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聽到“陛下”的稱呼,臉上涌現一抹笑意……他已經等這一天很久了。雖然父親突然去世心情哀慟,但可以登上皇位,獨掌大權,以後不再受人管束,想到這裡哀傷就不自覺減少幾分。
熊孩子有些發呆,開始憧憬起以後的“美好生活”。
“咳——”
謝遷清了一下嗓子,提醒朱厚照注意儀態,熊孩子這才反應過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恭敬問道:
“謝先生,那我幾時可以登基?莫非要等國喪結束?”
謝遷躬身道:“回陛下,不用等那麼久,如今正逢國喪,國無長君難安,經內閣協商,陛下今夜便在奉天殿行登基禮,屆時便將以九五之尊臨朝,處理國喪及朝中大小事項!”
朱厚照聽說自己馬上要登基,迅速將失去父親的悲痛拋到一邊,瞪大眼睛,感興趣地問道:
“具體流程是什麼,你先給我……給朕講講,朕不太清楚這些事情!提前瞭解一下,免得一會兒做錯事情出糗!”
對於朱厚照虛心好學的態度,謝遷無可指責,他不滿意的是朱厚照這種急着當皇帝而將先皇拋到一邊的心態。
一個皇帝連起碼的孝順都做不到,就更不懂爲人君治理天下了。
謝遷覺得,大明一向以孝義治國,作爲皇帝更是要以身作則。謝遷對朱厚照充滿擔心,畢竟這是個在糖罐中長大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危機意識,更不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
謝遷心道:“先皇剛病故,太子就以朕自稱,看來將來當了皇帝也不會因循守舊,很多事恐怕會做得很出格……難怪先皇對他有諸多不放心!”
謝遷道:“陛下不必擔心,稍後會有專人對您將要做的事情進行指點,流程較爲繁瑣,老臣便不在這裡詳加解釋了!等劉少傅前來,一切就會按部就班完成!”
這會兒謝遷不想惹麻煩,因爲他對劉健和李東陽做出的安排不瞭解,不方便裝好人先期進行指導。
朱厚照若有所思:“謝先生之後是否也會參與這次典禮?”
謝遷點頭,意思是自己責無旁貸,朱厚照馬上又追問,“謝先生,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朕是不是就可以以皇帝的名義,想提拔誰就提拔誰,想讓誰當什麼官便當什麼官?”
謝遷心說:“太子剛當上皇帝,甚至連登基儀式都沒進行,便想着如何提拔官員?這絕對是任人唯親的表現!我該怎麼杜絕他這樣的想法?不行不行,回頭要跟劉少傅和賓之說說,不能讓這小子胡來!”
因爲朱厚照這幾年胡作非爲沒多少威信,連朱祐樘臨終時也都說太子年少頑劣的話,謝遷自然也就不把太子當回事,至於劉健和李東陽,更是把太子當成孩子,從來沒想過該如何幫朱厚照樹立權威。
謝遷道:“陛下,一切還是等您登上皇位後再說吧,您得在乾清宮等上一段時間,之後會有人前來請陛下往奉天殿……”
此時謝遷已有些不耐煩,不想再跟朱厚照過多糾纏,準備去奉天殿那邊看看登基典禮準備的情況。關鍵是他不像沈溪,不知道該怎麼跟朱厚照交流,告訴熊孩子如何才能當一個好皇帝。
朱厚照有些失望:“那意思就是,即便朕當上皇帝,之後什麼事還不是完全由朕來做主咯?以後朝事都要你們作決定,甚至朕要跟父皇一樣,像個泥菩薩一樣坐在乾清宮裡,等你們把事情處理好,直接在奏本上蓋個印是吧?哼哼,這皇帝當得可沒什麼勁!”
謝遷聽到這話,有些哭笑不得。
朱厚照到底有多胡鬧,他比誰都清楚,熊孩子居然一個人跑到江南幾個月,這還是去年年中的事情,此時謝遷暗自慶幸:“好在這小子回來得及時,如果再讓他在外面胡鬧半年,朝堂上就要亂了,那時真不知該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看着朱厚照返回乾清宮時蹦蹦跳跳的背影,謝遷不禁皺眉:
“這哪裡有天子的風采?根本就是個不開竅的孩子,如果讓他執掌國政,指不定要做出什麼荒唐的事情。”
“不過……除了他也沒旁人能登上皇位,就連襁褓中的嬰孩都能當天子,他這樣已經算快要成年的,已經不錯了。只要我跟劉少傅幾個好好輔佐,想來不至於會出亂子。朝堂上能人異士還是不少的!”
