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圁陰城。
僅用了四年光景,小小的圁陰邑已然發展成上郡三座最繁榮的大城之一,足與郡治膚施城及高奴縣相媲美,然三座大城發展形態卻又頗爲不同。
高奴縣的興起最初因發現了石油,開採和冶煉等石油工業加之如瀝青和化肥等諸多周邊產業,使得該縣成爲商賈往來密集之地,進而衍生出更多的產業,甚至是大量的酒肆和客棧,也就是後世所謂的服務業。
膚施城則是上郡的世家大族聚居之地,朝廷昔年發佈王侯京居令後,見得成效甚好,隨後又逐步在各郡縣推進所謂的“高爵遷居令”。
漢承秦制,設二十等爵位,用以獎賞有功的臣民,每個爵位都會賜予相應的受田和宅地。
十等爵左庶長及以上爵位,是爲高爵,與九等爵五大夫相比,左庶長賜七十四頃田和七十四宅,五大夫則賜二十五頃田和二十五宅。
最高爵的列候擁有封國,可開府,第十九等關內候若無其他額外賞賜,僅得賜九十頃田和七十四宅,最低爵公士則爲一頃半田和一宅半。
由此可見,二十等爵位中,待遇跨度最大的除卻從關內候晉爲列候,就要數從五大夫晉爲左庶長,也就是從“下爵”成爲“高爵”。
朝廷頒佈的高爵遷居令,就是讓各郡縣的高爵皆遷入該郡的郡治,把這羣擁有大片田宅的世家豪門皆聚集起來,儘量降低他們對各地的實質影響力。
皇帝劉徹身爲穿越者,深知史上的東漢末年所謂的地方豪強大多就是指的這些傢伙。
誠然,豪商巨賈們也兼併了大量土地,但在大漢朝,商賈是沒甚麼政治地位的,劉徹也不欲改變這個國策,商賈是絕對不能涉政的,至少要如齊地東郭氏,南陽孔氏和蜀中卓氏般,將從政的本家和經商的旁支拆區隔開來,且接受御史府的嚴格監管,避免有以權謀私之舉。
正如後世發達國家的作法,政府官員除了要財產申報,還要將擁有的產業乃至股份皆交付信託或獨立管理法人,且接受嚴格監管,本人及直系親屬不得再涉入商業經營。
www •ttκá n •¢ ○ 或許這算不得萬全之策,但確實是最大程度的避免政府官員以權謀私,劉徹覺得在現下的大漢也是可行的。
商賈涉政,官員經商,皆於國不利!
擁有高爵的世家豪門擁有大量田宅和貲財,又可舉薦子弟入仕爲官,那就不應讓他們在地方上繼續保有巨大的影響力,要讓他們脫離受田所在地,全數遷居到所在郡的郡治,就如遷居入長安的王侯般,再難做那“地頭蛇”。
過往的高爵門第能在小地方作威作福,欺壓百姓,現下讓他們聚居在一起,放在郡太守的眼皮底下,誰再胡亂鬧騰或是整些欺男霸女的破事,且等着挨收拾!
下爵門第無非就是些小地主,鬧不出多大亂子的,也就暫且不必顧慮他們了,縣令和縣尉出馬就能將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膚施城作爲上郡的郡治,又緊挨着京畿之地,故因朝廷政令而遷入的世家大族爲數不少,使得該城瞬間就繁榮起來,畢竟都是家貲豐厚的高爵門第,平日少不得大筆花銷,使得市面繁榮也不奇怪的。
若說高奴城是工業重鎮,膚施城是的政治重鎮,圁陰城無疑就是軍事重鎮。
圁陰城傍水而建,城外又設數處郭城,大河水師大營,圁陰船廠,船塢和軍用碼頭,大片的建築羣皆有重兵把守,城內外更有府卒不斷巡弋盤查。
可以說,圁陰城及其周邊就是一座大軍營,鮮少有正兒八經的民居,便連圁陰船廠的掌事和船匠們,其親眷也多是居住在下游十餘里外的民用碼頭附近,在那有座新建的城邑,聚居着大量的商賈和百姓,生活極爲便利,也是水師將士和船匠們休沐時的好去處。
正因如此,這城邑取了個有趣的名頭——沐邑。
怎的說有趣呢?
自然是跟沐王殿下“撞名”了,若日後沐王殿下得冊儲君,進而繼承帝業,就要看他是否覺着此邑需諱其名,是否要改了。
當然,也有可能沐王殿下會改名,取個更生僻的名字,也免得天下臣民避諱時太過麻煩。
不過皇帝陛下尚未入而立之年,又是龍體康健,沒有人會蠢到提甚麼讓萬民提早避諱沐王之名的說法,那不是咒皇帝死麼,不要命了?
