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月亮,對漢軍的攻擊非常的不利,對匈奴人逃跑卻非常的有利。
“全軍回城!”
霍去病瞅着四處奔馳的漢軍,下達了軍令。
“不追殺渾邪王了?”司馬遷急急問道。
霍去病不願意跟司馬遷這個純粹的書生多說軍陣上的事情,今晚這一戰,勝得有些僥倖,需要快快的回城休養生息,準備迎接匈奴人的進攻。
畢竟,還有一半的匈奴人還在外邊,天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雲琅躺在車輪上,他的臉距離鉸刀只有一寸之遙,劉二仰面朝天的躺在他身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失去了最後的月光,狂奔的戰車只有車毀人亡的下場,雲琅覺得自己還活着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戰車衝出去的有些遠,就在剛纔,有一大羣匈奴騎兵從馬車邊上疾馳而過,但凡有一個匈奴人對這輛毀壞的戰車有點興趣,雲琅基本上就十死無生了。
“咳咳……”
劉二咳嗽着坐了起來。
“家主——”
劉二低聲喊道,他不敢大聲喊,生怕把匈奴人給招來。
“別喊了,活着呢。”
雲琅低聲迴應道。
劉二循聲爬過來,摸索到雲琅之後,發現家主的四肢齊全,似乎沒有受多重的傷,就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是太累了,兩隻胳膊沒什麼力氣,不想動!”
“不知道仗打贏了沒有。”
“應該是打贏了,剛纔有好多匈奴人從我們這邊跑了,我們歇口氣,就要儘快回城,遲則有變!”
雲琅過來好久,才感覺到四肢的存在,努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去拖拽劉二,卻跟劉二滾成一團。
“我的肋骨受傷了,動不了,家主您先回去,再找人來救我。”
“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
雲琅來到劉二的左邊,用盡力氣扶劉二站起來,將他的左臂放在肩頭,半拖半扛的向受降城的方向走。
一路上雲琅至少看到了四輛傾覆的戰車,流着淚在周圍摸索,他只找到六具屍體,以及一個只剩下一口氣的同伴。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雲琅揹着一個,拖着一個,一步步的向受降城挨。
他不想管戰場到底怎麼樣了,不管是個什麼結果都與他無關了,盡力了,也就無愧於心,現在,他只想把兩個同伴帶回去。
他聽見有人在低低的呼喚他的名字,卻不知道爲什麼沒有心情回答,他很怕從哪些人嘴裡知道,自己帶來的車隊已經全軍覆沒了。
一輛牛車橫在前面,牛車沒有翻,只是拉車的牛已經死了,車上坐着一個死去的軍卒,雲琅把劉二以及傷兵送到牛車上,卸掉挽具,自己拖着牛車繼續向受降城走。
不知什麼時候,沉重如山的牛車忽然變得輕快了,應該是有一個人在後面推。
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的時候,戰場也逐漸變得清晰。
雲琅停下腳步,回首再看戰場,宛如再一次重生一般。
無人照料的篝火已經快要熄滅了,只有縷縷的青煙扶搖直上,那些被焚燬的軍帳也同樣冒着青煙,諾大的戰場上滿是牛皮燒焦的臭味。
留存下來的戰車遠比雲琅預料的要多,至少還有一半的戰車還能用,如今,那些戰車正滿載傷兵,跟在他拖拽的牛車後面,排成一字長龍。
霍去病從牛車後面探出頭道:“怎麼不走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剛纔斥候來報,匈奴人在十五里之外停下來了。”
“戰況如何?”雲琅抽抽鼻子,重新拉着牛車啓動。
“戰況不知道啊,只能確認渾邪王重傷,被李敢的大弓給了一下,位置在腰肋上,死活不知!
其餘的斬獲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只要是匈奴人頭,我下令全部斬下來,數量不如我預料的多,只有兩千餘,就攤在後面的空地上,你要不要去看看?”
