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坐落於東城大街上的江都王府中,一場夜宴正進行到熱鬧的時候。 不管是爲了籠絡人心,還是爲了慶賀出口怨氣,江都王劉非爲了召集這些人,還是煞費苦心的。
來的人很多,王府那座裝飾輝煌的大宴會廳,都坐得滿滿的,足有二三百人之衆。這些人當然都曾經參加過突襲長樂侯府的行動,但不是全部,他們都是江湖遊俠中的有名人物或者是曾經那些沒落的勳貴將門後世子孫。當然還有一些來歷隱秘的人摻雜其中,他們懷着不同的目的,來到江都王府,但卻都有着一個共同的復仇目標。
江都王劉非貴爲當朝最得意的親王,他的封地雖然在江都,這座長安城內的王府平時極少回來住,但這並不能稍減它的奢華。
因爲夜晚的關係,整座王府並不能一窺全貌,但來的衆人只在這宴會大廳眼中所見,其金碧輝煌,陳設之華麗,就已經足以讓人歎爲觀止了。
這等富貴場面,不要說是令那些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江湖豪客們口中咋舌不已,就算是一些勳貴後人門客,也是大開眼界。酒席宴上,紛紛在心中暗自盤算,以後要怎樣找機會投靠到這位王爺的門下,榮華富貴還不是小菜一碟兒。
面對着衆人熱切的目光,江都王劉非哈哈大笑,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歸附與他的人只要肯出力,聽從指揮,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幾杯酒落肚,在大家恭賀江都王的聲音當中,百餘名精幹的王府護衛按照王爺的意思,把成箱成箱的金銀珠寶擡了上來,打開來時,金光耀眼,富貴逼人。
所謂“財帛動人心”,又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些道理,江都王比誰都明白。有錢任性,簡單粗暴,收買人心就是這麼容易!把這些玩意兒扔出來,比什麼都好使。從很多人貪婪的目光裡,他知道這一招很奏效,並且屢試不爽。
聽到王爺說人人有份兒,都有重賞,更是讓酒席間的氣氛達到了高潮。在酒意的推動下,大聲表忠心者有之,感激零涕者有之,恨不得立馬提刀去替王爺賣命者有之,大聲讚頌王爺仁德洪福齊天者有之……一時間,阿諛奉承之詞如涌,馬屁高帽滿天飛。
江都王劉非還就是吃這一套。在他簡單粗暴的性格中,拿我的錢去給我辦事兒,就是這麼痛快!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些人中什麼樣的背景也有,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能替他殺人辦事兒,就可以了嘛。至於說破費些錢財,那就更不叫事了。
江都之地,有銅山鐵礦,朝廷發行天下的錢幣,有將近一半兒的份額是出產自江都。用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這位王爺手裡有鑄幣權,沒事兒隨便造錢玩兒!這樣的主兒,會在乎錢財嗎?
擁有鑄幣之權,這可是一個了不得的權力。在漢朝的歷史上,能夠據有這個權力的人,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已。那都是得到皇帝極度寵信者,才能爲此。
比如漢文帝時的寵臣鄧通,因爲個性溫和謹慎,又善於瞭解他的心思,因此很得文帝的歡心。給他無數的賞賜,家中累計億萬錢。
不過後來有一次,文帝叫一個善於看相的術士給鄧通面相的時候,那人竟然直言不諱地說,皇帝的這位倖臣以後將會餓死在街頭!漢文帝一聽就龍顏不悅,雖然說這看相的被天下人稱爲“神算”,可他就還不信這個邪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想要誰終身富貴,那他想不富貴都難啊!
於是,漢文帝下令,把蜀郡的大小銅山都賞賜給鄧通,授予他鑄幣之權,掌管天下大半錢幣來源。哼哼!朕賞給他一座金山,難道還能餓着他?
這樣的權利可太讓人眼紅了。如此一來,鄧家的財富,就算是王侯也不能與之相比,可以說是富貴俾睨天下。不過,誰能想到,禍福相依,吉凶難料!
漢文皇帝也是個短命的,他駕崩之後,鄧通就倒了血黴了。早就對這頭“大金豬”垂涎不已的太子繼位之後,二話不說馬上就剝奪了鄧家的全部財產,鄧通潦倒街頭,果然就凍餓而死了。
這位前朝寵臣的遭遇,江都王自然也聽說過。不過在他心裡,自問那鄧通豈能和自己相比。就算是後來因爲擁有銅山鹽池之利而被未央宮所猜忌,最終造反的吳王劉濞之類也不能和自己比較。因爲,他是和當今天子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從來沒有謀反之心,就算是胡作非爲跋扈一些,也絕對不會有什麼大的干係。
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思,他纔不惜想以重金收買大批的歸附者,想要仿效戰國四公子故事,成爲大漢朝新的“貴公子”!
