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梓焱!”蘭花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神情比起方纔看到自己父親突如其來的變化還要茫然,還有那麼一點點不知所措。
眼前的雲梓焱,如若初見時的模樣。那一個灑滿陽光的清晨,長袍如魔發如墨,眸深若海,頃刻一笑間,叫人心亂如麻,且甜如蜜。
“傻女人,發什麼愣?”耳邊傳來一如既往溫溫淺淺的聲線,將蘭花呆愣着的眼神拉了回來。
擡眸望去,場中的雲梓焱泰然自若地揹負雙手,雙眸似乎不經意地朝她的方向掃來,不曾見其啓脣,聲音卻如清澈的泉水般在她耳邊響起。如今的蘭花,再也不是以前的井底之蛙,修習了弄玉決後,對古武的感觸更深。傳音之術,非內力修爲頗有底子的人方能修習。
從李家倉庫和聖光廷的阿瑟發生矛盾後歸來的那個晚上,兩人猶如第一晚相遇時候的裸裎相對,雲梓焱身上的異狀讓蘭花此刻想起依舊心有餘悸。再怎麼後知後覺,蘭花也知道雲梓焱的身上,怕是出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機緣,極其可貴而危險的武學機緣。
只是蘭花並將這份機緣歸功於雷炎宗對雲梓焱的悉心教授。原本蘭花還擔心雲梓焱到如此年紀才踏上武學之路,根骨已然定型,怕是潛力有限,難有成就。可如今看來,烈火宗不僅傾囊相授,而云梓焱也着實有讓他們看中的悟性和慧根。當日無法解釋的異變,雲梓焱定然是激發了體內隱匿的潛能。要知道對習武之人來說,危險同樣意味着機遇,多少人終極一生的悶頭苦修,有時候甚至抵不過別人片刻間的靈藥入體或者天賦潛能的瞬間爆發。
蘭花料想此刻的雲梓焱,定是度過了那個坎,她的雲梓焱,很有可能就此踏上一個新的臺階,真正成爲一個像自己一樣不折不扣的屬於異能界的武林中人。
在目測了方纔自己父親認親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之後,想想自己那在鄉下老實巴交甚至有點溝通障礙的父親,竟然就是那個當年叱吒風雲,一跺腳武林震三振,打個噴嚏也能讓江湖色變的第一世家第一高手楊六郎,對於雲梓焱此刻的變化,蘭花的心裡承受能力無疑加強了不少。
蘭花甚至想到如今有了真正的家,有了父親的支持,對於烈火宗在不遺餘力教授雲梓焱的恩情上,也有更多的能力報答人家的知遇之恩。
只可惜蘭花自顧想着,根本就沒有看到,在雲魔神出現的那一刻,雷炎宗的布宗主面色潮紅,喘息不止,眼神那個火熱,簡直就跟看着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娘子脫光了一副極盡誘惑地站在他面前一樣灼熱和衝動。
整個雷炎宗的門人,一個個胸部的罩杯仿若漲大幾號一樣,挺得那個叫抖擻,那個叫玉立。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場中的雲梓焱。今日,很可能就是雷炎宗真正名揚武林的契機!
