中的稱開始向魏文傾斜,因爲她覺得了不公平。
“展省長,就當我剛纔耳朵背,沒聽清楚。我現在很迷惑,我怎麼做是最期望的?”記者出身的冉冉,一個靈活的回馬槍,把問題拋給了魏狄。
魏狄皺了皺眉。這個小丫頭,還真不可小覷。看來是很有主見的。何況問題的關鍵是她還就有本事把自己兩個兒子迷得神魂顛倒的,非她不可!
這種認知讓魏狄有些懊惱。作爲父親,他真沒立場來干涉下一輩的事情。可是,正是因爲他是父親,他心裡才無比清楚,他們欠大兒子太多,怎麼補償都不夠,甚至讓他讓小兒子受點委屈似乎都在所不辭……
他敏銳地發現了冉冉那略微有些反抗的眼神。知道自己是有些操之過急了。他很快換了種方式,有些語重心長地和冉冉說:“爸爸的立場,你還不清楚嗎?雖然我知道,決定權在你手裡,我也希望兩個兒子都能找到幸福,可是作爲一個父親,我想懇求你,在可能的情況下,能不能多多考慮我那吃苦太多的大兒子?畢竟,他是你孩子的父親,你們一家人團圓是比較好的結局……”
他的目光觸及到了冉冉那擰緊了的眉頭上,適時地打住了話頭,補充了一句:“當然,想怎麼做決定權在你。我剛纔的話,你就當是一個步入暮年的老頭的嘮叨就行。不用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