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聲音把施靜給嚇得一下子就彈開,手裡的桂花糖掉到了地上,“你…你…你這個真是沒有規矩,怎麼突然出聲,也不怕嚇到人?”
“沒做虧心事,大白天的怕什麼鬼呢?”安寧拉着安樂,冷冷的從施靜身邊繞了過去,“聽說,有些鬼被欺負狠了,怨氣特別重,太陽都鎮不住。”
施靜聽了,汗毛豎起,後背驟涼。
急急忙忙的進屋去找楊氏,“娘啊娘。”
“阿靜,你這是怎麼麼?怎麼抖成這樣?”楊氏疑惑的看着她,想到女兒嫁到隔村曾家多年,只生女不生男,過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她就萬分心疼。
楊氏想到自己昨晚被顧氏推倒,扭了腳,閨女聽了就一大早趕過來看自己,心裡還是很欣慰的。
攜過施靜的手,她一臉慈祥的道:“阿靜,娘這裡真的沒有銀子了,若是不然,娘說什麼也要扶持一下你的。唉,我可憐的閨女,你這肚子咋就這麼不爭氣呢?”
施靜聽着她聽戳自己的痛處,心裡就怨,“娘,我可是你親閨女,人家嫌棄我,親孃怎麼也這麼說我?我心裡本就苦,想到娘這裡尋點安慰,怎麼連你也……嗚嗚嗚……”
“娘,就是心疼你啊,你這孩子往哪裡想呢?”
施靜一個勁的哭,楊氏頭都要被她哭痛了,長嘆了一口氣,在身上翻了老半天才掏出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手絹,“這是娘最後的一點了,你先拿去應急吧。”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施靜把東西給她塞了回去,“娘,我是想跟你說,剛剛我在門口遇到了安寧和安樂,那安寧說話了,可說的話怪磣人的。娘,你說,她會不會是……”
“是什麼?”
“鬼啊。”施靜鼓足的勇氣才把這話說了出來。
她四處看了看,一下子就感覺這屋裡陰森森的,連忙起身就要告辭,“娘,我家裡事多,既然你只是扭傷了腳,那我就先回去了。”
“阿靜,你……”
“娘,我回了啊,改天抽時間,我再來看你。”
施靜火急火燎的跑了。
楊氏被她剛剛的樣子弄得心裡也有些發悚,回想安寧的變化,她覺得也很不正常。
那感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呃?
她躺了下去,拉起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團。
菜地裡,安樂指着四壟長了不少草的地,道:“姐,這裡就是咱們的菜地了。”
安寧看了過去,乖乖,草比那小白菜還要高,怪不得早上的白菜又小又老的。這地方,跟荒地有啥區別?再看看旁邊的菜地,那菜長勢可真是好。
“這旁邊是誰的啊?”
“祖母的,不過,現在是大伯在種。”
“哦。”安寧打量了自家菜園一番,四壟地,一壟小白菜,一壟大蒜,另外兩壟不知種了什麼,反正全是草。她蹙了蹙眉,道:“別摘了,這點小白菜,改天咱們把草除了,再分開來種。”
這點小白菜秧,吃了也可惜。
“那咱們中午吃什麼?”安樂有些不安。
安寧四處看了看,突然指着前面的小河邊,道:“跟我來。”
“哦。”
安寧來到河邊,那裡有一片艾草,她挑着嫩的掐,“安樂,把嫩葉子摘了。”
“姐,這草能吃?”
“能!這是艾草,能吃。”
安樂聽她說能吃,便不再多問,也撿着嫩的掐,不一會兒,姐妹二人就掐了一小籃子。
“夠了,不用摘太多,以後,咱們來摘新鮮的吃。”
安寧蹲在河邊,瞪大了雙眼,想要看看河裡有沒有魚?
安樂就在河裡把艾葉洗乾淨了,她瞧着安寧的樣子,笑問:“姐,你這是要看什麼呢?”
“我看看有沒有魚?”
