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姑娘的魅力果然非同凡響,一時間在場名士爭相獻詩。張弛讀過的、記住的可都是一些千古名篇,這些人的詩當然是沒幾篇能入得了他的法眼,聽了幾首詩作後就興趣全無。
不過一羣名士學子爲了討一個風塵女子的歡心而大獻殷勤,這種事情張弛還真的感覺好奇。
“孟公子,你也算是歡場中的熟客了,怎麼吳越之地的這些風流名士,卻對一個風塵女子大獻殷勤,這是何道理?”張弛回過頭來對孟飛揚說道。
“這名女子可不是尋常的風塵女子,”孟飛揚當然也是吳越之地的風流名士,不過張弛這麼問他也不在意,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這若水姑娘可是出了名的,非名士不理,而且即使是名士,也大多求與她一夜風流還不可得呢。”
“既然大多人都得不到,爲何這些人還來這裡,難道只爲看她一眼?”張弛的確是難以理解。
“歷來才子都不以留戀青樓妓館爲恥,反以眠花宿柳爲榮,這些人來仙坊中取了,其實每日也不過只有數人能上得了二樓去聽若水姑娘彈曲,而其中能得到若水姑娘看重並願意與之共度春宵的,可當真少之又少。”
孟飛揚詳細解說道:“待一會歌舞賦詩完畢,能上二樓的自然就去了二樓,而大多數人便會在一樓來選些其他的姑娘,能得到若水姑娘看重自然更好,即使不能,只要願意花些錢財,也一樣能挑選一兩個漂亮的女人風流一夜。”
原來不論古今都是一個道理,越容易得到的,越沒人看重。反而越是得不到的,人們纔會越來越感興趣。這位若水姑娘雖然人長的漂亮,可若是明碼標出價兒來,衆人都能得到的話,新鮮勁一過,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得到衆名士的追捧了。
越是難得到,別人也都得不到,若是獨獨我一人得到了,那我的身份不是自然顯得與衆不同了?恐怕男人們都是做如此想。
這個女人還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張弛心說道。
這時場中名士爭相獻詩的高潮也已經過去了,若水姑娘靜聽諸位才子的詩賦,卻沒有一首詩的才情能讓她滿意,掃視了全場,卻發現張弛與孟飛揚好像全無賦詩的念頭。
若水姑娘閱人無數,她當然知道,美色當前而不爲所動的,要麼是初哥不知男女之間那事兒的奧妙,要麼就是定力過人,不過看二人在歡場之中神情自若的樣子,恐怕絕不會是初哥。便徑直走了過來,直到案几之前,微微行禮,笑着說道:“在座名士都已經做了詩,只剩這幾位公子了,幾位公子同坐一席,可是要多做幾首纔算過關。”
三桐性好吹噓,既然知道張弛有這個本事,便大大咧咧的誇下海口:“那當然沒問題,我兄弟可是作詩高手,別說多做幾首,哪怕是幾百首,我兄弟也是張口就來。”
三桐這一說話,立時引得在場名士紛紛側目。也不怪這些人驚訝,天下之大,可這樣的大話他們還真沒聽人敢說過。
“土包子!”開始進門時那名華服公子鄙夷說道。
若水姑娘自然也是不信,掩口笑道:“那就請幾位公子賜教幾首吧。”
“賜教可不敢當,”張弛接過話頭,指着案几上的酒菜說道:“我可是身無分文,指望着用幾首詩來換酒喝的,多來幾首當然無妨,只要等一會我們走的時候,可不要再來跟我要酒錢。”
張弛這當然是調侃之言,衆人聽了鬨堂大笑,只有那名華服公子依然冷笑說道:“沒錢也敢到仙坊來,看你的樣子恐怕也做不出什麼詩,不如你現在滾出仙坊,你的酒錢我自然爲你墊付,可不要一會做出來一些狗屁不通的,徒惹人笑!”
這個華服公子實在是欺人太甚,張弛有心調侃他幾句,便指着案几上的茶壺對那名華服公子說道:“既然公子說我徒惹人笑,我便以茶壺與這位公子爲題,做上一首引人發笑的詩吧。”
衆人一聽都大感奇怪,茶壺和這位公子有何聯繫?這如何能一起爲題?
