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晉陽城中的大校場上,除了必要的守備之外,晉陽內外諸軍,已然盡數集中起來。兩萬餘軍士,整裝齊備,沐浴在暖日和煦的陽光下,在軍官們的帶領下,等候着北平王的檢閱。
劉知遠此行檢閱,是感“軍心動盪”,爲了安定人心,穩定士氣。同時,宣佈一下,出兵迎回落難天子石重貴的具體日期。
寬大的車駕緩緩駛入校場時,還未及等劉知遠冒頭,全場將士,不約而同地爆發出歡喝聲,目光“殷切”地望着王駕,高呼萬歲。
兩萬多人的山呼海嘯,震耳欲聾,磅礴氣勢,蓋天干雲。一時間,整座晉陽城都沉浸在將士們對北平王的擁呼聲中,無人不循聲側目而視。
領着劉承訓兩兄弟,劉知遠走上將臺,嚴毅的面容間,彷彿掛着些無奈。雙手虛擡,所有將士很有紀律地,慢慢地安靜下來。
掃視一圈,劉知遠輕咳了一聲,大聲說道:“孤已下定決心,本月十五,東出太行,迎歸天子。眼下,以天子爲重,其他事等,待救回陛下之後,再作區處!”
劉知遠這話一落,麾下的將士很是不給面子。史宏肇速度極快地站了出來,鼓起勁,發出幾乎喊破喉嚨的聲音:“今契丹陷京城,執天子,天下無主。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誰!宜先正位號,然後出師。”
史宏肇一表完態,緊跟着,劉崇、劉信、郭威、常思等高級將領,也都敏捷地出列跪下:“臣等參見陛下!”
場面氣氛一下子再度攀升至高潮,前排的軍士,大概是收到了信號,整齊地爆呼萬歲。至於中後排的士卒,雖然並不清楚前邊的情況,甚至沒能聽到劉知遠等人的對話,但並不妨礙他們跟着吼幾嗓子。
成千上萬人齊呼萬歲的場面,感染力是很強的,劉承訓伴在父側,情緒被完全帶動起來了,“熱淚盈眶”,身體都有些顫抖。
劉承祐在邊上,清秀的臉繃得很緊,努力地想要不露形色,保持自閉,但憋得太狠的結果便是,臉上透出了一層紅光。傾聽着將士們發出的呼聲,劉承祐的身體也有些飄,眼神漸漸迷離,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異日他接受山擁的場面。
兩眼很快恢復清明,餘光下意識地瞥向身邊激動的大哥,又迅速地垂下眼瞼。
而作爲歡呼的主角,哪怕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劉知遠,也不由心潮澎湃。不過他還能忍得住,有些“艱難”地再次表示拒絕。
在將士發起下一波“逼迫”之前,劉知遠果斷結束了此次檢閱,帶着人匆匆離去。臨走前,降下嚴令,讓諸將善撫士卒。
劉知遠走得“狼狽”,但劉承祐心裡清楚,這已經是最後一次。羣僚勸進,千人請願,萬軍擁立,下一次,劉知遠再沒有理由不邁出那最後一步了。
......
軍隊從始至終都在掌控中,勸進運動結束後,諸軍將領迅速撫定士卒,導其還營。這一次,效率極高,在這等關頭,所有人都很上心,不敢出什麼岔子。
“校場風波”暫告平息後,劉知遠立刻於王府召集文武,商量出兵事宜。劉知遠彷彿真的決定了出兵迎駕一般,一絲不苟地與下屬們商討。
兵馬調動,出兵數量,進軍路線,糧草軍械,輔助民壯,一條一條,盡數拿出來細細討論。
“大王,經末將等商議,忻州之軍需防着代州王暉,不可輕動,南線防卒亦需御備。晉陽不容有失,留牢城、興捷右廂備守。此次東進,興捷左廂、武節、龍棲三軍,輔以承天軍等駐防兵馬兩萬兵,足矣!”堂間,早有準備的郭威,朗聲向劉知遠彙報着:
“井陘關口,仍有契丹劉九一部活動,需先遣兵馬擊之。末將建議,以史都指揮使率一部爲先鋒,大王率中軍策應,再任龍棲爲踵軍......”
劉承祐在座,漠然地看着侃侃而談的郭威,讓他的龍棲軍當殿軍?
“嗯!”劉知遠則應了聲,看起來對這樣的安排還算滿意,扭頭看向王章。
王章起身,很是幹練地稟道:“大王,臣已會同下屬官吏,清點調撥糧草,輜需之用,隨時可下發諸軍!後續輜重,亦在調撥中!”
王章坐下後,楊邠也是果斷起身彙報:“太原府下,可徵調民夫三萬,以輔作戰。”
“不過大王,時下正是春耕時節,如此動員,誤了農時,恐傷農本,異日田畝欠收啊!”沒能忍住,楊邠是習慣性地提醒了一句。
聽楊邠這麼說,劉知遠直接擺手道:“此次進兵,不需徵調民夫,行軍途中,更不得擾民,壞了稼苗!”
劉知遠此言一落,在場衆人,似楊邠、王章、郭威、蘇逢吉者,頓時面露了然。
劉知遠似乎還在琢磨着迎駕之時,暫時不作話,沉吟着。楊邠、王章、郭威三人對視了一眼,最終由楊邠出聲打破了短暫的安靜:“咳。大王,校場檢閱發生的情況,臣等都聽說了!”
擡起頭,劉知遠掃了眼楊邠等人,一臉的平和:“軍士盲從,不曉國家大事也就罷了。爾等河東基石,亦不顧大局?難道,還欲行勸進之事?”
楊邠笑了笑,同樣淡定地稟道:“今遠近之心,不謀而同,此天意也。大王不乘此際取之,謙讓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則反受其咎矣。”
劉知遠默然,良久,方纔“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都下去準備吧!十五日,準時發兵,不得出現任何疏漏!”
“是!”
“都到這一步了,大王還在猶豫,到底還在等什麼?難道,真要耗費兵馬錢糧,去救那昏君?”散議之後,史弘肇又與郭威走在了一起,嘴裡嘀咕道。
見史弘肇的不耐,郭威則愈顯從容,輕笑道:“已經到這一步,我等卻也不用着急了!”
“什麼意思?”
“用不了三兩日,必見分曉!”
出兵營救晉帝的事情就這麼確立下來了,並且板上釘釘。晉陽的衙署都忙碌起來,諸軍也都動員起來,做好了出軍的準備,這些動靜都是沒有摻加一點水分的。
只是,不知有沒有聰明人,細細思量過。在上月初,石重貴一家,就被耶律德光派人遷徙北上。到如今,足足一個多月了,哪怕行路再慢,也早出國境了。
劉知遠這番大動作,要東出井陘救駕,到哪裡去救?可是,貌似所有人都刻意地忽視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