雷炎宗門上下心裡幾乎都在叫囂這樣一句話:觀我雷炎宗素來以悍匪之稱行走武林,今日,讓你們這些鄉下巴子看看,咱雷炎宗的匪頭,那也是高格調,高檔次。君不見其一笑春暖花開,揮手雲紗曼舞,擡頭素月清風,最重要的是,眼睛睜着,星光失色,眼睛閉着,也容不得你放肆!雷炎宗上下轉頭看向那眼睛如毒蛇般陰冷的作騰大人,心中盡皆冷哼一聲,“叫你橫,叫你向着我家祖宗的老丈人發橫,一會從你這乾巴老頭身上剔下的肉絲沫兒估計比你臉上的褶子還多。
隱匿於人羣中的肥姨,原本懶懶散散坐着的身軀猛地一挺一直。楊宗武的出現帶給她的,也僅僅是一點驚喜和訝異罷了。可雲魔神的出現,卻讓肥姨多少年來早已堅若磐石的強者之心猛地一跳,全身上下寒毛直豎。多少年了,多少年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無力突然間襲來。即使是當初面對瑪羅族的那位最強者時,她心中升騰而起的也唯有熱血和憤怒,從未像今天這般有種不可抗拒的心悸。
至強者!絕對的至強者!她自問已然立於異能武林之巔,卻依舊看不透眼前這個一臉無害的年輕人。要知道在境界上,只要相差不大,都能彼此感應到對方的深淺,這是屬於武者之間特有的感應和危機感,到她的這個層次,就算是楊宗武,作騰大人,她都能夠看出個潛在的威脅,判斷出強弱來。
可如今,這個叫雲梓焱的年輕人就站在她的眼前,猶如一片靜謐自由的大海,臉上的微笑宛若晴空暖陽,讓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可看在眼裡,肥姨卻猶如墜入萬年的寒冰冷窟,平靜的大海,洶涌狂暴起來,其摧毀破壞之力,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肥膩突然記得當日熊大將蘭花送來時的口不擇言。熊大的臉色漲得跟吃了春藥似的,語無倫次得跟死了熊二一樣。她的全副心神都在蘭花的安危上,對於熊大提到的雲梓焱的話題也是不耐地揮揮手,截斷了他的話。而此刻,回想起當時的一幕,肥姨幾乎可以後知後覺地肯定,熊大很有內涵地說了不要讓內力高手爲蘭花療傷,讓她自行突破的話,百分之一千是雲梓焱吩咐的。
肥姨握緊的拳頭漸漸鬆了下來,看着雲梓焱是越發地順眼起來。真有種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難怪楊宗武那牛脾氣現在居然幹喘氣,被自家未來女婿這麼調侃,連個屁也不敢放,有趣,實在是有趣得緊哪。
場中衆人,形色各異。
雲梓焱出現的瞬間,阿瑟的雙手青筋盡顯,俊朗的面容竟有絲猙獰了起來。梵卓那常日裡掛着的笑容早已凝結於嘴角處,眼神閃爍莫名。艾塔兒反倒千嬌百媚地舒展了一□子,噙着一絲饒有興致的微笑,眼中異彩連連。
至於對雲梓焱的的根底早已有些猜測的李珍兒,青城劍派的向清厲向掌門自是不用多說,李珍兒一臉癡迷,向掌門凝神以待。
而場中認識雲梓焱的人,尤其是方纔在長輩面前將雲梓焱惡貶一頓的陰月,看着場中那個早已當仁不讓成爲焦點的雲梓焱,頓時呆若木雞。
“月兒,這雲梓焱,莫不就是你方纔所言及之人?你不是說楊宗武的閨女找了個不值一文的窮小子麼?這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門內的長輩壓低聲音,言語中盡是不滿和責備。
“這?”陰月俏臉煞白一片,“這,這根本就不可能?”陰月喃喃出聲:“我們一定是搞錯了,看錯了。”
似乎爲了印證陰月心中的不確定性,蘭花的聲音帶着一絲薄責,有點怯生生,有點羞澀,有點嗔怒,悠然傳來。
“雲梓焱,你怎的還不快趕緊過來?我爹的事情自有我爹和楊家做主?你湊熱鬧還真湊上癮了!”四目對視,蘭花的眼睛眨了眨,張脣卻不出聲:“過來!別傷了自己!”
蘭花的聲音剛落,場中緊凝的氣氛瞬間舒展了開來,彷彿在場絕大多數的人都同時深呼出一口氣般。
除了幾個稍知雲梓焱根底的人,絕大多數的人,包括楊老爺子在內,內心豁然開朗。
衆人心中幾乎不約而同地欣然覺得,方纔那凝氣成形,叫人心悸膽顫的拳頭,定是出自楊宗武之手。這年輕人的出現的時機和方式,只是巧之又巧,造成了大家的誤解和錯覺。畢竟大家方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作騰大人和楊宗武的對決上,根本分不出神來關注是否有人進出走動。
要知道方纔雲梓焱的出現,那可崩山塌地拳頭的突如而至,猶如一塊從天而降的隕石,砸得衆人心海翻騰,瞠目結舌。
如此年輕便能成就凝氣成形的境界,這在古武界的歷史長河中,聞若未聞!在場之中,不乏而今古武異能界裡的天之驕子,可有哪一個,能夠在如此輕的年紀便成就如斯?即便是最爲驚採絕豔的楊宗武,在這個年紀,於凝氣成形,也有一步之差吧!