衆人還暗自奇怪,弛便已經舉着茶壺,指着茶壺的圓圓的壺身、細細的壺嘴,朗聲開始吟誦說道:“嘴尖肚大耳偏高。”
這一句倒還真是符合茶壺的形狀,衆人都靜了下來聽張弛繼續說道:“才免飢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兩三寸水起波濤。”
衆人也都是名士,自然知道張弛這是用茶壺來罵那名公子“量小不堪容大物”,忍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華服公子也是讀過書的士族中人,哪有聽不出來張弛罵自己的意思,立時大怒,指着張弛拍案而起:“看你穿得一身布衣,不過是一屆寒門,如何膽敢在此地放肆?”
“布衣有何不妥?”張弛一斗青衫下襬,瀟灑的問道。
那名公子早氣的糊塗,根本聽不出來張弛話中是爲他下的一個圈套:“布衣當然就是賤民,賤民怎麼寫得出好詩,怎麼有資格配來仙坊中取樂?”
張弛哈哈大笑說:“原來看人衣衫,便知人能耐,這位公子的見識果然不俗,這番話更是醍醐灌頂,讓我又想出了一首詩,剛纔那首詩是以茶壺爲題,這一首,我便以縫衣針爲題再來一首吧。”
像剛纔那首以物喻人的詩,這個時代可還沒有,衆人都感覺新穎別緻,現在一聽張弛說還有,忙都用心傾聽。
“縫衣針什麼樣兒,相比大家都知道,”張弛說完,便搖頭晃腦的說道:“頭尖身細白如銀,論秤沒有半毫分,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衫不認人。”
衆人一聽又是一頓鬨堂大笑,用這首詩來嘲笑那名華服公子,可比剛纔那一首更形象,那名華服公子剛說張弛一身布衣,便被張弛反過來罵他,雖然樣子白如銀,可是卻沒有銀的重量,過秤也沒有半毫分,針眼倒也的確是在縫衣針後面,只認衣衫不認人。
“妙!妙!”孟飛揚也忍不住拍手大笑。
像這種詩才倒真是匪夷所思,若水姑娘心中也不能不佩服,談笑之間就寫出兩首,而且每一首又都另有深意,恐怕這樣的才子她還沒有見過第二個。
若水姑娘當然不知道世界上有穿越這回事,恐怕他要是知道的話,也就沒有這麼驚訝了。
“你!”華服公子雖然被氣的肚子險些炸破,可想要反駁卻感覺一時失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也自知論詩才可不是對方的對手,這樣下去徒惹人笑的恐怕就是自己了,這樣想着,敷衍一句:“公子我有氣量,不於你等布衣爭辯。”
說完,便矮身坐下去生氣的喝起悶酒。
張弛見那華服公子也不和自己再較真,他也沒必要得勢不饒人,下一首便決定不再調侃與他,不過還是回頭對若水姑娘說:“已經兩首了哦,我再做兩首,一會可不能再和我等要酒錢。”
若水姑娘哭笑不得:“就憑公子剛纔的兩首詩,這等才情,便值得小女子請公子喝酒。酒錢自然不會再提。”
“若是這樣,那我也就省下兩首不再作了。”張弛倒是有坡就下,說完就要坐回坐中去。
若水姑娘那個無奈就不用說了。歷來名士在他面前都恨不得挖空心思做出更多的好詩,卻偏偏這個人是一個異類。
“酒錢當然不能向公子要,不過公子才情世所罕見,何不再吟誦一二,也讓小女子開開眼界。況且剛纔的兩首詩更多是見公子急智,不如公子再作一首,展示一下公子的才情。”若水姑娘是當真想看看,這個布衣公子,還能做出多少的好詩來。
張弛想了想說:“既然若水姑娘想聽,那我就繼續獻醜了。”
若水姑娘微笑點頭,張弛便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吟道:“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閒。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好詩!”若水姑娘忍不住喝彩,然後又說道:“‘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閒。’公子這等縱情山水、不屑俗物的情致,可真要讓天下名士汗顏了。”
若水姑娘說完,又向大廳中在座的名士施禮說道:“這位公子才情出衆,我欲請這位公子上去二樓,想必在座諸位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衆人都是名士,當然分得出好賴,這種詩才的確讓人佩服,雖說見若水姑娘不請自己上二樓都有些不滿意,不過卻說不出什麼。
若水姑娘回頭對張弛說道:“公子既然是替同桌的這幾位朋友一起賦詩,不如這幾位公子就一同上樓,聽小女子爲諸位彈曲如何?”
孟飛揚微笑說道:“小姐看中的,是張公子的才情,我們就沒必要上去打擾了。”
三桐和道玄也識趣的搖頭拒絕,三桐嘿嘿笑着說道:“就是,若水姑娘看重的是張兄弟你的才情,這等好事,還是張兄弟你自己上去吧,我在下邊多喝些美酒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