“這河裡哪有魚啊,三天兩頭就有人來抓啊釣的,魚苗恐怕都絕種了。”安樂笑了笑,村裡的人窮,平常沒有肉吃,這河裡的小魚兒都被他們撈去打牙祭了。
“把籃子給我。”
“啊?”
“把菜籃子先給我用一下,我看看這河邊的水草裡有沒有蝦?”
安樂把艾草取出來,把籃子遞過去給她。
安寧在水草裡輕輕撈了一下,提起來後,果然有十來只河蝦在活蹦亂跳。臉上的笑容綻開,安寧擡頭看了下天空,晌午時分,氣溫暖和,適合撈蝦。
“安樂,你先把艾葉拿回去,再取一個箢箕,也把水桶挑過來,待會咱們可以挑水回去。”
發現河裡有蝦,安寧就開始盤想着該做什麼味道的蝦。
“欸,好。”安樂不問爲什麼,乾乾脆脆的轉身回家,不一會兒就肩挑着水桶,手拿着箢箕過來。
“姐,你是準備做什麼呢?”
“撈蝦。”
“這東西沒肉,沒人吃的。”
“那是別人傻,姐告訴你,這可是好東西,咱們先撈點蝦回去給娘補補身子,晚一點再去撿柴禾。”
“這能補身子?”安樂聽了,兩眼放光。
安寧點頭,“當然了。”
“那行!咱們快點撈。”說着,她就脫鞋,準備下水。
安寧拉住了她,“安樂,別下水!咱們站在河邊撈就行了,我來撈,你把蝦撿到桶裡裝着。”
“哦,好。”
河裡的蝦不少,興許是因爲沒有撈的原因。
不到半個時辰,姐妹二人就撈了不少的蝦,不過,這河蝦小,總的也沒多少,一兩斤是有的。
安寧站直了身子,輕捶了下微酸的腰,“咱們回家,吃了飯,上山撿柴禾。”她知道,只有早點把猴頭菇烘出來換了銀子,她們娘仨纔不會餓肚子。
安樂點頭。
安寧把桶裡的蝦倒在箢箕裡,在河裡打了兩桶水挑回家。
安樂是個聰明的孩子,她折了些艾草把蝦給遮住了,生怕別人知道她們在河裡撈了蝦。路上,遠遠的有村民看到她們姐妹從河邊回來,愣了一下就岔路走了,似乎很怕與她們相遇。
安樂瞧着,心裡有些難過。
安寧倒是無所謂,人人都避着她,她覺得更清靜。
回到家裡,顧氏看着箢箕裡的蝦,問道:“撈這東西回來做什麼?”
“吃啊。”安寧把水倒進水缸裡,讓安樂把蝦倒在盆裡,細細的洗了幾遍,“安樂,燒火。姐姐給你做頓好吃的。”
安樂畢竟是孩子,一聽有好吃的,立刻高興的去燒火。
顧氏好奇,也在廚房裡看安寧怎麼弄那些蝦。
家裡沒有油,不能油爆,安寧只好把用鹽醃河蝦,然後在鍋中烘乾。這樣起碼不會有太多的腥味,她把蝦乾盛了起來,往鍋里加了水,淘了點米放進去熬粥。
安樂看着她不停的忙活,問道:“姐,這些蝦,你準備做什麼吃?”
“下粥啊。”安寧夾了一個蝦喂顧氏,“娘,你嚐嚐,看看味道如何?”
顧氏張嘴,嚼了幾下,點頭,“好吃!”
“真的嗎?”安樂一臉驚喜。
安寧又夾了一個遞過去給安樂,“你也嚐嚐。”
“嗯,真的好吃。”安樂笑眯眯的,一臉滿足。
“吃好,那等一下粥好了,你就多吃一點。現在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蝦還能補鈣,有助長個。”安寧看着她們滿足的表情,嘴角蓄滿了笑容。
“姐,什麼叫補鈣?”