“算了,不看了,我們,我們自己的傷亡呢?”
“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是一定的,不過,這一戰總體上來說是一場勝仗。”
“戰死了七百多?”
“八百三十一人……孃的,這樣的勝仗要是再來兩次,我們就全軍覆沒了。”
“李敢跟趙破奴他們如何了?”
“李敢命好,就捱了一箭,趙破奴運道差點,被射的跟刺蝟似的,如果不是甲冑擋着,早死了!”
“找到謝寧了麼?”
“找到了,腿折了,其他無大礙,倒是你平安無事實在是出乎我的預料啊。”
說完這些,雲琅跟霍去病都沒有什麼說話的想法,說不好這到底是一場勝仗,還是一場敗仗。
幾百個平日裡朝夕相處的夥伴,這樣的勝利對他們兩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三四里的路不算長,當太陽爬上山的時候,雲琅一行人也就來到了受降城。
最進城門的時候,雲琅感慨至極,這道門對他來說,就是一道生死門,走進城門就等於從地獄爬回了人間。
“將軍萬勝!司馬萬勝!”
郭解一個人站在城門洞子裡捶着胸甲向雲琅,霍去病致敬,聲音嘶啞且顫抖。
而突兀的出現在城門洞子裡邊的蘇稚嚎啕大哭着撲進雲琅的懷裡,怎麼拽都拽不開。
當蘇稚看到躺在牛車上奄奄一息的劉二他們,這才驚覺自己還有職責在身。
喊來了一羣婦人,將傷兵一一的送進了傷兵營。
“之前的那些傷兵呢?”
“全部在河對岸,就我帶着藥物回來了……”
“這樣也好,戰爭能不能結束還很難說呢,留在那邊安全一些。”
“沒有打贏?”
“兩敗俱傷,總的來說匈奴人受創更重,渾邪王被李敢射了一箭,應該活不成了。”
蘇稚給雲琅烏青一片的腰上貼了一片藥婆婆獨家秘製的狗皮膏藥,就去照顧別的傷兵去了。
此次出戰的將士幾乎是人人帶傷,完整的人幾乎找不到。
雲琅看了一遍劉二,發現這傢伙睡着了,且呼吸平穩,看樣子死不掉了,就換了一身漂亮的鎧甲上了城牆。
這個時候,城牆上需要每一個能站立的大漢軍卒,需要每一個人都換上嶄新的鎧甲,無論如何也要給匈奴人一個大漢軍隊依舊是兵強馬壯的假象。
霍去病坐在箭樓上,被郭解伺候着喝酒吃飯。
這還是雲琅第一次見到霍去病從郭解的手裡取食物吃。
這是認可的表現。
雲琅也很自然的從郭解手裡接過幹餅子,喝了以一口酒潤潤嗓子道:“匈奴人還是來了!”
“百餘哨探而已,匈奴人吃不准我們的實力了,郭解,傳令下去,一旦匈奴人進入牀弩的射程,就擊殺!”
聽霍去病這樣說,郭解應諾一聲,就小跑着去牀弩那邊傳達霍去病的軍令。
“郭解不錯!”
霍去病看着雲琅道。
“我比較信任現在的郭解,等回到長安還需再看看!”
“戰場上靠得住的人,回到長安也會靠得住的。”
“你這話有問題,在受降城,我們所有人的命運是連接在一起的,回去之後可就難說了。”
“你還是不信任這個人?”
雲琅笑道:“只信一半,問題是即便是在戰場上他也只靠得住一半啊,別忘了白登山的事情。”
牀弩的被扣動了,雲琅霍去病循聲望去,只見原本圍繞着受降城遊走的匈奴人,有兩個栽於馬下。
剩餘的匈奴人打一聲唿哨,就向遠處狂奔而去,看樣子,匈奴營帳那邊還有人在等他們的消息。
霍去病冷哼一聲道:“匈奴人要走了。”
雲琅點點頭道:“你也給長安去軍報,要求援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