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在小院內等了不多時,馬昂終於到來。
沈溪打量着風塵僕僕的馬昂,皺眉問道:“馬兄弟,你這是從何處而來啊?”
馬昂趕緊回答:“卑職乃是自家中趕來,大人是要問周當家下落嗎?卑職也在找,不過最近確實沒有他的消息,莫不是被仇家盯上了?卑職現在於前軍都督府候缺,沒有大人的吩咐,卑職無法鞍前馬後爲大人效命。”
馬昂明白周胖子失蹤這件事對他的影響,畢竟他是周胖子介紹來的,如果沈溪有所針對的話,很可連他也一起怪責。
沈溪道:“本官對周當家下落不感興趣,他喜歡玩躲貓貓,就繼續藏着不出來吧,本官是想給你安排個差事,讓你可以有所建樹。”
“大人,卑職願意領命。”馬昂顯得很熱切,估計早就對這種無所事事的布衣生活厭倦不已。
沈溪一擡手:“那裡有個沙盤,你過去看看,是否能看懂。”
馬昂站起身,走到沈溪所指的桌子前,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這是什麼玩意兒,畢竟沙盤這東西雖然歷史悠久,但在軍中卻從未普及過,沒有人解釋的話,普通人很難領略其中奧妙。
沈溪道:“這是京畿之南地形……一馬平川,各城塞都在上面有標註……你可認字?”
馬昂羞慚地道:“舍妹讀書不少,卑職則一心軍旅,識字不多。”
都是一家人,男人還不比女人有學問,沈溪暗自琢磨這馬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想半天不得要領後,他直接道:“本官准備派你去山東平響馬。”
“啊?”
馬昂一聽馬上開始打退堂鼓,讓他掛軍職他願意,但讓他領軍平響馬上一線戰場的話,他就不那麼願意了。
沈溪臉色一沉,問道:“怎麼,感到爲難了?”
馬昂回道:“卑職一直都在西北邊軍中供職,對於中原地形地貌不那麼瞭解,就怕……誤了大人您的事情。”
沈溪看出馬昂有退縮之意,畢竟像他這樣的將領,大半都未曾經歷戰爭洗禮,平素又貪生怕死,想讓他們鼓起勇氣打仗,好比趕鴨子上架。
沈溪微微搖頭:“中原之地,地勢平坦,對於地形地貌不需要作太多功課;再者,本官不是讓你一個人前去,你只需聽命行事便可……本官准備以新任僉都御史、山東巡撫胡璉爲帥,需要幾名將領輔佐……你不願意去?”
“胡大人!?”
馬昂聽到胡璉的名字,眼前一亮,連忙道,“胡大人之前在宣府抵禦韃子犯邊有功,在九邊威望甚高,能在他手下效命,卑職自然願意。”
沈溪見馬昂前後如此大的反差,便知道這是個投機主義者。
這樣的人根本不能指望委以重任,沈溪心想:“本來想試試你的本事,現在看來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就怕到時候你的失常發揮給三軍帶來負面影響。”
沈溪道:“這次出兵南下時間不會很長,但最遲明後天就會出發,大概兩三個月回來,因爲開春後本官就要着手準備出征草原。”
馬昂一聽更爲振奮,之前回避之色消失不見,握緊拳頭道:“若能追隨陛下和大人,成就平定草原的千秋偉業,卑職定竭盡所能。”
沈溪搖了搖頭:“光嘴上說沒用,本官更注重實際能力……如果這次你在平地方亂事上能立功,本官可以保證提拔和重用你,若是你發揮不佳,甚至臨陣脫逃,到時候可能你就要以士卒之身前往草原!”