蘭花的話,尤其是最後一句脣語,卻讓在場很多很多人的心理,驟然間平衡了,舒坦了。原來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武林雛兒而已。
眼見爲實,可現實中卻不乏有很多人選擇不去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選擇去相信自己內心喜好的傾向。
“這男子長得倒是一表人才,氣質風度亦是不弱,膽量勇氣也可嘉。”陰月身邊的那位長輩施施然一笑,“若剛纔那一拳真是他發的,那可真要從孃胎裡就開始練功,練得還要是最爲頂級的功法才成。”
陰月身邊這位長輩所說的話,當真是在場所有人的肺腑之言哪。若小小年紀便真有此成就,那在場所有的武林高手,幾十年的潛修苦練都練到狗身上去了,而現場所謂正在崛起,與之同齡的武林新秀,更可以一頭栽進洞裡,直接把自己埋了了事,省得丟人現眼。
陰月身邊的長輩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即便大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場中,依舊把這話聽進了耳朵裡。
不少人輕輕一笑,點點頭以示贊同。唯有向清厲和金昊的眼中有一閃而逝的狼狽和無奈。而雷炎宗的布宗主,卻是冷哼一聲,“人模人樣,偏偏長了雙狗眼。”
“你?”*宗的長老頓時噎住,臉漲得通紅。布曉凜說此話的時候並未看着他,雖說方纔數十人就自己開了口,可就此朝布曉凜這老瘋子發飆,也是得不償失的事情,想想不由地生生嚥下這口氣。
*宗長老卻不知道自己可謂是歪打正着猜中了。雲梓焱着實是從孃胎裡就開始練功。當初他老爹雲橫熙被人暗算,受到神秘噬魂匕的吞噬,雲橫熙不惜代價,將其一身堪稱巔峰的雷炎功力,輸入了有了身孕的愛妻桃花體中。雲梓焱三兄弟從孃胎裡就被雷炎功法溫養,其根骨潛力,真可謂是得天獨厚,其中又以將噬魂匕力量攝入體中的雲三公子爲最。
蘭花的話讓楊老爺子聞之一動,寵溺地摸了摸蘭花的頭髮,“女心外向呀,你這丫頭,小男友一出現,你倒是比方纔還緊張。”
老爺子的修爲在古武中亦是數得上號的。雖說對於雲梓焱如何突然現身他老人家也有點惘然,但方纔宗武一戰吸引了自己全副心神,疏忽了周圍的一切也在情理之中。楊老爺子定下心來,*宗長老的話倒也是附和了他心裡所想。試問這天下,還有誰能比得上他家的老六這般天資卓絕,獨一無二。
聽着蘭花的話,老爺子身邊的楊宗文笑了笑,說道:“老爺子,咱家蘭花的眼光可不差。雖說論武道修爲這小子可能沒有咱家蘭花天賦異稟,但瞧他從容之姿,大貴大勇之氣,前途亦是不可限量哪。”頓了頓,楊宗文的身子朝前傾了傾,“老爺子,這樣也好,一個主政,一個主武,文武雙全,夫妻同心,倒不失是一件美事。“
楊宗文身處政界,呼風喚雨不知多少年,看過叱吒風雲的人物無數,其眼界之高,眼力之犀利,自然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而云梓焱的出現,讓他內心暗暗驚歎不已。這年輕人站在那裡,棱角分明的冷峻多了幾分疏狂和不羈,怒而若笑,深邃的雙眸,眼神中有着他獨特的疏離和高貴。若非如今東華早已沒有皇族的存在,楊宗文都不禁要懷疑這是哪個皇族的子弟微服出訪。
不,應該說,就算是紅島這些皇族尚存的地方,也找不到一個能夠像眼前男子這般,竟讓他楊宗文這樣手握權柄多年的人也感到暗暗心悸吃驚。唯有古老而高貴的世家,代代相傳,有着匪夷所思的底蘊和積攢,才能培養出如此人物!
