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真人逐漸用他的方式改變朱厚照,再加上外戚張氏兄弟在旁推波助瀾,沈溪爲朱厚照打下的基礎,隨着時間推移漸漸被抹去。
沈溪給朱厚照帶來的改變,是意志品質的進步,讓他擺脫那些低級趣味,轉而去正視歷史,當一個治國有方的皇帝,然而朱厚照身邊佞臣成堆,更希望朱厚照沉迷逸樂,貪圖享受,如此他們才能在朱厚照身邊獲得實權。
前有劉瑾,後有張苑,宮外有張鶴齡和張延齡,宮內有司馬真人,諸如此類人等應時代而生,攪得大明宮闈不得安生。
……
……
沈溪遠在廣西南寧府,他管不着朱厚照,也不想去管,歷史的車輪正在向既定的方向發展。
即便有些人,有些事,跟歷史有所不同,但大方向卻沒有出偏差,就好像沒有劉瑾,也會有張苑,或者是別的爲朱厚照寵信的內監出現在與文官集團對抗的第一線,沒有錢寧、江彬,也會有別的佞臣出現在朱厚照身邊,這種事避免不了。
除非文臣能接受沈溪留在朱厚照身邊,隨時提點,否則很多事情根本就是鞭長莫及。
就算沈溪想去管,朝中以劉健、李東陽爲首的文官集團也不會允許,所以他算是“識時務爲俊傑”,留在西南六省,看似被髮配,日子過得清苦,但從另一個角度說,也算是逍遙自在,遠離朝堂是非。
無論誰當皇帝,或者誰在朝中掌權,一時都難以威脅到他的地位,或者說這些人沒道理跟他這樣能征善戰的封疆大吏爲難。
此時的沈溪,不急不躁,進城後乾脆在城南建起工坊,修築熔爐,軍中火炮數量嚴重不足,他便利用現有條件,抓緊時間鑄造一批,南寧府雲集了周邊州府的鐵匠,人力方面不愁,很快便出了成績。
南寧府城防如今已在沈溪控制下,南寧府知府高集,以及城中官紳,衛所兵馬,對他的決斷專行毫無辦法,關鍵在於沈溪手頭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且沈溪進城後,表現得十分強勢,城中大小事務一律掌控,甚至城中糧食以及鹽、茶價格也都由沈溪制定,這讓城中官紳非常不滿。
矛盾逐漸積累,很多官紳到高集那裡告狀,高集無奈之下只能找沈溪訴苦。
臘月初二,高集親自到府衙找沈溪,卻被告知沈溪不在府衙內,高集反覆詢問這才得知,沈溪進城後,並非守在府衙享清福,而是隨時親臨城防一線瞭解情況,並且經常去新建的工坊視察,指導鑄炮事宜。
高集馬不停蹄,到宣化城北門和西門看過,都未找到沈溪蹤跡,他正發愁沈溪去了何處,恰好碰到蘇敬楊,才知道沈溪在城南的作坊。
等高集找到沈溪時,此時堂堂三軍統帥正穿着短褂,打着赤膊,揮汗如雨。沈溪臉上滿是炭灰,在熔爐邊跟負責熔鑄的工匠仔細講述新式熔爐的用法,高集在作坊內轉了一圈,居然沒在第一時間找到任。
直到開口打招呼,高集才意識到熔爐邊的年輕人便是正二品左都御史、掛兵部尚書銜的沈溪。
“沈大人?”高集驚愕不已。
沈溪讓侍衛拿過溼毛布,將臉和手大致擦了一下,一直等他向鐵匠交待完畢,這才從熔爐旁離開,來到外面的屋子,立即有人遞上衣物。
沈溪趕緊穿上,此時門口一股冷風吹了進來,他緊了緊衣領,搖頭不已:“這天……冷得可真快,不知不覺已是寒冬臘月了。瞧這天氣,用不了多久,怕是嶺南之地的南寧也有可能下雪……如果幾百年後也如此,怕是要跌掉一地眼鏡!”
高集愣是沒聽明白沈溪說的是什麼,好奇地問道:“大人,您這話是何意?”
沈溪打量高集一眼,道:“高知府見諒,本官偶爾會自言自語,你不必放到心裡!”