想到“能人異士”,謝遷自然聯想起之前在皇宮中興風作浪的司馬真人,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
……
朱祐樘駕崩當晚,紫禁城奉天殿內便舉行新皇加冕儀式。
朱厚照今年十四周歲,虛歲不過十五,匆匆忙忙被擁立爲皇帝,如此做一來是爲穩定人心,二來是爲方便接下來開展工作,三來是爲便宜內閣掌權。
朱祐樘臨終時已委命四位顧命大臣,分別是劉健、李東陽、謝遷,以及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
當然在內閣首輔劉健眼中,太監焉能躋身顧命大臣之列?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今後一段時間跟新皇接觸最多之人非蕭敬莫屬。
登基大典開始。
因爲只是簡單的加冕儀式,一應步驟都從簡,正式的登基大典要等朱祐樘的葬禮結束,那時還會商定改元事宜,就算朱祐樘死在大年初一,這一年也鐵定是弘治十八年不會再作變更,朱厚照的年號則要等商定後來年實施。
劉健作爲百官之首,帶領文武百官先去乾清宮迎接新皇,太后張氏隨行。
此時朱祐樘的屍體已在乾清宮大殿內,棺槨尚未準備好,入殮要在喪事快要結束時進行,列席大典的文臣武將都要先過來哭一遍靈,由新皇朱厚照率領跪拜。
衆大臣跪在地上哭喪,謝遷位列第一排最左邊,他屬於在場人中相對冷靜的一個,發現對於皇帝駕崩朝廷上下似乎都已有所預見,並未出現因過於悲傷暈厥的場面,細細一想能進乾清宮來哭喪的,基本都是半身入土的老臣,喪禮參加多了,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經歷,自然沒那麼傷感。
不由得謝遷想到自己的長子,隨即又想到自己的長孫女,開始牽掛遠在廣西的沈溪,他覺得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事前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
謝遷心道:“先皇駕崩,對沈溪小兒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如今朝政基本爲劉少傅把持,就算不剷除異己,沈溪小兒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不過,既然劉少傅無意將沈溪小兒徵調回京,留在南方倒是好事,受到的影響不大,想幹什麼都可以由着他!”
新皇登基儀式有條不紊進行。
哭靈結束,朱厚照被人攙扶着上了鑾駕,張皇后則登上鳳駕,因爲太皇太后王氏並未出席喪禮,以至於現在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都在張皇后和朱厚照母子身上。
劉健道:“請太后和陛下往奉天殿升座!”
張皇后沒說什麼,此時坐在鑾駕上的朱厚照顯得非常興奮,他擺擺手道:“勞煩諸位卿家,朕知道了。”
說話間顯得頗爲成熟老練,但熊孩子完全是虛張聲勢,其實此時他最應該做的反而是保持沉默,以顯示他對先皇的哀悼。
衆大臣緊隨鑾駕,一同往奉天殿而去,抵達奉天殿時,那些沒資格去乾清宮哭靈的中層官員已等候多時,遠遠看到鑾駕,齊刷刷跪下叩拜行禮。
朱厚照從鑾駕下來,擡手道:“衆卿家免禮!”
衆大臣起身,低下頭不敢跟朱厚照平視。
朱厚照在劉健等人陪同下往奉天殿正殿行去,等朱厚照到了奉天殿正門前,大臣們分成兩列入內,隨即,兩列變成四列,文臣武將分站一邊。等站好後,衆大臣行禮下跪,朱厚照這纔在劉健和蕭敬陪同下,往正殿高處龍椅上而去。
至於張皇后,則從側門進,她畢竟是女兒身,除了皇帝升座這一天她會過來參加朝會外,其餘時候她都不能進入奉天殿。
這裡是大明最神聖的殿堂,大明向來沒有太后垂簾聽政的傳統,況且以朱厚照虛歲十五的狀況,張皇后也沒資格垂簾聽政,劉健和李東陽等強勢的文官不會允許。
等朱厚照到了玉階前,劉健停下,列在文臣一邊,而蕭敬則繼續陪同朱厚照凳上玉階,到了龍椅前,他還不能轉身,而是要先去迎接從側門進來的張皇后,以示他有足夠的孝心。
龍椅旁,會爲張皇后特別準備鳳座,讓她親自見證自己兒子登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