“呃?”安寧絞盡腦汁,許久才解釋,“就是能人長高個子的東西,反正,你多吃一點就是了。”
“那娘得多吃一點。”安樂笑了笑,看向顧氏。
粥開了,安寧蓋上鍋蓋讓它醒了一下,然後然把艾葉切碎放了進去,最後撒了半碗蝦乾進去,一鍋香噴噴的艾葉蝦米粥就出鍋了。
“哇,真香。”安樂聞着香味就忍不住砸嘴,安寧盛了一碗給顧氏,“娘,你吃吧。”
“安樂,這是你的。”
最後,她給自己盛了一碗,三人就在廚房裡的木樁上坐着吃。
顧氏吃了一碗就說飽了,安樂也一樣,把碗放在竈臺上,目光還不時的看向鍋裡。安寧暗歎了一口氣,又給她們各盛了一碗,威脅她們說,這東西不吃就要倒掉,說是隔餐吃了會肚子痛。
二人向來聽安寧的話,聽她這麼一說,也不再推讓了。
安樂放下碗,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
“姐,我來洗碗,你先休息一下。”
“好!”安寧不喜歡洗碗,所以並不反對她洗碗。
吃過午飯,稍作休息,她們拿着柴刀上山去砍柴。因爲急着要燒火,所以,她們只撿枯枝,並不算太吃力,一個下午來來回回,她們竟往山上挑了三回柴。
安樂個子太小,每一回安寧都只她抱一小捆柴,而她自己則挑兩大捆。
幸好,這身力氣不小,以前也是個幹活的人,倒也能堅持住。
夜裡,母女三人簡單的煮了艾葉面糊,安寧提了水把炕刷了幾扁,又在上面鋪了一牀乾淨的被單,安樂負責燒火,不一會兒,炕就開始熱了。
安寧和顧氏把猴頭菇擺在被單上,一排排一列列,擺得整整齊齊的。
“娘,你先回房去睡覺,這裡我和安樂守着。”安寧心疼顧氏懷着身孕,不想她在辛苦。
“我陪着你們吧。”
“不用,真的,你回房去休息。再燒一會,我和安樂就在炕邊打個地鋪,這附近都暖烘烘的,夜裡睡着也會着涼。”
顧氏搖頭,“那咱們一起打地鋪。”
她想陪着孩子們,不想回那個房間。
“姐,你就讓娘留在這裡吧。”安樂清夢,顧氏是不會放心的,眼前的這些猴頭菇,她們是非常期待的。
安寧點點頭,心想,算了,想待在一起,那就一起守吧。
顧氏回房去取了針線籃,把下午那些沒有縫完的衣服都堆在桌上。以前她不管家事,安寧雖然管着,可裡裡外外她一個人,許多事情都顧不過來。
她瞧着安樂身上的衣服破了個口子,便朝她招招手,“安樂,你過來。”
“娘,怎麼了?”
顧氏把桌上已縫好的衣服遞給她,“你先換上這件,把身上這件脫下來,娘給你補補。”
安樂愣住了,有些受寵若驚。
瞧着安樂的模樣,顧氏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揉揉她的小腦袋,“安樂,以前娘對不起你,以後,娘會好好疼你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她想要補償她們。
這錯是大人犯的,不該把懲罰加註在孩子的身上。
“娘。”安樂哭着撲進了顧氏的懷裡,哭得涕下沾襟。
顧氏攬緊了她,眼淚漣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寧看着她們,眼角溼潤,卻沒有上前去打攪她們。過了好一會兒,安樂才害羞的從顧氏懷裡探出頭來,羞澀的笑了,“娘,咱們別哭了。”她輕輕的抹去顧氏的眼淚。
“嗯,好。”顧氏哽咽着點頭。
烘乾需要時間,安寧知道這一時半會不能完全,便在炕邊打了地鋪,招手讓安樂過去,“安樂,你先睡一會吧,這東西沒那麼快好。”
她今天累了一天,昨晚又沒有睡好,早該休息了。
安樂搖頭,“姐,我不困。你就讓我陪着你和娘吧。”
“怎麼能不累呢?你現在正是長個的時候。”安寧拉過她,強行給她掖好被子,“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所以,不差這一時半刻。你趕緊睡,等一下我讓娘也過來陪你,可好?”
