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間,待得各地王侯盡數遷居長安,皇帝劉徹突是頒佈詔令,着三大水師大規模整備所擁有的小翼樓船和中翼樓船,除留下少許用以巡護江河百川,餘者盡數向民間發賣。
此詔既出,大漢臣民雖頗有些意外,卻也覺着還算合情合理。
近年來,三大水師麾下的大翼樓船羣陸續進行整葺,皆改裝成風帆戰列艦的形制,非但往來巡視大江大河,更是縱橫萬里海疆,放眼茫茫滄海,儼然無有敵手。
若非大江與大河有不少支流難行大船,三大水師又負有巡護水道,剿滅水匪之責,實是不必再裝備數以千計的中小型戰船。
劉徹之所以頒佈這道詔令,箇中盤算遠超臣民們所想。
最重要的因素,自是爲輕型輪船的製造籌措經費,並預留足夠的空間和提前培養水手。
三大水師擁有數量龐大的輕型戰船,日常的維護修葺耗費龐大,且需大量樓船兵士操舟,端是浪費兵力財力,壓根不符合成本原則。
眼見高壓蒸汽輪機制造成功,輪船的試製下水已然不遠,自須早做籌謀。
造船乃是技術活,不可能搞甚麼大幹快上,更不宜好高騖遠的直接跳到大型船艦,得先試製中小型輪船積累經驗,查漏補缺,同時培養出擁有相應知識技能的合格水手。
畢竟帆船和輪船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輪船固然可保留風帆以節省燃料,然其高壓輪機的使用操作和維護保養,都不是現今大漢樓船將士所能應付的。
正如後世華夏,航母和護衛艦如下水餃般的不斷建造,有經驗的海軍將士卻是較爲缺乏的,需經過不斷的遠洋海訓及軍演才能形成真正的戰鬥力。
不少穿越網文動不動就整出雄霸世界的無敵艦隊,載着十餘萬將士越洋遠征,那可比二十一世紀的華夏猛多了,連補給艦都不用帶的,難不成是有外星黑科技?
船艦易造,水手難尋,這是現實,除了踏踏實實的從頭培養,沒有旁的捷徑可走。
三大水師在整備發賣中小型戰船之餘,也要對兵員進行大規模整編,諸多年輕將官奉詔返京,入黃埔軍訓新設的水師學堂進行初步培訓,以便將來輪船試製下水後,可執掌此類新式船艦。
大規模培養將士的水師軍學尚在籌劃中,依着劉徹的盤算,應不會創設在京畿,或許會選在琅琊郡,如此更便於學子們日常登艦操演乃至出海遠訓。
劉徹身爲穿越者,深知水師向來是最燒錢的軍種,且科技愈先進,耗資就愈發龐大,甚至比現今養着的五大精銳騎營更花錢。
現下又需大量試製中小型輪船,國庫怕是無力承受如此龐大的支出,總讓少府出貲貼補水師軍費也非長久之計。
風帆戰列艦羣從各世家大族獲取的僱傭金,僅能維持三大水師的日常軍費開銷,若想籌集建造新艦的費用,那就得發賣多餘的中小型戰船,既能換取貲財,亦可順勢對三大水師進行“瘦身”。
兵貴精,不貴多,大漢必須堅持走精兵路線。
後世華夏人口超過十四億,常規兵員僅維持兩百萬,且還要繼續裁軍,大漢因近些年爆發嬰兒潮,才勉強到達六千萬人口,然若包含水師在內,足有六十餘萬正規軍,還沒算在各郡國服軍役的府兵,軍費支出着實給國庫造成極大負擔。
劉徹不想裁減軍費,卻要通過精簡兵員,從而減少人事及糧餉支出,將省下的軍費用於置辦新式裝備,譬如加農炮和輪船。
治國不是小孩過家家,開源與節流皆不可少,又要發展經濟,又要興軍強兵,還要輕徭薄賦,給治下百姓減稅,貲財和資源從何而來?
劉徹倒是早已盤算清楚,行了步一舉多得的妙招。
着三大水師發賣戰船的詔令剛頒佈,代王劉登便獲允登殿,當殿奏請依樑國和齊國先例,將代國交由朝廷“代管”,並將諸多代地產業作價,向國庫“套現”。
滿殿朝臣皆是譁然,然看代王神采奕奕的模樣,不似被皇帝逼迫才行此舉,況且太皇太后及太上皇向來對代王這晚輩頗是眷顧,就算要削藩也不至從他削起。
皇帝劉徹故作訝異,詢問代王爲何有此想法。
代王劉登早與皇帝私下套好招,言之鑿鑿的說是爲報效國家,欲與樑王劉武共同出貲向三大水師購置大量汰換戰船,改裝成貨船,在諸多河川修築水陸碼頭,大興船運,以保障漢境內貨流暢通。
臥槽!
