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留守,臣景範,參見陛下!”殿內,一名氣度厚重,面相剛正的老者,一板一眼地朝劉承祐行覲見之禮。
此人乃是西京留守景範,此番奉詔還京謁君述職。
“景卿快快平身免禮,坐!”劉承祐對景範的態度很好,言辭面態親切,順手將案後一方軟墊交給張德鈞:“將此坐墊給景卿換了!”
“謝陛下!”這大抵是景範頭一次感受到當今天子如此體貼,意外之餘,神情都和緩許多。
目光落在景範身上,觀察着此公,容顏衰老,鬢帶華髮,面上掛着的皺紋幾乎要墜落的樣子。劉承祐嘆道:“景卿啊,不過數年,你已操勞至此,令人唏噓啊!”
“歲月流逝,老之將至,乃自然之理!”景範一副豁然的表情。
“卿治洛陽近四載,民生泰平,百業興旺,餉賦充盈,功能卓著啊!”劉承祐向景範誇獎道。
景範答:“臣奉命治洛,只是盡本職,不敢怠慢,略有成績,更不足矜功!”
景範此公,爲人剛正,識大體,顧大局,勤奮廉潔,處事極守原則,是個不折不扣的強項令。乾祐元年,受劉審交舉薦,治鄭州,當時接見一番交談,劉承祐便十分欣賞他。當時國家初構,劉承祐也剛繼位不久,內外皆不安寧,正需景範這樣的強幹之吏用以治安。
在任鄭州三年,民政肅然。乾祐四年,史弘肇移鎮靈州,劉承祐第一時間便想到以景範繼之。彼時,在史弘肇的治理下,洛陽是官不聊生,民也難安,景範到任後,力行撥亂反治,發展生產之事。
當然,有一點沒有不變就是,明令強律,執法如山。對於洛陽的勳貴們,也是一點也不客氣,只是比起史弘肇,景範一切按規制來。即便如此,洛陽勳貴及上下職吏,對他也多有怨憤。
此時看着景範,劉承祐是多有感慨,語氣中帶着點玩笑之意,說:“卿素以剛正聞名,在洛陽,執法如山,毫不阿貴,以至有些不近人情。民間多有怨憤非議者,朕即便在東京,都有所耳聞啊......”
面對此言,景範卻是沒有一點動容,而是很淡定地說:“朝廷修《刑統》以頒制天下,不論上下貴賤皆當遵從,以全公平,否則立法何用?臣在洛陽,每判一案,斷一事,皆是依照漢律。
洛陽乃大漢西京,勳貴頗多,而這些人則更需以嚴法約束。彼輩若因臣用法嚴正,對他們不加寬縱,而詆譭於臣,擇更證明臣所作所爲的價值。臣所求者,上不負於朝廷,下無愧於本心,如是而已!”
“景公這番話,發人深省,足顯品性之高潔,內外臣僚,都需效仿啊!”劉承祐感慨着。
景範:“陛下如此盛譽,臣實在愧不敢當。”
“卿謙虛了!”擺了擺手,劉承祐表情逐漸收斂起來,說:“朕此番召卿回公,是有要務相委!”
停頓了一下,劉承祐道:“而今,開封府有缺,朕欲以卿爲開封府尹!昌黎郡王在任三載,雖有興盛舉措,但其長於獄訟,對民生民情略有不足,這兩年,開封府下百姓,多有民憂難解者。朕屬意景卿,是欲發揚其賢能!”
對於此番來京,奉調進入中樞任職,景範是有所估計的,但劉承祐直接以開封府付之,仍舊不免驚詫。難得地,景範露出一抹遲疑,拱手道:“陛下,如此重任,臣只怕擔待不起啊!”
“怎麼,以景卿之能,難道沒有信心,治理好開封府?”劉承祐看着他,笑問道。
景範沉吟了下,說:“臣年事已高,老邁不堪,身體日漸不適,多感力不從心,恐難當大任!”
