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的蠢蠢異動,事雖不小,卻還不至於讓朝廷緊張到過分地步。李守貞叛亂的消息還未傳到,東京自上而下,一切如常,並且比起以往,更顯秩序,朝政有條不紊。所謂,外鬆內緊。
劉承祐穩若泰山,照常理政。
“陛下,河南諸州,除濮、鄆、鄧、襄、安數州之外,地方軍器作坊,已悉數裁撤,軍器監已收各州能工巧匠四百餘人備役,製備器料陸續輸送入京,而今諸庫儲備,可供諸作坊署兩月之用。”
耗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對中原地區兵器作坊的處置,也算是有了些成效,進度已然算快。但從結果上看,都是中央輻射控制力度夠強的州鎮,以及似鄭、汝、滑、兗、徐這等對朝廷較恭順者,即便如此,也不是詔下即俯首聽命。再加上王章一向以來粗暴強硬的執行手段,幾乎可以肯定,地方上對此事怨氣不小。
“傳詔,重申朝廷行此事的初衷與態度,曉諭各州,可改軍器坊制民器。如有工匠遣散者,官府當適當作補償!”略作思量,劉承祐吩咐道。
“是!”王章應道。
從其表情可知,對此並不是特別上心,抑或是知道可能的結果。哪怕經此整治,地方私制軍器,又哪裡真正能禁得掉,若有心,繼續偷偷地製作便是。只有朝廷權威嚴樹,逐步施重手整飭,纔會有效果。而此前王章贊同劉承祐的“罷兵”的想法,也是看見了好處,而今,工匠有了,又收穫了大量的鐵、錫、皮料等製作物料,他也就滿足了。
對於這些,劉承祐不知道嗎?當然也是審思過的,就如同劉承祐所施其他政策的考慮一般,先逐步施理執行,把制度定下,以後,這便是秋後算賬的依據。
“對其餘方鎮,暫停此務!”劉承祐又說。
“是!”王章再應下。也清楚,接下來,朝廷要全力着手應付河中,就暫時不在這等小節上去“撩撥”地方了。
“另外,軍中所用弩、甲、刀、槍等武器,種類繁多,制式不一,臣議着手整頓,根據禁軍實用武器情況,進行制式專造,廢除雜制軍械!”王章又稟。
這是整合節約資源,提高效率的做法,對軍隊訓練、後勤等方面也有裨益。此議深合劉承祐之心,念頭只稍微一轉,便同意了。
王章退下後,沒一會兒,趙上交與陶谷二人受召而來,聯袂入殿,哪怕在劉承祐面前,也能察覺到二者之間的不協,一種暗中較勁的感覺。尤其是陶谷,原本按照他的預料,又憑着與劉承祐的關係,知制舉的差事算是穩穩的,結果,趙上交不開眼,竟然也上奏條陳,還提出了一條被他忽視的“糊名考校”。
“制舉之事,籌備得如何了?”沒有管陶、趙二者之間的那點不對勁,劉承祐直接問道,他只要事情辦妥即可。
“啓稟陛下,已按照條制籌備得當,貢院整理修葺,考官業已甄選完畢,皆三館及翰林,護考官兵由禁軍選派,考校條制流程已宣告來京應考之人......”趙上交如數家珍般道來,一副幹練的表現。
話落,陶谷也緊跟着說:“陛下,前番所列條制規程,多參考唐制,然經臣等商議執行,猶嫌冗雜,陛下重開制舉,欲求急用之才,故此番制舉,臣等籌措,力從簡練,以求實效,爲朝廷選材舉賢。”
顯然,陶谷是深知劉承祐的喜好,曉得他對朝中許多冗虛之事很不滿意,故說話奏事有意無意地附和着劉承祐的脾性。而聞其言,劉承祐果然滿意地點了下頭:“不錯。”
“到尚書省報備登記的應考者,有多少人?”劉承祐看着趙上交問。
說起此事,趙上交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聲音放低,垂首答道:“考校諸科,共一百八十九人。其中半數之上爲進士科,明經科次之......”
