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世間所有的男兒夢想中,都曾經有過這樣一種豪情:一諾千金重,五嶽倒爲輕。鐵肩擔道義,酣暢爲英雄。遇有不平事,拔劍豪氣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爲文者,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繼往聖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爲武者,當俠肝、義膽、鐵骨凌雲霄,除盡人間不公,護佑天地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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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夠真正做到這些的人物,在浩若煙雲的千年時空裡,如同最耀眼的星辰,雖然稀缺,但總有那麼幾顆,散發出獨特的光芒,爲世人頂禮膜拜,瞻仰嚮往。
元召其實並不想做這樣的人物。天意捉弄,時光逆轉,讓他來到這個千年前的世界。從一無所有兩眼迷茫,到今天有了朋友、家人、志同道合者和爲之想去做的事。許多人的恩情他都記在心底,這些人間情義自當以百倍還之。
只不過有一些也許已經永遠無法償還。元召從來都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既然在人間已經償還不了的,那麼他們去了陰間,他也絕不會讓他們懷恨含怨。
江都王府的最高處,站在這裡可以看到這座王府的全貌。雕欄玉砌,明燈次第,各處殿宇樓臺綿綿相連。如果這樣的一座王府,在今夜就此消失的話,會不會有些可惜呢?
王侯貴戚富貴榮華與平民百姓尋常巷陌本來就不該有區別的!天地爲洪爐,萬物爲芻狗,本就是公平的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是這樣天經地義!
耽擱的時間已經夠久了,生死的界限,就在掌中這把干將劍上。這把曾經沾染過無數烈血的名劍,今夜將要再次用它的鋒芒,綻放無數血花的盛開!
“聽說那長樂侯元召曾經令王爺受傷?這次我們燒了他的狗窩,下次只要王爺一聲令下,我們兄弟必定取他的狗命……!”
歡鬧的氣氛中,終於有人喝大了,開始豪言壯語。酒意翻涌之下,大聲附和者衆。
“我等兄弟縱橫關中,哪個不俯首聽命!量那小兒有多大的能爲?哼哼!是他沒撞到我們手裡啊……。”
“王爺儘管放心!就是你不說,等他回來,我們也會去讓他好看的!”
“就是這個話兒!到時候也算我們幾個一份兒啊……爲王爺效命,義不容辭!”
“哈哈哈!做這樣的事怎麼少得了某家?唉!可惜還要等上十天二十天的那傢伙才能回來。如果他現在長安,某家現在就提刀去砍了他!”
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江都王劉非興致更加高漲,眼前彷彿已經看到了元召被打上門的江湖高手們亂刀分屍的情景,他大聲喝令,趕快再去搬酒,今夜本王要與各家英雄們不醉不休!
不過隨後讓他心中感覺不快的是,不僅宴會廳大殿之外伺候着的那些人沒有迴應,就連急忙跑出去催促的幾名身邊護衛也好一會兒沒有回來。江都王也已經喝了不少酒了,正在興頭兒之上,怎麼容得了手下人如此怠慢!臉上變色,大喝一聲。
“人呢?耳朵聾了眼睛瞎了還是都死了!豈有此理,趕快上酒啊!”
聽到王爺發怒,喧鬧的聲音暫時減輕了幾分,有些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隔得遠些的,卻並不知道。不過看到又有幾個王府護衛急匆匆的向門外走去搬酒時,許多人的目光還是追隨着看了一眼。本來只不過是不以爲意的事,然而這隨意的目光掃過門口時馬上就停住了,他們張大了嘴巴,心中都吃了一驚。
異常的氣氛是會傳染的,很快,所有人都發現好像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發生了,於是,如同大風颳過人叢,帶走了所有的喧譁,從門口到大殿內部的距離內,終於逐漸安靜下來。
“哦,劉非,看這邊來!你的那些人啊,他們的耳朵沒有聾眼睛也沒有瞎,不過確實都成了死人呢。”
說話之人的語氣中帶了輕鬆的調侃,直接叫的是江都王的大名,似乎他們是非常熟悉親密的朋友一般,可以互相開玩笑。
有些人,一時之間並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爲來的這個人是江都王的什麼親近之人呢。然而,有許多曾經見過或者聽說過這個人的在座者,已經都震驚的站了起來。大殿中響起各種稀里嘩啦的聲音,那是被帶翻的几案和打碎的杯盞。
只見大殿的門被緩緩的推開,夾雜着風雪,一股凜冽的寒氣中帶了殺氣撲面而來,令所有人不寒而慄。亮如白晝的燈光下,正當中站立一人,星眸如電,束髮墨染,黑色披風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橫挽一泓長劍若冰,站在那裡,彷彿有一種無形的氣機籠罩了那周圍。周身上下有令人不敢逼視的銳氣,身前身後有震懾百步的威風!