聞言,安樂雙眼發亮,扭頭看向顧氏,瞞目期待。
安寧瞧見了,便道:“娘,你也來睡吧。”
“你呢?”顧氏看着她。
“我也要睡了,我再等一會把猴頭菇翻一下。”
“那我等你一起。”
安樂一下子從被子裡鑽出來,“我也等姐一起,等一下我幫姐翻猴頭菇。”
“你睡覺,聽話。”
“不睡,我等姐。”
安寧板起了臉,一臉不悅的看着顧氏和安樂,“你們都不聽我的話了?”
安樂見她這樣,連忙又鑽進了被子裡。
顧氏也放下手裡的針線,走了過來。
安寧心裡暗爽,臉卻還板着,“你們好好睡覺,若是累病了,咱們家哪有銀子看病?快點睡,明兒還要上山去打柴呢。”這種在家是領導的感覺不錯。
顧氏拉過安樂,輕擁着她。
安樂一臉幸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便很快就睡着了。
顧氏低頭看着她,手不時的捋着她的頭髮。
“安寧,娘糊塗了十七年,也委屈你十七年,以後,孃親會硬氣起來,不會再讓你們爲我擋去一切苦難。”靜寂的屋子裡,她悠悠的說了這麼一句。
似乎下定了決心。
安寧低頭看着她,暖暖的笑了笑,“我們都要硬氣起來,有的時候,人善被人欺。”
“對!人善被人欺,對於惡人,我們不能一味的逆來順受。”顧氏似乎深有體會。
安寧想到白天施靜說的那些話,幾經思索,還是問了,“娘,我不是這施家的孩子吧?”
“安寧,你?”顧氏意外的看着她,“你怎麼知道的?”
“娘,你不會擔心,我很慶幸自己不是施家的人。”安寧真的是這麼想的,反正她連施安寧都不是了,又怎會在乎自己是不是施家的人?不是更好,以後,她一點顧忌都沒有。
顧氏瞧着她真的沒有什麼別樣的情緒,心裡不禁納悶,以前,她不就因爲這個而內向,因爲別的孩子說她是野孩子而不願出家門的嗎?現在怎麼這麼坦然?
雖然她後來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去幹活,可也是像個活啞巴的。
現在這是?
安寧哪能看不懂她眼神裡的意思,彎脣笑了笑,道:“娘,人死一回,許多事情就看透了,想通了。我現在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我要帶着娘和安樂,一起過上好生活。”
“安寧。”顧氏一度哽咽,話都說不出來了。
安寧長吁了一口氣,上前,握緊了她的手,“娘,把過去的都揭過去,咱們以後好好生活。”
“嗯,嗚嗚嗚……”
顧氏低低的哭了。
心裡更加自責。
“別哭了,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
顧氏僵住了,擡眼看着安寧,不安的問道:“安寧,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不想!”
她的身世?
她是來自異世的一縷魂魄,她自己最是清楚。
顧氏愣愣的看着她,安寧暗歎了一口氣,又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過去的,揭過去,咱們只看未來。”
“哦,好。”顧氏總算是明白她的用意,釋懷的笑了。
是啊!十七年了,過去的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睡吧,我把這些翻個邊,也要睡了。”淺淺彎起嘴角,安寧走到炕前,把上面的猴頭菇逐個翻面,又去地龍那邊加了柴禾,這才躺到顧氏身邊。
她和安樂把顧氏圍在中間。
“娘,要不要我睡安樂那邊去,方便你起夜?”