楊宗文的眼光不可謂不毒辣,雲梓焱的出身,與他心中所想的,也幾乎一般無二了。楊老爺子是關心則亂,而對於楊宗文來說,眼前的年輕人,怕是沒有自家老爺子和小侄女所說的那樣簡單。
不過就算是雲梓焱是一個極其普通之人,只要蘭花是真心喜歡他,而他又能一心一意對待蘭花,在經受楊宗武當年離開所帶來的影響下,楊家也斷然不會棒打鴛鴦,讓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天才又對家族興起疏離背叛之心。楊家有這份自信和能耐,就算是普通人,楊家也能讓他獨當一面,步步高昇。
楊宗文思想間,老爺子已經開口了:”雲小子,你便暫且先退下來,和小蘭花一起在我身邊觀戰。等此間的事了結了,我們楊家再好好聚上一番,慶賀我們楊家終於一家團圓。”
楊老爺子的話無疑是肯定了楊家願意接納雲梓焱,更是無疑印證了蘭花在他和楊家心目中的地位。要知道像蘭花這樣的世家子弟,尤其是作爲未來的掌舵人來培養的核心子弟,即便是開明而通情達理的世家,婚姻大事也往往需要考慮平衡各方面的利益。
當在座的很多人聽到*宗長老的那句話後重新用看普通人的眼光審視雲梓焱的時候,他們便很難相信,楊家居然對蘭花這個看起來荒唐可笑的選擇毫無異義,甚至持支持態度。這其中固然有因爲楊宗武迴歸之後信心大增,更多的則是因爲楊家對蘭花的看中,已經達到了寧願妥協讓步也決不能讓她心生間隙的程度。
若是雲三公子知道自己在衆人的眼中只是一個靠取悅女人而成功入贅楊家的男子,不知道會不會直接在此焚地三尺,宣告自己的赫赫雄威。
正當衆人以爲雲梓焱會順勢而下時,卻聽到楊宗武冷哼一聲,頗爲不滿地低喝一聲:”小胖子,還不趕緊給你六叔搬張椅子來,沒看到你六叔現在身負重傷,手無縛雞之力了麼?人家都陣前換將了,老子一個半殘障人士,難不成還要連拼兩場不成?誰半途攪局的誰負責到底。”
楊宗武說完,還不忘氣哼哼地瞥了雲梓焱一眼,隨後一轉頭,朝楊家子弟中一個胖嘟嘟的年輕人看去。
那年輕人在楊家一排身材挺拔長相俊俏的小夥子中也算得上是異類,長得就是一個邊大胖的縮小版。楊宗武的眼神一瞄來,胖小夥打了一個機靈,隨即胸膛一挺,忙不迭從身後搬來一把扶手椅,一臉敬意地將椅子放在楊宗武的身後。胖子鞠了一躬,“六叔,我也是排行第六,我叫楊真宏。”
楊宗武大大咧咧地坐下,回頭瞥了楊真宏一眼,”楊家的教頭都白吃飯的麼,怎的訓出你這一身肥肉的傢伙。回頭跟着我練三個月,你要不能把你那水桶似的腰身給練得看見肋骨來,你也就別再叫我六叔了。”
楊真宏愣了愣,隨即臉上涌現出一股狂喜之色來,腰腹猛地一收,大聲一喊:”保證完成任務,多謝六叔!”
楊真宏屁顛屁顛地跑回隊列之中,迎接他的是隊中其他兄弟豔羨的眼光,不少人更是低聲道,”死小胖,你這肥豬身材倒是佔了便宜,六叔一眼就看到!”
