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加農炮每尊重愈二百鈞,通過陸運頗不便利,皇帝劉徹想在嶺南四城各安四尊,以此震懾西南夷,還得從京畿經由船運,從渭水入大河,再沿海路運到嶺南。
故張騫雖已在正月離京,十六尊加農炮卻又過得月餘方是啓運。
陽春三月,載着加農炮的風帆戰列艦剛行駛到大河中下游,南越中尉公孫昆邪便已遣快馬萬里加急,呈上奏報,滇國終是向其北部邊界增派兵力,對夜郎陳兵列境。
皇帝劉徹倒是不覺意外,大行令竇浚在臘月下旬接見過滇國太子莊淼,曉得這廝是個識時務的,回國後必會極力說服滇王服膺大漢。
況且巴蜀舟兵現今已完全控制住瀘水,後世的涼山地區被蜀郡邊軍和府兵牢牢佔據,昔日瘋狂叫囂的夜郎王屁都不敢放,更不敢發兵向東,進犯巴郡枳縣。
夜郎國多深山,多密林,易守難攻是沒錯。
然若非劉徹是穿越者,早將後世雲貴高原視爲華夏疆土,真當漢軍不敢縱火燒山麼?
也就覺着雲貴高原較爲偏遠,朝廷暫且無力開發,夜郎國和滇國對大漢也沒甚麼威脅,故而暫且懶得理會罷了。
夜郎王老老實實多活些年就好,作甚麼妖呢?
劉徹稍作考量,又傳下諭令,往蜀郡笮都和巴郡枳縣也各運去四門加農炮,着炮兵將士每逢初一和十五往夜郎屬地轟一發,權當試炮加保養,也免得炮管因長久不用而導致鏽蝕。
因着輪船要逐步試製下水,少府諸冶監對加農炮的鑄造規劃也暫緩些許,將大多精力投入到中小型艦炮的改進中,否則將來的大漢戰艦無炮可用,豈不尷尬麼?
皇帝劉徹往琅琊水師駐地的船塢遣去不少船匠,讓他們想辦法試製鐵甲海船,倒不是真正的鋼鐵船艦,而僅僅是在海船的船身蒙鐵蒙銅。
非但能提高船重,增大排水量和行船穩定性,無需太多“壓艙石”,更重要的是試製和驗證防腐蝕塗料。
木質船艦用桐油等天然塗料便能較好防止海水腐蝕,然鋼鐵戰艦的塗料就要另作他論,不是一朝一夕能研製成功的,或者說壓根不就存在甚麼成功之說,後世到得二十一世紀,各國也還在不斷謀求此類塗料的發展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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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科學院的化工實驗室也對防腐蝕的塗裝材料投入了大批人力財力,這是悠關大漢遠洋水師發展的百年大計,輕忽不得的。
因大漢現今的化工業僅依附着硫酸工業和石油工業跳躍發展,有大量技術斷層尚有待填補,即便是劉徹這穿越來的“理工巨擎”也不可能憑空製取各類化學試劑。
故而防腐蝕塗料的研究進度頗爲緩慢,倒是無心插柳的製取出了某種高粘黏度及耐鹼耐酸的混合膠漆。
此種膠漆乃是用漆樹汁液與天然明膠混合,依不同配比可調整其膠漆特性,是極佳的粘黏填充物。
所謂天然明膠,也不是甚麼高大上的事物,無非是熬煮由動物皮膚、骨、肌膜、肌魅等結締組織,獲取其中的膠原部分。
用驢皮熬煮的阿膠和魚鰾熬的鰾膠,實也是天然明膠。
此類抗腐蝕膠漆雖不適用於鋼鐵戰艦的外裝塗層,然對板材粘連及工業設備密封皆極爲重要,日後會有涉及,且先略過不提。
要提的是製取出此膠漆之人,帝國科學院的奴匠公孫慧。
此女雖出身匈奴,且複姓公孫,卻非正經百八的公孫族人,乃是出身匈奴貴種須卜氏,也正是清河王劉乘的心上人,爲她不惜違背皇帝兄長頒佈的禁令,硬是偷偷往帝國科學院裡塞。
皇帝劉徹知悉後,也只得破例違反原則,囑咐公孫世家的現任家主公孫昆邪將此女的家人皆收入公孫氏分支,盡皆改姓公孫,好生關照。
然劉徹亦對自家皇弟言明,此事可一不可再,若是再徇私犯禁,不但劉乘自身要遭受嚴懲,更將牽連旁人。
劉徹雖不忍懲治劉乘,卻不代表他不會遷怒,莫說須卜氏諸人只是匈奴戰俘,便是大漢的王侯權貴,將之抄家夷族也不是甚麼大事。
帝國科學院太過重要,劉乘這院監也很重要,劉徹不希望看到出任何岔子。
劉乘曉得皇帝兄長非是說笑,且已算是極爲體恤他了,故而老老實實的讓公孫慧在化工實驗室做着奴匠,沒敢有半分偏私之舉。
