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軍大營的戒備其實並不怎麼嚴密。作爲防守長安北面門戶的最後一道屏障,北軍兵馬在這些年來的作用,好像越來越減弱了。
不用說跟那兩支異軍突起光芒萬丈的黑鷹、赤火騎兵部隊相比,就算是和駐紮在城西細柳營的兵馬比較,戰鬥力也是大爲不如。
不過,即便是如此,這幾年來北軍將士待遇依然優厚,兵員編制不減反增,如果算上全部各種兵力在內的話,已經達到三萬餘人。熟悉內情的人都知道,之所以形成這種局面,與那位李璇璣將軍有很大的關係。
作爲皇帝陛下特意爲漱玉宮培植的軍中勢力,李璇璣的強勢崛起,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尤其是這次隨軍北征,在匈奴騎兵大肆潰敗的情勢下,帥領本部兵馬竟也斬獲頗多。奉旨回調長安之後,受到皇帝的特別嘉獎,進爵封侯,除了把九門將軍這個重要的職務交給他之外,仍然統領北軍,可見在皇帝心目中的倚重。
雖然在外界有各種各樣不同的傳言,有些甚至說得十分不堪。但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裙帶關係而走到今天地步的李璇璣看來,世間的非議完全可以當成耳旁風。只要把兵權握在手中,幫助自己的妹子達成目標,總有一天,那些側目之人會乖乖的馴服在他們李家門下。
李璇璣在軍中自然有自己的手段,縱馬軍營,看到部屬們畏懼的眼神和恭敬的神態,他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種驕縱之意。憑着當前明裡和暗裡的力量,是到了該逐漸開始掃清障礙的時候了。
衛青、元召之屬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是衛青在軍中的威名比他高許多,取得的功勞比他大,但那又怎樣?任何人的榮辱興衰,還不是憑皇帝一言而決?
就是在這樣的心態支持下,李璇璣突然就動了念頭,想要藉着這次難得的機會,好好的打擊一下對方的勢力。就算是不能一下子給予重創,也要讓這些潛在的對手在朝堂上不能再有寸進之功。
入夜之後,北軍大營那邊很快就安靜下來。而九門兵馬駐地來回交替出去巡城的隊伍卻依然沒有停歇,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有騎兵出動。在這一段時間之內,幫助長安府衙維護好長安城內外的秩序,是他們不可推卸的責任,絕對懈怠不得。
此刻的李璇璣,卸去了盔甲,在中軍大帳之中與幾個心腹之人秘密商議着可能發生的情況。就連他們也沒有想到,元召會那麼輕易地就被帶了回來。本來以爲會費些周折,甚至是會發生衝突刀頭見血的,然而,那個早就被他們視爲心腹大患的年輕人,只不過單騎匹馬走過來,對李璇璣說了一句話,然後就跟着來到了九門兵馬駐地,被關了起來。
“此事與別人無關,你不要牽連任何一人!”
李璇璣想起當時元召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心中不禁暗自冷笑。這次的目標他當然不會轉移到別人身上,只要能讓元召付出代價,就比什麼都重要。
眼前的這五六個部將都是他絕對的心腹,是他這幾年親手提拔起來的。他給了他們功名富貴,需要的時候,自然也需要他們全力以赴。
“將軍,剛纔我過來的時候,看到那元召的神態非常輕鬆,好像對當前的困境一點兒都沒有放在心上。莫非這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
一名偏將軍看着李璇璣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着自己的猜測。不管怎麼說,元召的名聲太大了,每個人的心底或多或少都存着一點兒畏懼之心。
李璇璣微微沉吟,卻並沒有立即作答。站在他旁邊的一人卻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一顧的說了一句。
“不要太高估了他,不過就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已。現在他離開軍中,沒有了羽翼的庇護,單身一人在此還敢逞強不成?哼!”