羣臣聞言,皆是瞪大雙眼,壓根就不相信劉登這以憨厚耿直聞名的諸侯王會想出這麼條掙錢的好路子。
不錯,若代王和樑王合夥做這事,非但能掙錢,且必能牟取暴利。
代國居於河套東邊,與現今百業興盛的上郡僅隔着條大河,代地還有汾水南流,匯入大河;樑國則北鄰大河,南依淮水,淮水東流,匯江入海。
兩大諸侯王若聯手大興船運,憑藉他們在樑代兩地留下的根底,“代管”的朝廷又必因他們識趣而大行方便,那自是毫無窒礙。
汾水,淮水,大河,大江!
這特麼除了居於巴蜀的大江上游,漢境內的諸多大川還有甚麼到不了的麼?
皇帝劉徹可不管羣臣如何揣測,順着話頭應下此事,着大農令東郭咸陽對代王擁有的代地產業及封國租賦作價,並親自負責交接代管事宜。
三大水師汰換戰船的發賣本就交由大農府執行,進行作價折抵頗是方便,也避免了大筆貲財往復調撥。
過得大半月光景,代王獻國於朝之事仍是喧囂塵上,遷居長安的各地王侯尚在惴惴不安的觀望時,長安商區已整葺出大片宅院,掛上了牌匾。
百川船運!
太上皇親筆題字,賜下的純金大匾。
四千艘小翼樓船,兩千艘中翼樓船,紛紛從三大水師駐地運往指定的民用碼頭,等待着進入船塢進行貨運改裝,操舟水手皆爲整編裁減的水師軍士,剛拿到退伍撫卹,尚未歸家另尋出路,就已得百川船運高薪聘僱。
此乃皇帝劉徹與樑王代王私下協商好的,百川船運不只需要貨船,更需要熟練的操舟水手乃熟悉各處水道的掌舵士。
買船僱人,精明的樑王對此頗爲堅持,劉徹也樂得順勢裁軍,自是一拍即合。
代國產業估值僅爲二十餘萬金,是不可能購置到如此多樓船的,畢竟是足足六千艘戰船,是遠較民間船隻堅固耐用的戰船啊!
每艘小翼樓船作價五十金,中翼樓船作價二百金,總值高達六十萬金。
然兩大諸侯王甚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代王劉登還不算顯眼,也就拿出數萬金,補上差價,添夠三十萬金,樑王劉武卻是實實在在的往國庫裡送了三十萬金,眼睛都不帶眨的。
皇帝劉徹頗是好心,提醒自家皇叔那百川船運短時間內怕是難以盈利,還需多留些活錢支應,這賬先賒欠些時日也非不可。
樑王劉武卻是不以爲意,拍着胸脯讓陛下侄兒只管放心,就算將那百川船運白養個十年八載的,也吃不窮他。
劉徹無奈的聳聳肩,也沒再多勸,想想也是,昔年這位皇叔在樑國豢養十餘萬私兵,且鑄造刀劍弓箭等兵械數十萬具,那特麼才真叫壕啊!
兩大諸侯王不缺錢,百川船運卻是缺人才,尤是管理人才。
如何是好?
自是借人,僱人。
憑着他們的人脈和背景,這有甚麼難的?
從少府借了批屬官,從四大商團借了批掌事,又從遺孤內院,營工商學乃至竇氏和田氏的私學中僱傭大批學子,連帶漢中水師的不少船匠都以重金向太尉府暫行聘僱。
諸御史都沒上奏彈劾,大漢權貴誰特麼還敢廢話?
兩大諸侯王的封國居於中原,尤是樑王昔年爲中原王侯執牛耳者,又是文武雙全的“賢王”,雖已獻國於朝,但其過往附屬勢力盤根錯節,對中原的世家大族仍保有不小的影響力,頗有分量。
皇帝劉徹對此等地方固有勢力實是頗爲忌憚的,暫時卻不宜痛下狠手斬斷,免得引起地方豪強的反彈,造成社稷動盪。
好在京居令順利執行,各地王侯入京,其留在各地的附庸勢力總歸會因羣蛇無首而產生利益衝突,進而逐步分化瓦解,此事急不來,需緩緩圖之。
若多年後仍是鐵板一塊,朝廷再伺機出手也不遲。
眼見百川船運短短時日便弄得風生水起,先前持觀望態度的諸多王侯皆是後悔不迭。
他們又不蠢,曉得大漢百業愈是興盛,運力便愈發不足,光靠皇室實業旗下的帝國物流壓根就撐不起全境貨流。
近年來,各處河川的諸多船行皆是掙得鉢滿盆滿,卻苦於船塢和船匠不足,新船下水太慢。
這百川船運上來就是六千樓船,改裝成貨船後,其載貨量遠非尋常民間貨船可比,且操舟手和掌舵士都備齊了,還能虧本麼?
沒瞧見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都要出貲替百川船運大肆修築水陸碼頭,用以換取百川船運的份子麼?
江都王劉非和國舅田勝皆是無利不起早的脾性,若非看好百川船運必能牟取暴利,豈會舔着臉巴上去?
樑王劉武倒是爽快,與代王劉登商量過後,便是各分出一成份子,分潤給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以便得以借重這兩大商團的雄厚實力。
樑王嫡次子,桓邑侯劉明則出面執掌百川船運,他的詩書文采雖不如長兄劉買,然論起交際手腕,卻遠非劉買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