好在公孫慧出身匈奴貴族,自幼通漢話,識漢隸,且人如其名,端是聰慧非凡,對各類新奇的知識吸收極快,思維又是活躍,沒太多束縛。
在化工實驗室的博士和匠師們努力研製防腐蝕塗料時,公孫慧另闢蹊徑,往膠漆的方向考慮,且在獲得主掌此事的博士僕射批允後,多次對混合膠漆進行試製驗證,終是用牛膠和遼東生漆混製出那特種膠漆。
院監劉乘聞訊大喜,親自到化工實驗室驗證過後,忙是將此事彙整呈報給皇帝劉徹。
劉徹豈會不曉得他的心思,經過暗衛長時間的監視,那公孫慧確是個難得的人才,且她的家人也還識趣,改姓公孫後,頂着公孫分支的名頭安生過日子,也沒整甚麼“思故國,報血仇”的破事。
倒也正常,北方的遊牧民族向來講究追隨強者,深悉肉弱強食的法則,眼瞧匈奴或將舉族覆滅,他們有機會歸化大漢,已算邀天之幸,壓根不敢生出旁的想法。
既與劉乘早有約定,劉徹無論身爲皇帝,還是爲人兄長,皆不便食言而肥。
依着帝國科學院的章程,奴匠若得有建樹,則脫奴籍,拔擢爲實驗助手乃至博士。
持平而論,公孫慧製取的特種膠漆性能極佳,且在大量試製輪船之際,對船板乃至蒸汽輪機的黏連密封都有不小助益,這功勞確實不小。
劉徹親手批允爲公孫慧脫去奴籍,且直接拔擢爲博士,甚至因功賜女爵鄉君,雖沒劃湯沐邑,卻是在長安周邊賜下不少田宅,以爲湯沐之用。
公孫慧自是欣喜萬分,得了田宅,家中父母長輩及兄弟姊妹就無需繼續借住公孫氏的宅邸。
雖說公孫族人瞧着清河王的面子,對她的家人頗是關照,然寄人籬下的日子終究不好過的。
劉乘更是歡欣鼓舞,出人出力出貲,幫着公孫慧及其家人遷居。
不知是湊巧,還是閒得發慌的皇帝兄長有意爲之,爲公孫慧賜下的大宅邸在東四巷,且緊挨着裴府,也就是常山王劉舜那少妃裴澹的孃家。
倒也正常,區區女鄉君,若住到權貴雲集的北闕甲第,她的家人敢出門麼?
後世俚語有言,宰相門前七品官,漢都長安城的北闕甲第更是公卿權貴的聚居區,加之各地王侯的遷入,巷弄裡隨便拋塊青磚,十有八九能砸到有爵位的。
公孫慧剛遷居,劉乘便迫不及待的請得長輩和皇帝兄長準允,趕在入夏前,將她納爲少妃,迎進了清河王府。
區區少妃,非是正婚,既無須請旨賜婚,宗正府,太常府和少府也不會出面操辦,且公孫慧出身匈奴,雖掛了公孫氏分支的名頭,但明眼人都曉得裡頭的貓膩,只是沒人挑明罷了。
故劉乘將她納爲少妃時,不宜如劉舜納裴澹爲少妃般大肆操辦,諸般婚儀皆從簡,各式儀程進行得快速及低調,雖不免委屈了公孫慧,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劉乘自幼是劉徹盡心培養的,與諸位長輩反倒不甚親近,故太皇太后和太上皇也懶得管他的事。其母妃王皃姁更是眼見他年歲不小,本還憂心他不近女色,愁得發慌,現下見得他想納少妃,也就不管女方甚麼出身,是個能生娃娃的女子就行啊。
倒是皇后阿嬌和諸位親王妃本着與人爲善的原則,也看在小叔子的面子上,賜贈了不少賀禮,常山王少妃裴澹更是怯生生的跟着劉舜登門道喜,拉着公孫慧說了不少體己話。
裴澹入得常山王府已有年餘,因着劉舜沒納正妃,故她也算半個女主人,諸位親王妃相約聚會時也不忘喚她同去,且她本身又蕙質蘭心,儼然已褪去不少小家碧玉的氣質,頗有些儀態架勢了。
公孫慧雖出身匈奴貴族,然論起漢室姿儀,反倒是比不上現今的裴澹。
兩女同爲少妃,且劉乘和劉舜乃同胞兄弟,故她們彼此皆有意結交,倒是聊得頗爲開心。
大漢天家對此事不甚在意,諸多權貴卻是腹誹不已。
清河王和常山王皆是不守規矩,未納正妃而先納少妃,這着實讓那些早是盯着他倆的世家大族甚是鬱悶。
王府裡已有了受寵的少妃,自家的嫡女若嫁過去爲正妃,且不說會不會遭受冷落,光是子嗣的嫡庶長幼就頗成問題。太上皇前些年頒佈了推恩令,明定世家大族中嫡子庶子,長子幼子皆有機會得以襲爵繼業,諸侯王的子嗣亦如此。
才貌出衆的世家嫡女皆是各家長輩的心頭肉,在沒思慮好利弊得失前,可不願將她們送到清河王府或常山王府爲正妃,與其做個不受寵的親王妃,反倒不如嫁入豪門世家,做那執掌中饋的宗婦。
不可慕虛名而居劣境,精明的世家主事者,皆是極爲務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