沈溪越是這麼說,高集心裡越不安,他覺得沈溪說的肯定是反話,沈溪剛纔那番話他確實沒太聽懂。
關於南寧下雪的事情,高集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爲這年代南寧每年都會下幾場雪,雖然未必很大,但本地人早已司空見慣,沈溪根本必要拿出來說事,跟幾百年後更扯不上邊,更何況“滿地眼睛”又是什麼意思?
高集琢磨半天不得要領,愁容滿面道:“沈大人,您既帶兵進入南寧府,理應馬上跟新寧州以南的南蠻兵馬作戰,如此才能安定民心,地方纔能恢復安穩。可您進城後,完全不顧城外情況,一心只在城內鑄炮,下官實在想不通……”
“如果您繼續這麼下去,百姓們對您的猜忌會愈發增多……”
“此外,您爲城中糧食制定統一的價格,下官認爲不太合適,畢竟這裡是戰區,商家冒着生命危險送糧進宣化城,已是難得,若硬性規定,商家無利可圖,恐會導致城中糧草枯竭,影響百姓民生。”
“您看是否找個機會,咱們到府衙好好談一談?”
對於地處西南邊陲州府的地方官來說,沈溪這樣正二品的高官駕臨,算是一種無上的榮幸,尤其是在南寧府遭遇困境的情況下,高集一直當沈溪是大救星。
現在南寧府沒了危險,但沈溪領兵駐紮城內,卻帶給高集不少困擾,他原本以爲沈溪要往太平府或者江州而去,在南寧只是過境駐紮幾天便要開拔,誰曾想沈溪霸佔府衙不走,且推行傷害城中士紳利益的政策,這讓他覺得不可接受。
沈溪笑了笑,問道:“怎麼,高知府,莫非你嫌棄本官帶兵進城,礙着你事了?”
高集苦笑不已,回道:“沈大人,您別誤會下官的意思……下官並非是要趕您走,只是想跟您好好談一談,目的是維護商家的利益,確保城中穩定,請大人不要見怪!”
沈溪道:“商家的利益我自然要維護,之前城中大米價格高達十四文一斤,而太平年景米價僅爲兩文、三文一斤,即便這幾年遭災,湖廣地界米價也從未超過四文,我制定的八文一斤的保護價已經充分考慮到戰爭這一因素,商家有厚利可圖,高知府怎會得出城中米糧面臨枯竭這一結論?”
高集苦着臉道:“沈大人,我們南寧府地處偏僻,從湖廣和閩粵之地運糧來此山長水遠,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城中商家多由士紳在背後支持,如今城中因糧價過低的問題,已有士紳串聯鬧騰,對於接下來的城防實在不利。”
沈溪板起臉來:“有人想鬧就讓他鬧吧,本官從來不會跟貪官污吏妥協,更不會向土豪劣紳**商屈服。本官做的事情都爲國爲民,如果高知府你不能理解,只能說你我志向不同,高知府請回吧!”
沈溪的話,讓高集非常無語,他沒想過沈溪會如此強勢和霸道,到地方後,將知府衙門的權力全拿走不說,連一句交待的話都懶得說,現在更是以“志向不同”作爲威脅,大有道不同不相爲謀的架勢。
高集道:“大人,您這樣做,不符合規矩啊!”
沈溪打量高集,沉聲道:“本官不在意規矩不規矩,只要能擊敗交趾犯邊賊軍,維持地方安穩,無論做什麼事情在本官看來都情有可原,必要時甚至可以犧牲一些不相干之人,高知府明白我這話是什麼意思吧?”
高集苦笑道:“沈大人之意,下官就是那可以犧牲的不相干之人?”
沈溪拍了拍高集的肩膀,似笑非笑:“高知府別光往壞處想,作爲南寧知府,爲朝廷牧守一方,怎會說是不相干之人?不過在廣西地面,之前已經有柳州知府跟叛軍勾結的先例,難保不會有他人跟南蠻有所勾連,高知府回去後,當徹查一番,看看地方官吏中是否有此情況!”
到此時,高集已經聽明白了。
沈溪這是在公然威脅他,如果你多管閒事,別怪我安你個通匪的罪名,看你怎麼辦!
這種強勢而又霸道的作風,高集根本就無法理解,但無論兵權和官位,沈溪都遠在他之上,他要想扳回局勢,除了造反,別無它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