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着實一個好天氣,筆直的官道上,一行輕騎,馳奔而來。幾十匹健馬,撒開蹄兒跑,踐起一地的煙塵,清脆的蹄聲從道頭傳至路尾,吸引着沿途所有旅人。
當然,最吸人眼球的不是那張揚的姿態,而是每一名剽悍的騎士背後插着的旗幟:安東。無須多言,這些小旗已經充分說明其身份,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並且,這支隊伍打頭的,正是新任的安東王劉文淵。
當然,劉文淵這個安東王,嚴格地從法理上說,還不作數,因爲還沒有得到朝廷的冊封。依劉皇帝制定的規矩,封國新王繼位,必須得到朝廷冊封,方爲正統,新王也必須京受封,方纔走完整個嗣位流程。
劉煦是去歲冬薨逝的,至今已有快四個月了,過了這麼久,劉文淵方纔啓程來京,走最後一道程序。當然,在此之前,劉文淵已經把該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已經基本把安東的事務料理完,並正式行使安東王權力,然後在國相耿繼勳的提醒下,南下京師。
既接受朝廷的正式冊封,拿到那份金冊,也讓大漢的公卿大臣們見見安東的新王。與他爹不同,青年意氣,揮斥方遒,劉文淵明顯要張揚許多,隨行來京雖只數十旗,但那招搖過市的陣仗,卻讓沿途所有官民百姓都見識到他這個安東新王的風采。
越靠近東京城,便越擁擠,人來車往的,絡繹不絕。緩緩降低馬速,立於道中,輕拍馬頸,劉文淵輕吐出一口氣,問身邊一名年輕人:“此地人煙稠密,車馬輻輳,遠勝於沿途道州,這是要到東京了吧!”
此番來京,其他大臣一個沒帶,隨行有地位的只有一個衛隊長,一名僚屬。身邊那名僚屬,乃是郎官白永琳,光看姓,便知其來歷了。
這是安東王太后白瑛的親侄子,與劉文淵年齡相仿,乃是白太后特地安排在劉文淵身邊,用意很明顯,希望劉文淵與白永琳能夠和劉煦與耿繼勳那般,也成就一份莫逆君臣、兄弟關係。
不過,白太后有些打錯算盤了,劉文淵性格剛強,很不喜歡束縛,更不喜歡有人對他指手畫腳,迫於太后的面子,不得不把白永琳帶在身邊。
而白永琳,並不是劉文淵喜歡的那種勤懇耐勞的臣子,出身富貴,吃不得苦,爲人輕佻,心性也不夠堅定,才幹也還看不出來,若不是白永琳從下見識頗多,時不時得還能給劉文淵講個笑話,逗個悶,早就冷落。
此番上京,把白永琳帶上,也因爲白永琳對京畿的情況相對熟悉,可以提供一定的諮詢。
而白永琳,雖然只近身追隨了劉文淵不到兩個月,但已然感受到這個大王的不好伺候,思路太快了,讓人難以跟上,也太愛折騰了,要求更加嚴格。
不過,對於此時劉文淵的問題,白永琳卻是自信滿滿,指着前面西南方向便道:“回大王,若臣沒有記錯,前方就是陳橋鎮,到陳橋,沿直道快馬一個時辰便至東京!”
聽白永琳這麼一說,劉文淵面上流露出一抹追憶之色,他雖然幼時便隨父前往安東,但小時候也曾在兩京待過些年頭,再加上幾次隨父回朝,如今記憶雖然模糊了,但一提起,難免有些感觸。
“都到陳橋了啊!”劉文淵嘴裡感慨着:“都說東京郊外有三大驛,西祥符、南永安,東陳橋,陳橋驛之名,可算是通傳天下了!”
驅馬緩行,一邊跟着,白永琳一邊道:“大王,陳橋這個地方,可是通衢要地,出開封東往河南、北上河北,都得經過此地,朝廷運兵、軍輜、官輸乃至商賈行人,陸上也多經此地。
據聞,陛下早年途徑此地,當時道路坎坷,人煙稀少,附近也僅有一破落村莊。但陛下一眼便看出此地不凡,指出這是進出開封之要道。
也就從那之後,陳橋便快速發展起來,先爲軍驛,後開官驛、民驛,集市、貨棧、商鋪、民舍也相繼建立起來,由村驛到市鎮,誰能想到,四十多年後,竟成爲大漢‘十大鎮’之一”
聽白永琳眉飛色舞地介紹起這些,劉文淵也聽得津津有味地,不由道:“琳哥,你這見識,可比我厲害多了,連皇祖父的逸聞趣事都知曉!”
白永琳嘿嘿一笑,道:“大王,臣也就這點本事,對這些趣聞雜談感興趣,多瞭解了些”
“這些可是大本事!比你之前給我講的那些笑話,要有意義得多!”劉文淵立刻變得嚴肅,認真道:“琳哥,我對京畿是越發陌生了,這一路,你就多給我講講吧!”
“是!”白永琳面上一喜,滿口答應:“只要臣曉得,大王不嫌臣囉嗦,臣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狀,劉文淵也笑了笑,輕撫着愛馬,道:“跑了這麼久,馬兒也累了,就到這陳橋鎮歇歇腳,也見識見識這天下聞名的市鎮!”
“是!”白永琳應道,順便,還主動安排一名騎士快馬先去打個前站。
進入京畿之後,可謂滿目繁華,即便一小縣,也是一派物質人口極豐富的氣象,而一聯想到安東,劉文淵便忍不住唏噓,如今,輪到他爲安東治下百萬生民生計前途考慮了。
“拖了這麼久才上京,也不知朝廷如何看待,祖父是否會生氣?”劉文淵突然說道。
見劉文淵那英武面容間流露出的愁色,白永琳當即寬慰道:“大王不必多慮,先王遽逝,安東失措,大王是爲安東百萬生民所計,安撫處置,怠慢些許時日,也是能理解的?臣以爲,只要大王抵京,面見聖上,聖上憐惜還來不及,怎會責怪呢?”
“伱見過祖父?”劉文淵偏頭這麼問道。
“回大王,臣曾有幸隨祖父參加過幾次御宴,在殿下遠遠地望見過陛下,即便如此,陛下之威嚴,也深入此心,敬畏不已”提及此,白永琳露出回憶狀,看起來一副很榮幸的模樣。
見狀,劉文淵笑了:“你也就遠遠觀望陛下,豈敢妄談陛下心思?”
“這”白永琳不作話了,略顯委屈地瞥了劉文淵一眼,心中暗道,這不是安慰您嘛。
劉文淵顯然也只是隨口一說,並未糾結此事,很快又指着開闊的官道說:“這些直道,越是靠近京城,就越是坎坷不平啊,坑坑窪窪的,馬不便行,車易磨損,官府也不知做些修繕!”
“這些都是老路了!”白永琳見了,當即解釋道:“東京直道修得較早,使用多年,江商海賈,八方輻輳,大車、重車不間斷駛過,對路面的損害自然嚴重。不過,再是坎坷,也比泥土路要通暢得多”
聽其言,劉文淵琢磨了片刻,悠悠嘆道:“京畿的路修好了,只恨不足用,安東修路,卻得擔心,無人使用,徒耗國力!”
白永琳知道,劉文淵又在感慨那條通往東南出海口的“綏賓路”,那是先王劉煦的心血,開春化凍以來,開始動工了,雖然用的都是些刑徒、俘虜、土著,但劉文淵已經爲那巨大的開支感到頭疼了。
“只要把路修通,好處是巨大的,總是有人走的!”看着劉文淵,白永琳說道。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