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南宮公主出降,下嫁衛尉公孫賀,自去年太上皇賜婚,兩人的婚事已籌備半年有餘,大多典儀皆已行過,唯親迎禮定在正月,百官進京朝賀之時,顯見太上皇是多麼寵溺這個女兒,擺明就要讓她風風光光的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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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公主出降的場面盛大隆重,便連其長姊陽信公主這位大漢長公主都比不了,太上皇與皇帝爲其主婚,太皇太后與太后送其登車,廣川王劉越與膠東王劉寄馭車送嫁。
公孫昆邪見得自家兒媳婦聖眷昌隆,自是欣喜不已,啪啪拍着公孫賀的肩膀連聲贊他有出息。
公孫世家出身匈奴,在朝堂向來不羣不黨,唯有全心全力抱緊皇帝的大腿纔有活路。如今公孫賀娶了個得寵的公主,傍上了天家,日後子嗣有天家血脈,誰還敢拿公孫家那點微薄的匈奴血脈說事?
公孫賀心下卻是無奈,他這駙馬眼瞧着就要“嫁”到皇親苑的公主府裡,自個老爹卻將老臉笑成菊花,莫名教人覺得有些失落啊。
反倒是叔父公孫歂靠譜,雖遠隔萬里之遙,愣是請了陛下準允,遣千名胡騎將士押運回數百車從西域諸國擄掠的珍寶,半數進獻給皇帝,半數就給侄兒公孫賀做了“嫁妝”。
公孫歂此舉毫不遮掩,徹底引爆長安城的氣氛,大漢權貴赫然驚醒,原來在西域攻城略地獲利竟如此豐厚,比打匈奴這類遊牧民族要有更大的賺頭。
不少朝臣都有幸看過部分寰宇四海圖,曉得西域之西尚有安息和康居等國,夜郎之南亦有哀勞,據傳哀勞之西則是遍地黃金的身毒諸國。
財帛動人心,何況是成車的黃金珠玉?
權貴們皆是心癢難耐,盤算着當如何攛掇皇帝出兵夜郎乃至哀勞,西域諸國已被皇帝遣公孫歂吃了獨食,他們不敢虎口奪食,但日後朝廷若要攻略南方,總得讓諸多世家大族分一杯羹。
劉徹卻懶得猜權貴們的心思,在南宮公主出降後,又接連爲殿內中郎將倉素及右中郎將趙立賜婚,且都趕在正月裡儘速完婚。
倉素原是關中良家子,被擇取爲虎賁衛,後以軍法僕射的身份轉任羽林右監,再任黃埔軍學祭酒,現已被拔擢爲殿內中郎將,秩比二千石。
他迎娶的女子名爲荀蘭,亦是關中良家子,十三歲時得鄉間采女的永巷令看中,因載入宮,隨侍年幼的太子劉徹,其後奉命出宮,做了肥羊火鍋城的總掌事。
說來也巧,倉素和荀蘭本是同村,年歲亦是相仿,雖算不得甚麼青梅竹馬,但也頗爲熟識。百餘戶人家的小村莊,同時出了兩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沐日又常結伴探家,可不就成了鄉間鄰里眼中的金童玉女。
倉素雖對男女之事不甚上心,可也醒得荀蘭的情意,家中父母又早把她當了兒媳婦,索性就向陛下請旨賜婚,畢竟荀蘭曾爲陛下的隨侍宮婢,雖早已出宮,但其嫁娶還是請得陛下準允的好。
劉徹自是要成人之美,且不提倉素過往戰功彪炳,便說他如今出任殿內中郎將,率郎衛宿守未央宮,這面子就得給,還得給足了。
劉徹下旨將荀蘭封了鄉君,湯沐邑即爲倉素與荀蘭出身的鄉里。大漢的女封君爲數衆多,鄉君雖只能從封邑收取些微薄的稅賦,但好歹有了貴族的身份,與尋常百姓已大爲不同。
倉素和荀蘭自是感恩在心,若無陛下看重,他二人只是鄉間草民,豈會有今日榮華。
喜慶連連的氣氛多是能感染旁人,出身羽林衛的趙立見得昔日的兩位上官陸續成婚,亦是起了娶親的心思。
耿老爹得了五大夫的爵位後,便是將蘇媛收爲義女,日日催促趙立早些迎娶,否則他就給蘇媛另外尋門好親事。
趙立如今得爲右中郎將,算得上功成名就,又是少年得志,最重要的是無父無母,自然有不少權貴想招他爲乘龍快婿,壯大自家勢力。
然趙立卻甚是不喜與權貴往來,更不喜歡嬌生慣養的世家貴女,倒是同爲軍中遺孤的蘇媛還能入他的眼。
畢竟蘇媛從遺孤內院到羽林校,一路經歷皆與他相似,又早對他傾心,連定情信物都贈了,這若再是不娶,着實說不過。
於是趙立亦向皇帝請旨賜婚,蘇媛現下仍是羽林醫官,有軍籍在身,且還處於防衛嚴密的羽林校,沒皇帝準允,別說成婚,平日出營都是奢望。
劉徹自也欣然準允,賜婚聖旨中倒是沒給蘇媛封君,趙立與蘇媛皆爲無父無母的軍中遺孤,自幼進了遺孤院,腦子裡沒甚麼故里的概念,唯對遺孤院有幾分懷戀之情。
總不能將遺孤院或南山封給他倆,好在耿老漢收了蘇媛爲義女,她也就有了貴女的身份。
只是趙立如今身爲右中郎將,掌宿宮闈,蘇媛是不能再呆在羽林校了,劉徹要儘量避免郎衛和羽林衛再有過多牽扯。
恰好蘇媛陸續主導了數種藥劑的製取和試藥任務,現下更是負責爲太上皇劉啓驗證平喘藥,劉徹索性在帝國科學院增設醫藥研究所,任命蘇媛出任博士僕射,執掌該所,秩六百石。
皇帝連下兩道賜婚聖旨,且要婚娶之人還是兩位秩比二千石的中郎將,羣臣驚異之餘,卻也瞧出了陛下的心思。
陛下顯是仍對南北兩軍械鬥之事心有餘悸,絕不希望看到執掌郎衛的中郎將迎娶世家貴女,使得世家大族插手宿衛宮禁的郎衛。
如此一來,三大中郎將中的左中郎將李鬆就慘了,倉素和趙立都比他年歲小,媳婦卻都有了着落,可他還孑然一身啊。
倉素和趙立可都是冷情冷性的傢伙,他李鬆卻是與人爲善,終日笑臉迎人的,怎的就沒個好女子看上他?