聽其言,劉承祐只當他謙遜,擺手道:“卿可知魯國公侯益,當年他年過花甲,猶能坐堂開封府,並且做得不錯。卿如今才方知天命,何談老邁。偌大的洛陽,能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條,開封雖爲首都,也當不在話下。至於其他,卿不當有顧忌,只需如前事,秉公執法即可!”
見皇帝態度堅決,景範也不再固辭,起身長拜道:“陛下如此信重,臣唯有悉心盡瘁,哪怕肝腦塗地,嘔心瀝血,也在所不辭!”
“好!”劉承祐開懷一笑,吩咐着:“去,準備些膳食,今日稍微豐盛些,朕要與景卿共餐!”
“謝陛下!”景範再拜,不管是不是作秀,皇帝對他這個外臣能夠如此親厚,做到這等程度,已屬難得了。
“來!”坐案甚久,劉承祐招呼着景範:“陪朕出去走走,順便講講洛陽治政!”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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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稟陛下,西南捷報,蜀軍再敗,秦鳳四州已定!”在劉承祐與景範用食間,樞密院遣人來報。
比起前番的大捷,這一回,劉承祐的表現自然是更加從容了,當即吩咐着:“通知下去,朕稍後幸樞密院,把魏相公叫上!”
又看向景範,指着吃了一半的餐食,笑道:“景卿,西南軍報,這頓餐食,朕只怕不能陪你用完了!”
“陛下日理萬機,廢寢忘食,令臣敬佩。此番來京,受陛下如此盛情款待,實感激涕零。臣,恭祝陛下西南再勝,就先行告退了!”景範起身,拜道。
“也好!”劉承祐點頭:“卿一路趕來,也辛苦了,先回賓館歇息吧。嗯,卿在東京無舍處,朕稍後命人在內城選一新宅,供卿下榻!”
“陛下關懷,臣......”景範顯然是感激得不行,竟至訥言。
微微一笑,劉承祐邁步朝樞密院而去,留下景範在後,老臉上,有着無盡的感慨。
樞密院堂內,幾名機要臣僚在座,聽着李處耘彙報前線戰況:“樑泉之戰後,消息擴散,各州人心動盪。大軍休整五日,向都帥親自率領大軍出固鎮,西進成州。蜀軍集殘兵丁夫萬餘守同谷,一戰再敗,在蜀將韓保貞的接應下,沿嘉陵江南下退往興州。
蜀軍既敗退,成階二州,在蜀建雄軍觀察判官趙玭的帶領下,向大漢投降。目前,向都帥已分遣士卒,接收州縣,張榜安民。”
“秦州蜀軍,聞南邊敗事,軍心大喪。蜀建雄軍節度趙季札,以後路無援,竟棄師而逃,成紀上萬蜀軍,羣龍無首,悉數投降,成紀全城而下,秦州其餘各縣,爭相上表臣服......”
提到秦州的情況,劉承祐不由興致盎然地說道:“你們說,自漢蜀開戰以來,這趙季札在秦州,都做了些什麼?”
感受到皇帝語氣中的戲謔,郭榮則故作嚴肅說道:“隴城一戰,損兵數千,困守成紀,丟師棄城而逃......於我朝而言,卻是頗有建樹!”
“哈哈......”此言落,君臣幾人,不由暢快地笑了幾聲。
魏仁溥則搖頭感慨着:“秦州蜀軍,總計有近一萬五千卒,兵力不寡,然趙季札統率之,卻沒有發揮一點功用!蜀主以此等人爲帥,焉能不敗!”
“確實!朕還得感謝孟昶啊!異日將之執於東京,朕或當以此功謝之!”劉承祐心情愉悅。
“魏卿以爲,是否繼續南下追擊蜀軍,繼續擴大戰果?”看向魏仁溥,劉承祐目光灼灼。
前番,魏仁溥可是持保守意見的。但此次,似乎也猜到了劉承祐的想法,魏仁溥略作考慮,應道:“可令西南將帥,酌情而斷,順勢用兵!”
“擬製吧!”露出一絲淺笑,劉承祐看向郭榮:“讓向訓,進軍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