本來沈溪想重用馬昂,讓這個在歷史上有諸多污點的人,可以在自己手下發揮不一樣的作用,一洗恥辱。
但在深聊後,沈溪發現馬昂沒有能力不說,還貪生怕死,如此一來沈溪不太想幫他,只是簡單敷衍了事。
因爲就算是荊越和胡嵩躍這些人,也沒聽說要去平個響馬就會緊張和害怕得主動退縮。
不過沈溪仔細回想了下,好像自己提拔起來的這些人,自信心都不是天生就有,而是他賜予的。
只要每場戰事都獲勝,自然而然就會樹立起自信,而本身大明對外戰績一塌糊塗,西北前線一直都是以防守爲主,難怪這班將領如此不堪了。
沈溪沒有多跟馬昂說什麼,他本打算讓馬昂進軍事學堂進修幾天,如今主動打消了這個念頭,先讓馬昂跟着胡璉去山東和河南一帶歷練一番,檢驗一下心性和水平,再說其他的事情。
一個時辰後,沈溪回到府宅,當日前來拜訪的人員名單已呈遞過來。
沈溪養傷這段時間,前來探望的人多若過江之鯽,皇帝來過,六部尚書除了禮部尚書白鉞因身體不佳沒來過外,其餘都來過,另外朝中但凡跟他有點兒關係的,也都前來拜訪,更遑論那些受過他恩惠的閹黨成員了。
朱起道:“老爺,之前御馬監張公公前來拜訪,聽說你不在便沒有進屋,說是之後還會再來。”
沈溪微微點頭,道:“若他再來,可以請到我書房……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朱起口中的“張公公”,是剛調任御馬監擔任掌印太監同時皇帝特別下旨提督東廠的張永。
在張苑調任司禮監後,按照司禮監掌印不能兼任御馬監掌印的原則,之前司禮監掌印有力競爭者的張永也就順理成章成爲御馬監掌印。
沈溪明白,此時的張永很鬱悶,之前沈溪曾給張永傳達過朱厚照想以戴義爲司禮監掌印,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在張苑和張永間做出選拔,最終以張苑獲勝告終。
沈溪也想見見張永,看看他想說什麼。
一直到入夜時分,張永才姍姍來遲。
對張永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太監來說,在京城擁有自己的府院並不是難事,而且晚上一般都不會留在皇宮裡。
這些大太監通常找民間女人照顧自己,結成名義上的夫妻,這比宮裡的“對食”要更像樣一些。張永到來時,臉上帶着些許滄桑,顯然因爲落選司禮監掌印一事,對他打擊很大。
見到沈溪後,張永倒沒有任何不敬或者怨念,向沈溪深鞠一禮。
“張公公客氣了。”沈溪還了禮,請張永坐下,張永好像打開話匣子,開始向沈溪倒起了苦水。
“……沈大人這麼快便痊癒,咱家心安了,若沈大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大明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子。”
沈溪搖頭道:“這世上少了誰,都照樣運轉,明日太陽也會照常升起。”
張永苦笑道:“沈大人,您或許不知現在宮裡的狀況,錢寧回來後,爲陛下找女人的事情都被其一人包辦,跟以前劉瑾當權時不太一樣,那時朝政以及爲陛下安排嬉鬧之事,都由劉瑾負責,而現在錢寧卻成爲陛下面前最得寵的人……關鍵他是正常人,儘管有人猜測陛下可能會讓他淨身,但始終只是在豹房活動,難以影響宮闈……”
沈溪大概想了下,心裡有些迷惑,暗忖:“你張永犯得着吃錢寧的醋?”
張永又是嘆息:“新近錢寧找了個女人回來,被陛下封爲麗妃,甚是得寵。由於麗妃乃是錢寧舉薦,故陛下對錢寧更爲器重,傳聞陛下暗中下令錢寧出任錦衣衛指揮使。張苑爲求跟錢寧競爭,給宮內各衙門下令,讓我們幫陛下找女人,由他進獻給陛下……這不是捨本逐末麼?”
沈溪道:“幾時發生的事情?”
“就是前天。”
張永道,“咱家跟張苑素來不和,他得勢後自然把咱家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這次更是攤派下來,讓咱家找十個女人……咱家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把女人找回來,他也一定會找種種藉口說不合適,再讓咱家找,讓咱家難堪!”
沈溪想了想,問道:“張公公準備到何處去找女人?”
張永苦笑:“還能去哪兒?只能給各地鎮守太監去信,讓他們幫忙留意一下,成不成只能看天意了。沈大人難道看不明白?劉瑾死後,所有人都想補他的缺,把陛下的信任還有朝中大權都掌握手中?”
沈溪沒說什麼,這種話其實不算禁忌,連謝遷也在說防止朝中出現第二個劉瑾,甚至很多人把他跟劉瑾相比。
張永道:“如今誰有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那麼高的地位?沈大人可不是權宦或者是那種宵小之人,沈大人是真正可以幫陛下匡扶社稷的能臣,上馬能擊賊,下馬作露布,朝中威望無人能及……如今文官都以沈大人馬首是瞻,沈大人卻無心朝堂爭奪,這才讓咱家覺得不可理解。”
沈溪搖頭:“爲官之道,在於民本,說那些朝堂勾心鬥角之事有何意義?”