“不用,這樣很好。”被子裡,顧氏拽過她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腰上。
翌日清晨。
天剛亮,安樂和顧氏就醒了。
“噓,小聲一點,別把你姐給吵醒了。”顧氏提醒,安樂抿嘴笑了一下,點頭,穿好衣服就飛快的跑去看炕上的猴頭菇。
炕還是熱的,烘着猴頭菇有一股清香味撲鼻而來,安樂想去往地龍裡添些柴禾,可又怕不是這樣的。她想了想,還是和顧氏一起去廚房準備早飯。
安寧舒服的翻了個身,手往一旁摸去,空空的。她睜開眼,往旁邊看去,顧氏和安樂早已起牀。
她一個骨碌就坐了起來,鞋都沒穿就衝到炕前,看着上面的猴頭菇,她咧嘴一笑,拿了一個放在鼻前聞了聞,又檢查了一下烘乾的程度,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個晚上有這樣的效果,這已經很好了。
“姐,你起牀啦?”
安樂探着小腦袋,從房門口看了進來。
“起了,你怎麼不叫我起牀?”
“娘瞧着你睡得香,便沒捨得叫你。再說了,這家裡一大早的也沒啥事。”安樂走了進來,看着炕上的猴頭菇,問道:“姐,這還要再往地龍裡燒火嗎?我剛在外頭看了,今個兒怕是沒有太陽。”
外面的天氣陰陰的,不會下雨,但也應該不會有太陽。
“那就燒吧。早點烘乾了,咱們也好早日拿到鎮上的醫館去。”
“姐,後天就是圩日,咱們要去鎮上嗎?”
後天?
安寧低頭看了一下炕上的猴頭菇,點頭,“行!那咱們後天就上鎮去。”
“欸,那姐梳洗一下,咱們先吃早飯。”安樂笑眯眯的出去了。
安寧在房裡折騰了很久才把衣服穿上,看着那已洗白的裙子,安寧蹙眉,這穿着裙子上山,真是各種的不方便。以後等她有銀子了,一定要做兩套褲裝,方便上山下地的。
早飯還是粥,沒辦法,家裡僅有的那點吃的,也是孫婆婆給的。不省着點吃,怕是又要餓肚子了。
安寧就希望這猴頭菇能賣出去,多換點銀子回來,這樣就不用再挨餓受凍了。
“娘,炕上的東西,你每隔半個時辰就翻一下,地龍裡的火不用太大。你一個人在家裡要小心一點,我們很快就回來的。”安寧交待了一番,拿着柴刀就和安樂一起上山。
“喲,這又是要去打柴?”
半山腰上,姐妹二人遇到小賴氏挖了紅薯回來,以她對安寧的討厭,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打落她的機會。賴氏被安寧打了,她是知道的,可她不是賴氏,可不會怕安寧。
想想這個死而復生的晦氣東西,她就來氣。
若是她家峰林中不了秀才,那一定最這個晦氣東西給害的。
“嚴嬸子。”安樂輕喚了一聲。
安寧側開身子讓她下山,卻並不跟她打招呼。
小賴氏眼睛輕轉了一下,挑着箢箕橫着走,這小路本就窄,她這麼一來箢箕就把安樂撞倒在地上,差點就滾下山去。安寧一直沒擡頭,所以等她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拉住安樂了。
“姐。”
安樂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賴氏的箢箕底就從她的頭上擦過,弄得她滿頭滿臉都是泥灰。
安寧蹙眉,擡腿就往小賴氏的箢箕上踢去,小賴氏沒料到她來這一招,箢箕急晃了幾下,她的身子就平衡不了,邊人帶箢箕、紅薯,全都往下滾去。
“啊……”
安寧瞧都沒瞧小賴氏一眼,伸手扶起安樂,溫柔的拍去她衣服上的泥灰,“沒傷着吧?”
眸中蓄着淚花,安樂抿着嘴,搖搖頭。
小賴氏摔了個狗吃屎,爬起來就不管不顧的罵道:“安寧,你這個野雜種,你居然敢踢我?”她說着就擼起衣袖,一副要打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安寧低頭檢查着安樂,見她沒什麼異樣,便安心了一些。
至於小賴氏,她不聞不問,面對她的叫潑,也不理不睬。可是,她越是不吭聲,小賴氏就氣得越嗆,掄起扁擔就朝安寧砸下去,“我打死你們這兩個野雜種,今天就用這箢箕把你們給埋了,省得禍害鄉里。”
安寧抱着安樂迅速閃開,惡狠狠的瞪着小賴氏,道:“嚴嬸子,你是長輩,怎麼能如此欺負小孩子?你剛用箢箕撞安樂,我還沒跟你怎樣?你自己的箢箕勾在到路邊的樹枝,自己不小心摔跤了,這也要怪我們姐妹倆?你這是要欺我們施家沒人,還是認定里正會幫親不幫理?”