“元、元召!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的?這絕不可能……這怎麼會!你……來人,快來人!”
江都王劉非早已經從主席位的几案後蹦了起來,見鬼一般的瞪大了驚駭的眼睛,他用手指着門口的方向,話音有些顫抖的大聲喊護衛們趕快過來。
聽到江都王喊出這樣的話來,無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知道還是不知道的人,這下子都明白來的人是誰了。
統領大軍縱橫草原的長樂侯元召,大家剛剛還在用極度藐視的語氣談論的那個人,突然就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在他腳下,橫七豎八的王府護衛們躺滿了一地,鮮血與屍體蔓延開去,直到臺階之下,庭院深處。
人的名,樹的影!無論是先前怎樣豪言壯語的說要殺他,然而當這個人真正地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曾經親眼目睹過或者是聽說過他從前所作所爲的人,便都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膽寒。
在座的這幾百人中,有些只是江湖上的遊俠豪客,有些是已經覆滅了的那些勳貴家中子弟或者是豢養過的門客,還有些暗中身份爲九州隱門中的人。無論是誰,都直接或者間接與元召有着刻骨的仇恨,他們都有故舊朋友或者是家人死在他的手上。元召是怎樣的厲害,只要是真正瞭解過他所爲的人,都有着深深的誡懼。
這座用做宴會廳的大殿,整個木質結構,十幾根一抱多粗的立柱撐起了殿頂,裡面容納了幾百人,卻還是顯得很寬闊。侍立在殿角周圍等處的王府護衛們聽到自家王爺的召喚,早已經知道大事不好,紛紛拔出隨身攜帶的刀劍,圍攏了過來,先把江都王嚴嚴實實的保護在了當中。
田少重、朱雄等人也早已經站了起來。他們雖然一時想不明白元召怎麼會突然出現的,但他既然來了,今夜的局面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看來是要有一場血戰了。
相比起其他人,此刻的田少重心中沒有害怕,只有仇恨。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刻他臉色猙獰,兩眼血紅,元召來的正好!如果在今天這個局面下,還不能把他殺死的話,那想要爲父親和弟弟報仇的願望,也許就永遠再也無法實現了。
朱雄身爲九州隱門在長安的佈局者,他當然更瞭解元召的一切,雖然沒有直接與他交過手,但心中一點兒都不敢輕視。其他的人各懷心思,但都在片刻之後就下定了決心,既然與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就在今夜此地做個了斷吧!
“今夜人不少嘛!想必去我家放火殺人,你們都人人有份兒了?既然如此,在上路之前還沒吃飽喝足的,就趕快吃完這最後一頓吧。不過要稍快一點啊,我趕時間呢!”
元召把劍上血在腳下的一具屍體上擦了擦,眼睛平視前方,臉上無悲無喜,邁步走進了大殿,轉身把兩扇沉重的殿門關了起來。隔絕了外面的風雪,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絕了生與死之間的界限。
聽到他這麼囂張的說話,同樣年輕氣盛的朱安世回手就把刀拔了出來,他剛要第一個衝上去開打,卻被身邊的朱雄一把拉住了。他正要說什麼,卻見自己的父親臉色凝重地對他搖了搖頭,在他耳邊輕輕的低聲說了一句。
“一會兒你要見機行事!如果形勢危急……當以保住性命爲第一要務,我們朱家不能絕後啊!切記!切記!”
朱安世心中吃驚,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朱雄有這樣凝重的神情。他還就不信了,幾百江湖高手在此,難道那元召不是來自投死路的?他還能逆天不成!
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漢子,自然都有自己的尊嚴和氣血,雖然知道對方名聲的厲害,但這樣輕蔑的語氣,哪裡還能忍得住!厲聲斷喝中,刀光劍影閃動,離得門口最近的十幾個人同時圍攻了過來。
元召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手中的干將劍既長且寬,迎着砍過來的刀劍,他連頭都沒有轉,眼睛依然盯着最前方王之所在,他之所以馬踏千里不停歇來到長安,就是爲了趕在皇帝意旨傳到他手中之前,取這王者之頭爾!
至於其餘的這些幫兇,曾經既已爲惡,劍底難容,除惡務盡,今夜當雪地染紅,盡數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