各人心中感慨,目標大還是有好處的呀!像他們個個身材勻稱,六叔又暫時不曉得他們各自的名字,找下手肯定是喊身材特色最鮮明的楊真宏。這胖子能讓六叔喊去特訓,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衆人不知道的是,幾個月後的楊真宏,一身的肥油真的讓他們最爲敬仰的六叔給蒸乾了。可憐的一代高手楊宗武同志,把他在自家未來女婿指點下所受的憋悶和委屈,化爲滔滔怒海,全部傾瀉在楊家這幫視他爲神明的小子身上,使得楊家的綜合古武水平,在楊宗武歸來後,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楊宗武的話使得老爺子等人明顯一愣,老爺子幾乎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你不上,誰上?”老爺子回過神來臉頰一熱,堂堂楊家一羣后輩,從六子回來之後,怎的好像自然而然便退化成了肩不能挑擔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似的,全指望老六抵禦外侮,重振家威了。真讓人笑話他楊家。
楊宗武聽了老爺子的話,原本緊繃繃挺拔的身子一放鬆,整個人舒舒服服地靠躺到椅背,方纔瞪圓了的虎目懶散了下來,朝雲梓焱的方向一瞥,“我護得了自家閨女一時,也護不了她一世。想從我手裡把閨女接過去,就得有誠意一點,先把眼前這個燙手山芋接過手了再說。”
楊宗武作勢朝老爺子的方向一瞄,對着雲梓焱努努嘴“我家閨女喜歡,我滿意是一回事,老爺子看你順不順眼,楊家的兄弟姐妹們挺不挺你,不是還沒着定論麼?你光站在那裡裝斯文,難不成你以爲做我楊家的姑爺都是隻吃飯不幹活的?”
看着蘭花咬了咬下脣,眼中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她的異能的特殊性讓她對能量的異動有着超乎其他強者的敏感。方纔那普普通通的一拳,雖說與老爹站着的方向一致,但卻着實不是出自老爹之手,因爲當時的他,隨着作藤的出手,全身的真氣一凝,根本來不及迸發。
蘭花看着雲梓焱的眼神越發的複雜,難道,難道真的是?似乎爲了迴應蘭花心中的懷疑,只聽得雲梓焱颯然一笑,笑聲猶如那靜謐的演奏大廳裡突然撥動的古絃曲調,清澈悠遠,讓人不禁爲之側目。
雲梓焱略微側頭望向楊老爺子的方向,略微低頭彎腰,謙謙君子那低沉溫柔的聲音傳來:“紅島一行盡數斬殺於此,三個月後,紅島再無流沐一族,這樣的處置,老爺子覺得可好?。”
“啥?”老爺子幾乎下意識地回了這麼一個字。
說啥?在場衆人同時浮現一個荒唐之極的念頭,卻沒有人覺得可笑。這年輕人跟老爺子說話的時候,就像是跟女孩子一起吃晚餐點菜時一樣自然隨意,那彬彬有禮的態度,那清澈溫和的嗓音,那流轉着的眸光柔情,如同在細心詢問女孩喜歡的菜餚一樣。可問題是,他這話的內容更甚於刀光劍影,簡直就是趕盡殺絕的冷血狠厲哪。
要知道方纔楊宗武對佺大人的威脅也僅僅是若那流沐一族在場之人,盡數自絕於此,他便當此事已了,不再追究紅島餘下族人。而楊宗武提出那個要求是在作藤大人還未出手之前。若是知曉作藤大人的存在,怕是楊宗武也要稍稍拿捏一下分寸。
現如今作藤大人就站在離那年輕人不到五米的距離。那陰測測的眼神盯在他身上就如同要將他挫骨揚灰,那渾身上下散發的如幽冥厲鬼般的陰寒之氣,似乎隨時都能將人化成一灘毒水。即便是在四周觀戰的衆人,也無時無刻不分出一絲心神隨時警惕着作藤的異動。
在這樣一個可以稱之爲如泰山壓頂般的絕境之地,年輕人卻輕描淡寫,恣意從容地說了那樣一段話,若不是傻,那他一定是瘋了。
可問題是,這年輕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傻,也一點都不瘋,他的談吐氣質,很好,好得很!
似乎爲了印證大家心底不願相信的那種荒唐想法,楊宗武撇撇嘴,毫不客氣地說了一句:“還湊合!”