“喲,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我還以爲你是個啞巴呢?”小賴氏放下扁擔,雙手插着腰,這時也不急着打人了,“你們還知里正是我家二叔啊,那你們還敢這麼做?我告訴你,安寧,你別以爲把我家峰林迷得神魂顛倒,我將來就會讓你進門,你想得美。”
“想得美的人是你吧?”安寧勾脣譏誚,“誰丫的嫌命短,敢進你家大門啊。我今個兒也給你一個痛快話,我安寧這輩子都會跟你家嚴峰林有什麼瓜葛,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
“你說到做到,否則,我打死你們這些野雜種。”
“野雜種這詞太不文雅,不過從你嘴裡說出來,也算是文雅了。”安寧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以後,再讓我聽到你說我們誰是野雜種,我向天發誓,一定撕了你的臭嘴。”
“哼,你就是野雜……啊……”
小賴氏話還沒有說完,安寧就用小石頭子砸中了她的嘴巴,痛得她嗷嗷直叫。
“你敢打我?”
“打你是輕,惹火了我,我讓你跟你姐一樣。”
“你?”小賴氏想到賴氏的慘狀,心裡發寒,可她又不服這一口氣,心想家裡不是有一個瘋婆娘們,看她回去不整死那瘋女人。
“安樂,回家!”
“姐,不是要去打柴嗎?”
安寧看了小賴氏一眼,“不了,省得有人去咱家咬人。這年頭啊,到處都是會咬人的狗,娘一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
小賴氏氣白了臉,眼角一掃,看到里正從上面走了下來。
“二叔,你給侄媳婦評評理,瞧瞧這兩個野雜……哎喲……”小賴氏捂着嘴,痛得吡牙咧齒,“她就是這樣欺負我的。”
“行啦!”嚴大海輕瞥了小賴氏一眼,然後一臉嚴肅的看着安寧姐妹,“安寧,受了欺負可以來找里正,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動手傷人,這樣恐怕不太好吧?”
安寧頷首,淡淡的道:“里正這話有失公允,事發突然,如果不還手,等里正知道時,怕是我們姐妹已成了一抹冤魂。前天,我被打得岔了氣,還被埋了,如果不是老天有眼,下了場大雨把我從泥坑裡衝出來,怕是我早已屍埋黃土之下了。昨晚,如果我不還手,怕是我和我妹,我娘都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了。里正說,有冤打你,可你能時刻護着我們?”
嚴大海蹙眉,目光銳利的端睨着安寧。
他怎麼不知道,這個丫頭口才竟如此了得?
“還有,剛剛明明是嚴嬸子故意把安樂給撞了,自己做了虧心事,樹枝勾住了她的箢箕,她又賴到了我們姐妹的身上。一口一個野雜種,我若是再無動於衷,怕是老天都要罵我不孝了。畢竟這話面上罵得是我們,可實質罵的是我爹孃。里正是牛角村出了名的孝子,這事如果發生在里正身上,裡面覺得可以一笑而之,那安寧也願意不計較。”
嚴大海移目,怒瞪着小賴氏。
小賴氏心下一驚,忙解釋:“二叔,這事不是這樣的,明明就是她踢了我。我這纔沒站穩從上面滾了下來的,你瞧瞧這一地的紅薯。”看着嚴大海蹙眉的樣子,小賴氏心裡急得貓抓似的,“二叔難道不相信我,卻相信兩個外人?”
“閉嘴!”