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與李璇璣將軍有着很親近關係的將軍龐信。
龐信也算是一員驍將了。雖然是依靠妹子嫁給李璇璣的關係纔得到信任,但此人善於權變富有心機,在這軍營之中上上下下都很玩的轉。
前次在西域戰場上,他兵敗之後暗中投靠了匈奴,但時隔不久匈奴潰敗,他又馬上見機行事,在刺探得匈奴部許多情報後,迅速聯絡李璇璣右路軍部,予以圍追截殺,倒是也取得了許多戰功。從某些方面來說,李璇璣在草原戰場上的許多功勳,與他的這位大舅哥從中出力有着很大的關係。
聽到龐信這麼說,周圍幾人連忙隨聲附和。他們雖然一心一意追隨李璇璣,但都是軍中武將,上陣衝鋒打仗還行,要說起參與謀劃這些心機事宜,卻想不到那麼深遠。
李璇璣本來也沒指望這幫人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在他眼裡,他們都只不過是好用的刀,能在關鍵的時候用來殺人就行了。
“話雖然如此說,卻也不能大意。元召做事,往往出人意料。吩咐下去,嚴密監視,但不要去幹擾他,只要他安安穩穩的待在這營中……哼!用不了兩天的時間,外面的局面就會大爲不同了。到得那個時候,看他還有什麼能爲可施展。”
李璇璣眼中的光芒很冷,把元召帶回來之後,他已經馬不停蹄派人給各方送去了消息。如果所料不錯的話,現在長安城中已經開始醞釀許多暗地裡的行動,只待風雷雲動,金鼓一聲!
龐信看着李璇璣的臉色,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李璇璣以目示意,讓他但說無妨。眼光中有些戾氣的這個中年漢子湊近了幾步,略微壓低了聲音說道。
“將軍,要不要……在今夜給他用些手段?”
李璇璣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句話中是什麼意思。所謂手段,不過就是一些軍中的刑罰而已。但,用在元召身上?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對待元召和他的勢力,只有在朝堂上把他們打敗,才能真正的剷除。
不過,看着龐信有些期待的神色,他的眉頭動了動。自己當然不會出面用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段去對付元召,但如果是部下們因爲某些小摩擦與其發生了衝突,而不得不動用軍中刑罰予以約束,那就怨不得他這個將軍治下不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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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不置可否,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淡淡的撇了龐信一眼,然後隨口對另一人吩咐去再多派些兵馬巡城,防止長安城中會出現什麼亂子。
龐信心領神會,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遂退後幾步悄悄的離去。李璇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無得意。元召!你聽說過有一句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嗎?今天就讓你嚐嚐被折辱的滋味吧!
龐信退出中軍大營之後,臉上浮現出狠辣猙獰。他沒有絲毫的猶豫,馬上召集了百餘人手,然後在他的帶領下來到相隔並不遠的軍中臨時看押之所。
北軍大營東側近鄰着一座不高的山丘,九門兵馬駐地便依山而建。平地之處是駐軍大帳,而山丘之下兩個三四丈深的山洞,便依照地勢改建成了平時關押軍中犯錯將士的場所。雖然有些簡陋,卻是杯口粗的鐵製柵欄鐵鏈,堅固異常。
守衛在山洞門邊的十幾個軍卒在明亮火把的照耀下,異常警惕的注視着四周的動靜。他們奉將軍親自命令在此看護,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雖然每個人的心底都對那個安靜坐在裡面的背影異常好奇,但沒有人敢去主動的打一聲招呼。李璇璣將軍的命令是,在沒有他親自下令放人之前,任何外人企圖靠近,都格殺勿論!
已經大半天功夫了,這位在衆人暗中窺視下的年輕侯爺,沒有顯出絲毫的異常。他既不慌張也不急躁,就那樣平靜的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讓大家有些錯覺,他們不是在看護犯人,而是在守護一個高貴人物的休息。
當然,作爲一些普通的軍中士卒來說,他們也只是在執行公務而已。至於這背後的較量,他們不用費心思去想也不敢去多想。既然將軍有令,那就老老實實的在這兒看着,別出什麼意外就好。
有腳步聲響起,踏破了夜色的寧靜。看守的軍卒們循聲望過去時,看到的是龐信將軍領着一批人從那邊過來。連忙恭敬地施禮,卻見這位在北軍大營權勢很大的龐將軍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們退在一邊。然後走到鐵質的柵欄邊,看了看裡面的人。
“元召,你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哈哈……怎麼樣?這裡面的滋味兒可還受得?”
他本來想冷嘲熱諷一番先出口氣再說,卻沒想到一直閉目養神的元召忽然回過了頭來,衝他咧嘴一笑。
“呵呵,狗腿子來了……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就滾蛋!”
龐信沒想到元召身爲堂堂的大漢尚書令萬戶侯,罵人竟然這麼隨便,當時就氣了個滿臉通紅。他咬了咬牙,既然要作死,那就怨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