“這麼少!”劉承祐是真驚訝了,帶着點不解的怒氣。
講道理,此次制舉,準備了這麼久,不說萬衆雲集,也不該如此悽清吧。天子親自下詔開制舉,應試者竟寥然至此。
這個時候,陶谷出聲了,說道:“陛下,依例,應試的讀書人,需在地方參加解試,考覈合格,取得官府解書之後,報送尚書,再與省試。然前因戰亂之故,地方解舉廢弛,取得解書者本就不多,故民間許多有才者,並無資格與試。”
“臣以國家重啓選材,可適當放寬條件,然爲趙知舉所拒絕。”陶谷斜了趙上交一眼,開始當面給他上眼藥了。
聞言,劉承祐口風果變嚴厲:“朕渴求人才而開制舉,屬恩科,非常制,選拔爲何仍囿於窠臼之中。非常之時,自有非常之制,豈能使天下人才,受限於一封解書之中?當放開限制!”
聽劉承祐這麼一說,趙上交立刻答道:“陛下,國家選材,本當層層選拔,縱制舉,亦當有其規矩,豈能任意胡爲?若無限制,恐有濫竽充數之輩,混雜其間。”
聞趙上交的回答,劉承祐還沒反應,陶谷嘴角卻是一勾,拱手道:“陛下,臣聞地方多有官員肆意妄爲,收受賄賂,得不親試而得解者。這些濫竽充數之輩,可同樣有解書......”
“那畢竟是少數。”趙上交臉色不好看,反駁道。
“報備士人中,其所得解書,可多爲前朝所發......”陶谷又陰陰地道:“而況,陛下親開制舉,應試者不足兩百人,如此寒酸,可曾想過陛下與朝廷的顏面?傳將出去,豈非讓天下人誤會,朝廷不得士心?”
“朝廷所選,需良幹之才,是要爲官治民的,若無德才,寧肯不要!”趙上交鬍鬚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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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兩人快在御前吵起來了,劉承祐擡手止住爭端,沉着臉,好生思量了一會兒,擡眼道:“二卿之言皆有道理,規矩自然是要立的,但朕求才若渴,自當打破窠臼。這樣,此次乃國朝初舉,開特例,應試適齡士人,不看資歷,不需解書,皆可與試。”
“爲免濫竽充數者,可組織翰林、六部郎官進行一次初步篩選,再參加正考。另,於考校之事上,嚴格把控,行寬進嚴拔!”
劉承祐語氣雖顯平淡,但儼然不容置疑,陶谷立刻應道:“是!陛下英明。”
趙上交呆了下,也只能無奈道:“臣遵命!”
“制考日期定於何日?”
趙上交答:“原定於本月二十日,如今......”
“延後一個月,改至八月十四,放到中秋節前吧!於尚書檯報備日期,截止於八月九日!”劉承祐直接吩咐着。
“是!”
兩個人同時應道,都知曉,經劉承祐這麼一變,尚書禮部與他們兩知舉,又有得忙了。
不過相較於趙上交的鬱悶,陶谷則顯得輕鬆多了,甚至有些得意,至少,這一次趙上交在皇帝這兒吃癟了。
眼珠子轉了轉,陶谷又主動道:“陛下,此詔下,天下應試之人必定成倍增長,監考官員還需增備。另,已至東京的讀書人,臣觀多有貧苦之人,衣食難足。再拖一個月,只怕其在東京,難有棲身之資!”
“陶卿所慮甚是!”劉承祐點頭,直接說:“已報備尚書者,可憑所發公狀,至開封府領取錢糧。着侯益,酌情發放!”
“陛下仁德!”陶谷立刻恭維。
此舉,劉承祐可得士人之心,作爲提出建議的陶谷,也可藉此提高名望,再加同知制舉的身份,他幾乎可以想象,自己能從中得到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