嚴大海一聲冷喝,罵道:“別以爲我不知你做了什麼,剛剛的事情我可瞧得一清二楚,你是怎麼欺負人家的,怎麼罵人家的,我看得見,也聽得見。我告訴你,就你被打了,這是活該。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一樣撕了你的嘴。”
“二叔,我?”
“再惹是生非,我讓山子休了你。”
“二叔,你…我……”
“以後,叫我里正。”嚴大海繞過小賴氏往山下走。
“里正。”安寧喊住了他。
嚴大海扭頭看着她,神色不悅的道:“還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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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里正!如果以前安寧還不太瞭解里正的公正的話,那麼從現在開始,安寧知道遇了事要找里正。里正,謝謝你!不知安寧能不能再求里正一件事?”
“說吧。”
“家裡已沒有柴禾,安寧要帶着小妹上山,可安寧又不放心,生怕有人……”說着,她看了一眼小賴氏。
嚴大海瞧着她們,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放心!若是有人敢上你家門去欺負你娘,我一定不會輕饒。”說着,他還警告性的瞪了小賴氏一眼,小賴氏連忙垂下腦袋,打消了心裡的盤算。
“謝謝里正,里正真是一個好人。”
安寧牽着安樂,轉身上山。
不上山砍些柴禾來烘猴頭菇的話,估計後天不能拿去鎮上換錢。
小賴氏看看這邊往山上走的人,再看看那邊往山下走的人,氣得直跺腳,“啊……”她用力吼了一聲,憤憤的拿着箢箕去撿散落的紅薯。她一定不會這麼就算了的,一定。
安寧,你這個野種,我跟你沒完。
小賴氏挑着箢箕,罵罵咧咧的下山。
“真是好玩。”
一藍一灰從一旁的大樹上跳了下來,孟晨曦推開白虎鉗在他腰上的手,“你說說你,沒事幹嘛把爺藏到樹上去?害我沒看清那姑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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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翻了個白眼,“爺,人家雲英未嫁,你看那麼清楚幹什麼?也不怕讓人家閨譽受損,將來在婆家日子不好過。”
“你倒是替人家想得遠啊?”眸光忽暗忽明,孟晨曦意味不明的打量着白虎,白虎被他瞧得頭皮發麻,嘀咕:“爺,我不是那意思,只是瞧着那姑娘也沒容易,爺……”
“得啦,得啦!你就說你憐香惜玉了,這不就是成了。”孟晨曦伸手照着他的後腦勺拍了一下。
白虎摸着腦袋,看着走在前面的人,不禁想起自己學成下山後保護的那個四歲小男孩。誰敢相信,當年的小暖男,如今卻是以欺負他爲樂。想想當年的小不點,如今長得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白虎不由感慨歲月如梭。
“爺,你等等我。”
白虎回過神來時,孟晨曦已在前面拐彎,消失在他的眼前,他急急的追了上去。
孟晨曦一邊走,一邊沿路尋找。
他聽到消息,說是這一帶有太歲,便想來看看。太歲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是一種極滋補的,他想尋回去給孃親滋補。當年,孃親怔上雙胞胎妹妹時,因爲夜遊玉田江,導致體內積寒,後來生產時血崩不止,如果不是孃親身懷武功,體質比一般人要好,估計當時就沒了。
孃親的身體自此開始一直不見好,而這也成了孟晨曦心頭上的一件大事。
妹妹們六歲時,爹爹便退隱朝堂,陪着孃親,還着妹妹們雲遊四海。
他沒有跟着去,而是一直尋找着傳說中的太歲。
“白虎,仔細點看,我給你看的圖,你還記得吧?”