李鬆仰首問蒼天,無語凝噎。
倉素及趙立的婚娶之事沒有往後拖,漢人多選在春秋兩季成婚,是爲“正婚”。去歲帝后入夏後大婚乃是特例,是爲對抗北地災神,方選在端午之日。
兩人身居高位,其成婚時官員自需來賀,爲省得麻煩,索性在南宮公主出降後,正月朝賀的百官尚未離京時,陸續把婚事辦了。
皇帝劉徹非但各自賞賜千金,更是遣大長秋卓文君和宦者令李福幫着他們打理婚事。
因有公主出降在前,許多人手和物件都是現成的,除去些特定形制的車輦和典儀,旁的倒也沒太大差別。畢竟中郎將秩比二千石,又是內朝官,位秩僅在三公九卿之下,隱在諸多列卿之上,成婚的形制亦是不低。
若要選出大漢最不缺錢的軍伍,羽林衛自是當仁不讓排在首位。
自建軍之初,羽林衛的糧餉秩俸就是南軍的數倍,劉徹更是從不吝嗇給予他們最爲豐厚的待遇和賞賜。
其後羽林衛參與數次大戰,甚至還一度跟着公孫賀奉旨爲匪,各式繳獲鮮少需要上繳國庫,再加上朝廷屢屢重賞,劉徹又私下多加貼補撫卹,擴編前的羽林老兵皆是身家豐厚,尤是羽林將官們,家貲累百金乃至千金者爲數甚衆。
今歲正月,三位昔日上官陸續婚娶,羽林將士們自是不會吝嗇,多多少少出了些貲財,湊出三份重重的賀禮,略表心意。
昔日同生共死的袍澤,今日雖得了富貴,卻皆不忘那份將身後放心交由對方守護的信重,日後或許仍要共同征戰沙場,爲煌煌大漢開疆拓土。
公孫賀三人感念羽林將士的情誼,想略作回報,又怕有拉攏軍心的嫌疑,便向皇帝劉徹請示。
劉徹非是氣量狹小的帝皇,索性在駐紮未央宮內的三大中郎署和羽林大營輪番擺上流水喜宴,讓公孫賀三人盡皆列席,使得諸多郎衛和羽林衛得親自以爲上官道賀。
御史們此番倒是沒上奏彈劾,現下郎衛和羽林衛戍守宮城,乃是天子最爲信賴的將士,沒事得罪他們作甚?若是遭了記恨,出入宮門時故意挑刺,總免得麻煩,且還沒處說理去。
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閻王易見,小鬼難纏。
說得都是這道理,何況皆是公孫賀那爛人帶出的一羣兵痞,曉得他們和羣臣愈不對付,陛下愈是放心。
歷朝歷代的帝皇,最忌憚的就是文臣和武將過從甚密,當今天子亦不例外,瞧皇帝拔擢的衛尉和三大中郎將,不是爛人就是冷麪將軍,連左中郎將李鬆都是個心黑手狠的笑面虎。
好在城衛軍東南西北四營的都尉皆由世家子弟出任,中營都尉李當戶也算是軍伍世家的繼承人,皇帝倒是沒把世家權貴們往死裡逼,顯也是要以此制衡郎衛和羽林衛的。
大漢的文臣武將皆是心知肚明,只要他們懂分寸,安本分,不要隨便插手到旁人的地界,就可安心享受陛下給予的富貴榮華。
於是乎,左中郎將李鬆在送出三份厚重的賀禮後,再無媒妁登門說親,知曉定是沒甚麼世家貴女敢嫁他了,哀嘆自個莫非真要孤獨終老?
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