張永湊過來,低聲道:“如果沈大人不想親自做的話,那些散碎事情可以由咱家代勞……錢寧和張苑之流,靠投機取巧而獲得陛下信任,自身有多少真本事?那個張苑,處置奏疏都靠內閣票擬,一點主見都沒有,拱手把權力交給內閣……難道大人您甘心被謝閣老左右?”
沈溪眯眼打量張永,大概想明白對方爲何會來了。
在張永看出,張苑跟謝遷交好,二人可說打成一片,而張永覺得沈溪一定需要在宮裡找個內應,他就適時出現。
沈溪道:“謝閣老怎麼說也是經歷幾朝的老臣,前朝時就爲先皇器重。”
“呸!”
張永直接啐了一口,似乎對謝遷很不屑,還有就是想借這種方式來獲得沈溪信任,他道,“謝於喬在先皇時做什麼,咱家清楚,沈大人也清楚,當時可說是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二人掌握朝堂話語權,謝於喬不過是個能說會道的兩面派罷了……他後來能得到先皇器重,還不是沈大人您在背後出謀劃策的結果?”
沈溪忍不住想笑,卻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失態,暗忖:“你張永簡直是玩火自焚,憑什麼認爲我不會把你的話告知於謝老兒?”嘴上卻道:“所以呢?”
張永試探地道:“以沈大人的能力,自然不用說,朝堂有沈大人在,就算是謝於喬也要靠邊站,若是陛下那邊……需要女人和一些玩鬧的東西,也沒有任何問題。以在下所知,沈大人曾送給陛下不少好東西,比如說皮影戲,又或者那些武俠說本,就算是先皇對您的武俠說本也是讚不絕口!”
沈溪皺眉:“這些事,你從何而知?”
張永道:“沈大人不否認便好,其實沒什麼好否認的,沈大人當時所處那個位置,如果不靠這些來跟東宮太子打好關係,又如何能到今日被陛下器重呢?天下間有能力的人不少,但像沈大人這般識趣、如此高瞻遠矚之人,卻絕無僅有!”
沈溪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問道:“張公公這次來,有所準備吧!”
張永一咬牙:“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咱家還有什麼好隱瞞的?沈大人,您只要一句話,咱家就願意投到您的門下。”
“咱家自信在找女人方面不比錢寧遜色,找來的女人也一定能在陛下面前得寵,就算是那些大臣家裡的妻女,咱家也有辦法送到陛下龍榻上。沈大人若要錢財,咱家也可以幫您去跟那些士紳說……咱家別的本事沒有,在宮裡這麼多年,多少有些人脈……”
“那你要得到的回報是什麼?”沈溪不動聲色地問道。
張永道:“不求回報!說要當什麼司禮監掌印,又或者什麼權傾朝野,都是糊弄人的鬼話,咱家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個張苑入宮才幾年?連內書房都沒進過,就當上司禮監掌印,屁點兒能力沒有,卻要我們對他俯首帖耳,他做的事情換個人都能做,因何讓他佔據高位?”
“沈大人的能力不在謝於喬之下,憑什麼要聽從謝於喬吩咐行事?如果沈大人可以當上吏部尚書,那朝堂上下所有事情,只要問您沈大人便可,至於首輔大臣是誰根本無關緊要,只要沈大人一句話,誰人敢不從?”
張永前來似乎就是爲了挑唆離間,聽到他這番話,沈溪不由皺眉,這些話雖然大致說到他心坎兒裡去了,但顯然張永只是個會動嘴皮的。
沈溪道:“所以張公公的最終目的還是要當司禮監掌印……到時候你想讓我來執領朝中文武,而你則以司禮監掌印的名義處置天下事,行之前劉瑾所爲?”
“絕無此意!”
張永信誓旦旦,“到那時,就算只是個普通的太監擔任司禮監掌印,也必會聽從沈大人號令,是誰又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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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天子感冒發燒,加上腰痛病又犯了,這一章是在非常痛苦的情況下寫成,接下來幾天更新視身體情況而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