圁陰城在郡治膚施城的西北方,兩城相距近愈二百里,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因着有瀝青大道連通,騎着快馬兩個時辰定是能到的。
上郡太守聞得沐王殿下前來出巡,且有一衆王侯子嗣隨行,豈敢有半分怠慢,忙是遣人整葺掃灑館舍,連帶他那太守府後頭的燕居之所都暫時騰了出來,就等着安置這位小祖宗啊。
豈料沐王殿下入得上郡地界後,竟是突然改道,說是要轉往沐邑,顯是沒打算在膚施城落腳。
上郡太守曉得沐王殿下是要奉旨巡視圁陰的,卻萬萬沒想到他會不入膚施城。
天爺啊!
沐邑乃是新建的邑城,因離膚施城不算遠,故是直屬於膚施縣轄制的,也就沒特別設縣治政,而是輪調諸曹官吏,如兵卒和稅吏等設了些小衙司……約莫等於後世華夏大城市的外圍區劃。
沐邑住着的不是匠人親眷就是販夫走卒,可沒甚麼精緻的館舍和民居,又沒有官邸,這該如何安置沐王殿下和王侯子嗣們啊?
莫說太守着急,郡府上下的官吏們可也都急得快哭了,那可是皇帝陛下的獨子啊,能否抱上大腿先不說,若是覺着上郡官員怠慢於他,返京後在陛下面前隨口抱怨幾句,他們可就“前途無亮”了。
上郡太守爲官多年,見慣了大場面,昔年皇帝北巡都曾迎駕,故而迅速就醒過神來,忙是吩咐身側的都賊曹道:“趕緊備馬,除卻郡丞留守,代爲打理政務,郡府內諸曹掾史皆隨本官前往沐邑,務必要趕在沐王殿下抵達前,將諸般事宜皆處置妥當了!”
諸位官員聞言,覺着確是不宜在此拖延,忙是依着太守的吩咐,各自下去做準備,他們不但要親身趕往沐邑,還得囑咐下屬吏員將大量物資也儘速轉運過去。
不但要安置沐王殿下和王侯子嗣們,對隨行的禁衛們不也得送去酒肉勞軍麼?
車馬喧囂的瀝青大道上,沐王殿下正縱馬疾馳,樂得屁顛屁顛,壓根沒想到自個的一時興起,會給上郡官員造成多大的麻煩。
依着原本規劃好的出巡路線,他們確是要先到膚施城落腳的,然劉沐聞得圁陰城下游有“沐邑”,就覺有趣得緊,便是要改道前往。
其實沐邑離圁陰城也就十餘里,與其到沐邑城休整,倒不如直接前往圁陰城了,着實沒必要多此一舉的。
殿內中郎將倉素負有護衛之責,卻也沒勸阻劉沐,蓋因離京前,皇帝陛下特意囑咐過,此行只要護得沐王殿下週全即可,旁的事若能保安全無虞,又不擾民觸法,就由沐王喜好而決。
劉徹之所以如此吩咐倉素,倒也沒甚麼旁的心思,就覺既是出於獎賞的初衷,讓自家傻兒子能外出遊玩,見見世面,那就讓他想看甚麼看甚麼,想去哪玩去哪玩,秋祭大典前能返回京城便好。
劉沐年歲漸長,作爲皇長子,且是獨子,該是早些參加各式祭祀大典,也好爲日後預做準備。
在天家子的教育養成過程中,參加祭典是很重要的,華夏自古極爲看重祭祀,若重要祭典出了甚麼岔子,不但太常府諸官要受懲處,皇帝都會有不小的麻煩,更別說是皇子了。
三月中旬離京,一路走走停停,遇城即入,加之沐王殿下玩性大,時常領着小伴讀們微服出遊,由禁衛暗中護持着到各處城鎮的坊市和風景名勝遊玩,故入得上郡地界已是四月過半。
今歲秋分乃是八月十七,將將剩下四個月,倉素覺着時日還算充裕,也就沒過多幹涉沐王殿下,如同陛下囑咐般,任他高興吧。
於是乎,在距離膚施城僅不足百里處,出巡的大隊人馬改道沐邑。
實則也不算全然改道,只是因着沐王殿下脾性急,又不想再經歷前頭數度入城時,百官迎候,行禮如儀的那諸多麻煩事,故而下得主道,改行往東北方的岔道,從膚施城南面轉往其東面,再重上主道,如此行進還能省卻四十餘里的路程。
岔道雖不如主道寬闊,但也是瀝青鋪就的,畢竟上郡甚麼都會缺,就是絕對不缺瀝青。
沐王殿下是個急脾氣,既是打定主意要去沐邑,就沒心思觀賞沿途大好風光,更懶得再中途進入城鎮歇息,自顧自的騎上馬,在衆多禁衛的護擁下,策馬疾馳而去。
王侯嗣子們見狀,也是有樣學樣,跟着騎上馬,烏央烏央的跟了上去,禁衛們沒有半分阻攔,只是盡職盡責的護衛在側。
大漢男兒自當橫刀立馬,沐王殿下才虛年九歲,都沒摔馬,你偏卻摔了,那就是你太廢!
管你甚麼王侯貴胄,若是因自身騎術不精摔了馬,禁衛又救援不及,摔個骨斷筋折的可怨不得旁人,誰讓你過往沒好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