“記得。”
“那就好,走吧。咱們找找去。”
“是,爺。”
……
那邊,姐妹二人進了林子就開始拾柴禾。
安樂還是有些擔憂,不時的看向安寧,欲言雙止,“姐,你當真不喜歡峰林哥?你以前還繡了荷包給人家的,再說了,峰林哥對咱們也是很照顧的。平時,村裡的孩子有誰欺負我,峰林哥總是爲我出頭。”
她對安寧在小賴氏面前說的話,一直耿耿於懷。
在她看來,嚴峰林將來是要考秀才的,在村裡也算是有學識的人,嚴峰林的才學,施安寧的美貌,那就是郎才女貌,不成一對,實在可惜。不過,嚴家的小賴氏,也的確不是好相處的。
安樂一邊覺得可惜了,一邊又覺得不成也挺好。
總之,挺矛盾的。
“等等!你說我以前給他繡過荷包?”安寧打了個冷顫。
安樂點頭。
柳眉緊皺,安寧有些生前主的氣,既然我代你活了下來,你也該給我一點記憶吧?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就是白癡一樣。那個嚴峰林,她記得,但卻沒有任何好感。
當時,他一副被嚇到的樣子,讓她忽略了他事後的狂喜。
那樣的表情,他真的喜歡前主?
不靠譜。
再說了,他有一個小賴氏那樣的娘,這就註定是她和他的不可能。
“以後,不要再提嚴……他了。”她連名字都忘記了,還提什麼舊情。
安樂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哦,我知道了。”
“快點拾柴吧,咱們早點回去,省得娘在家裡擔心。”
“好,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安樂在一邊叫了起來,“姐,這是什麼花啊?好漂亮啊。”
安寧走過來,擡頭朝樹幹上看去,雙眼不由放亮,“那是石斛。”她走到大樹下,放下柴刀,看着那懷抱不過的大樹,深吸了幾口氣,“安樂,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把它弄下來,咱們移到院子裡去種。”
石斛一般採用貼石或貼木栽植。在院子裡,她可以搬些石頭鑿出凹穴,用牛糞拌稀泥塗一薄層於種蔸處塞入石穴或石槽,讓它能安穩的長在那裡,不脫落即可。
石斛既能當觀賞的花,也能當藥材,移回去住,她覺得挺好的。
“姐,太高了,你不會爬樹。還是別去弄了。”
“不行!”安寧搖頭,她纔來這裡兩天,可卻已經窮怕了,碰到一切可能會掙到銀子的東西,她都不願放棄。
一家大小一起餓肚子,這種感覺太讓她挫敗了。
安寧繞着大樹轉了個圈,然後決定爬上一旁的樹,再從那裡過這棵大樹。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安寧終於把石斛拔了下來,可她往下一看時,卻不禁雙腿發軟了。好不容易返回剛剛靠近旁邊那樹的位置,她卻發現自己已經沒膽子再跨過去了。
“姐,你是不是害怕啊?”
安樂仰頭看着她,見她猶豫不決,不由的擔心。
安寧不敢低頭看下面,心想,怎麼以前不知道自己恐高啊?她一屁股坐了下來,死死的抱着樹枝,“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我坐着休息一下,待會就下來。”
“哦。”
安樂一直擡頭看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掉下來。
林子外,孟晨曦停了下來,遠遠的看着樹上的人兒,“白虎,到了你英雄救美的時候了。”
白虎望去,淡淡的別開了臉。
“我去那邊看看。”
不上他的當,每次拿他來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
“欸。”孟晨曦大喊一聲,可白虎已不見人影,安寧和安樂齊齊朝這邊看來,孟晨曦聳了聳肩膀,從外面走了進來,“姑娘,需要幫忙嗎?”
“不需要!”安寧一臉冷淡。
“好吧!當我沒說,那我就還先了。”孟晨曦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安寧手中的石斛,問道:“姑娘,你上樹是爲了那石斛?”
“你認識石斛?”
“當然!我可是一名大夫,怎麼可能連石斛都不認識?”
安寧一聽他說自己是大夫,便問:“你是開醫館的?”
“對啊。”孟晨曦點頭。
他的【永康醫館】的確是佈滿大晉各地,就連這個平山鎮和寧河縣裡都是有分鋪的。
安寧聞言,連忙起來,一時忘記了害怕,拿着石斛利索的跨到旁邊的棵樹上。樹枝劇烈的晃了幾下,樹下面,安樂尖叫一聲,雙手捂住了眼睛。
砰的一聲。
安寧尖叫一聲,從樹下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