既然是各懷心思,又一拍即合,江都王府夜宴上的氣氛自然是極其熱烈。在衆人推杯換盞之間,讚頌王爺仁德的同時,江都王也放下了架子,親自頻頻敬酒,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尤其是對幾位江湖豪客的領頭人物,大加讚揚,許下承諾,如果以後肯爲本王效力,會如何如何厚待云云。
圍在江都王身邊附近的,都是幾位重要人物。其中短鬚虯髯的雄壯大漢,名叫朱雄,暗中身份就是長安城左近三縣江湖道的瓢把子。這一方的江湖人物,都聽從他的調遣。其實他還有一個身份並不爲人所知,那就是他是九州隱門安插在長安城內的一枚重要棋子。
長安城歷年來發生的大事件中,背後都有隱門力量的影子在內。而朱雄就是統領全局的關鍵人物。包括上次未央宮發生的叛亂,在外接應傳遞消息者,就是出自朱雄的策劃安排。
雖然九州隱門早已經被未央宮和朝廷列爲重點剷除的對象,明裡暗裡發生過許多次的較量和搏殺,但直到如今,並不能夠把他們徹底摧毀。這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們廣佈天下力量的強大,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隱門與朝野間的許多人有着絲絲縷縷無法斬斷的關係。這樣的淵源甚至可以追溯到他們的祖輩,可謂盤根錯節很是複雜。即便是宮中西鳳衛對上他們,也是頭疼的很。
當然,今夜王府在座者,並沒有人知道這位朱雄的這層隱秘身份,衆人所知者,也只不過是此人爲統領江湖道的大豪而已。
既然想要收歸這些力量爲己用,江都王劉非對這樣的人物便格外重視,因此,杯盞之間對他很是熱情,賞賜也格外的豐厚。朱雄自身修爲既高,眼界又廣闊,對這些珠寶金銀自然看的不是那麼重要。他結交江都王,卻是奉隱門長老們的命令,存了另外的心思。
江都王存心接納,見朱雄身後站着一人,卻是十八九歲年紀,生的英姿勃發,面目甚是英武。早些時候已經聽朱雄說過,這是他的兒子,名叫朱安世,卻是一個年輕一輩中的英雄人物,已經憑着自己的能力在道上創出了不小的名聲。他遂回頭對身邊的侍衛吩咐了一句,那侍衛出去後不久,再回來時,手中已經捧了一個錦盒。
“朱大俠,本王早就久慕你的名聲,這次你又協同令郎率領着手下人出了大力。普通的財物難以酬勞,這些軟甲還是不錯的,就賞與令郎吧!呵呵!”
朱雄聞聽,連忙站起來致謝,雙手接過來打開看時 ,果然是一件做工精細的金絲寶甲,可避刀劍弓弩,當是無價之寶。這樣的厚賞,果然是很貴重了。
“王爺,這太貴重了!朱某……。”
他剛要推卻,江都王早已經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喚過那朱安世,讓他當場穿上,看看怎麼樣。練武之人尤其是經常刀劍廝殺之輩,對這樣的寶物自然是極其喜愛,關鍵時候說不定可以救命啊!朱安世穿上之後,父子兩人再次拜謝江都王的重賞,態度熱切。
其餘的人非常羨慕,齊聲道賀,然後滿座再次舉杯痛飲,人人心中充滿期盼,這位王爺果然是出手大方,以後抓住了機會做好他交代的事,自己也會得到這樣的賞賜也說不定呢!
名叫朱安世的男子絕對沒有料想到,正是因爲他穿了這件寶甲,在馬上就要發生的雷霆鉅變中保住了一條性命,成爲今夜整個江都王府唯一活着的人。並且從此以後,改變了他餘生的命運……是福是禍,現在卻無法說清。
“真是有些可惜!沒有能夠借這次機會,把元召那廝拖下水……王爺!那傢伙最多再有半個月就回來了,在此之前,還能不能再想個辦法對付他?”
說話的人就坐在江都王身邊,看關係應該很是親近。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卸去甲冑之後的北軍大營偏將軍田少重。他和江都王劉非都是王太后的親近晚輩,關係自然不同一般。
“少重賢弟,皇帝陛下已經明確了態度,暫時不宜輕舉妄動啊……。”
江都王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稍後再說這些。然後舉起杯來,大聲勸衆人再飲勝一杯!一時間笑語喧譁,氣氛熱烈。
宴會廳大殿之外,落雪飄灑庭院,一盞盞的宮燈把到處照的亮如白晝,時候已經到了入更天,守衛嚴密的遠近,卻沒有人注意到,一道身影傾立在大殿最高處的檐頂,黑色披風包裹下,春秋名劍“干將”在他掌中終於出鞘。
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地之間,殺機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