看着一雙雙轉而投向他的眼睛,睜得如同要在他身上瞪出幾個洞一樣,楊宗武心底頗爲不忿地想着,“難道不是還湊合嗎?就是動動手殺幾個人,看這小子平時對我的態度是對老丈人的態度嗎?看我閨女全身上下,素得就跟顆白菜一樣,一件像樣的飾品都沒有。就算咱家再不貪圖富貴,那不也是不夠心疼心細憐愛我家閨女嗎?好歹楊家也是家大業大,這小子就一孤家寡人,全副身家除了人還像樣點,一點家底沒有,配得上我家閨女嗎?哼!”楊宗武越想越理直氣壯,“手腳快點,沒看老爺子已經坐了大半天,腿腳都坐僵了。”
楊老爺子微張的雙脣緩緩閉上,壓着的一口氣呼出,看着雲梓焱的眼神越發地深邃,沉沉的聲音道了一句:“一切由你主意。”
話音剛落,一股冷肅蕭殺驟然襲向衆人心頭。
噗的一聲,輕微得猶如水泡被戳破,循聲望去,所有人的心窩子仿若被冰箭生生戳了一下般,冷得發疼!
原本還在場中的流沐春,佺大人,還有仍就座於座位上同爲紅島的餘下三人,無一例外,心窩處被穿透出指頭大小的洞。
還未看清楚幾人臉上那訝異,驚恐,迷茫不知的神色,胸口處的指洞,沒有半絲鮮血淌下,沒有刀劍刺入人體時留下的骨渣碎肉,乾淨,利落,空洞得猶如他們身體本來的一部分。
而大家還未來得及細看究竟,那洞口仿若突然擴張的黑洞般迅速向全身蔓延。
詭異得叫人終生難忘。待衆人感覺臉頰處微風拂來的一絲涼意,場中不復存在的六人,只有地上,座位上那一堆與塵土無異的灰燼,讓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
原本坐在紅島周圍的人,只聽得幾聲驚叫,竟有幾人被這詭譎的一幕嚇得閃開了身子。
衆人扭着發硬的脖頸看向場中的年輕人,只見他雙手自然垂於身側,手指隨意地彈曲舒展了幾下,聲音依舊平和冷靜得叫人打顫,看着之後蹬蹬連退三步,驚詫忌憚浮於眼底的作藤:“自己動手,尚留一副全屍,我動手,屍骨無存。”
什麼叫殺人不見血,什麼叫□裸的威脅還要人家感激涕零,眼前不明來歷,不明身份的年輕人正詮釋着這些手段的精髓。
大多數人的腦子根本轉不過來,紅島來人,與他們修爲相當,像佺大人,流沐春等的身份更是不低,方纔還在場中表現出不俗的戰力。可如今,卻與地上的塵土混爲一起。
電光火石之間,沒有絲毫的憐憫,猶豫,可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就像碾死幾隻螻蟻一般,剎那間五條消失的人命,曾經對別人生殺予奪的人命,竟在這年輕人的心裡,泛不起一絲波瀾。
莫說他人,就連早已知根知底的向清厲和布曉凜等人,此刻亦是錯愕愣然。
看着楊家衆人早已失神到呆愣的神情,楊宗武心底連抽幾下:“若問起殺人的技巧,手段,心態,反應,他楊宗武就沒見過比雲梓焱更不是人的人!他和自家閨女拼死拼活幹了兩場硬戰,如今大家記得的,就是這臭小子嘴角那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溫吞淺笑。”
作藤死死地盯着雲梓焱,噬鬼刀發出陣陣雜亂驚恐的低吼。
旁觀中的艾塔兒,臉上的微笑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警惕。
艾塔兒朝身邊的幾個跟隨着微微點頭,狠狠瞪了作藤一眼,心罵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這才緩緩輕笑一聲。
銀鈴般的笑聲,成功地在這平靜的詭異一幕中將衆人的眼神勾來。
艾塔兒望着雲梓焱,絲毫不掩飾對其的欣賞和歡喜之情,脆聲道:“當日在李家藥店,你把那些珍貴的藥材讓與我,今日,可否再承我一個情,把作藤讓與我處置?”
女人嬌媚親暱的聲音,帶着一絲撒嬌的趣意,不由地讓人浮想聯翩,眼神朝艾塔兒和蘭花之間來回晃。
自古英雄美人愛,眼前這美人,看起來可是相當有份量。
作者有話要說:內疚與慚愧無法言表。消失的狀態何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