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同案,雖然說案几較長,可四人同坐卻也多少有些侷促,現在這位叫孟飛揚的公子再一坐過來,五人同坐,筷子施展起來還真有些不便,三桐屁股一頂,就將吳掌櫃頂到了案几之外。
吳掌櫃也不敢吭聲,縮着脖子老老實實的坐着也不言語。
像張弛等人這樣聚在一起坐,其他的士族名士可從不會這樣,縱使是好友也都是分坐兩案,各自有美女把盞服侍。
那些名士爲的當然是彰顯身份,不過張弛等人這樣四人同案倒也交談甚歡,若是離着好遠坐着,談起話來恐怕就沒有這麼方便了。
“承蒙兄臺相邀,還不知道兄臺高姓大名?”孟飛揚問道。
“高姓大名可不敢當,我叫張弛。”張弛回答後又介紹說:“這兩位是我的好兄弟,道玄、三桐。”
吳掌櫃一直和受氣包子一樣坐在一邊,孟飛揚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見張弛沒有介紹這個人,他自然也不多問。
只是和道玄三桐一一抱拳敬禮,張弛見他性情爽直,不自重自己的士族身份而與自己結交,也很欣賞他隨和的性格,於是說道:“看孟公子舉止服飾,恐怕是士族中人,願意結交我等寒門布衣,像公子這樣的名流之士可真是少之又少。”
“自持身份那不過是短淺之見,正所謂英雄不論出處,豪門貴胄也不乏蠢材,市井布衣之中也多有好漢。”孟飛揚說道。
這句話倒是正對張弛的胃口:“正是正是,孟公子說得在理,仗義每多屠狗輩,由來俠女出風塵。”
仗義每多屠狗輩,張弛隨口一句,不過孟飛揚卻大吃了一驚,說道:“張公子隨口而出這等佳句,看來開始所說的要多作幾首詩來換酒並非大話!”
三桐暗中奇怪,爲什麼張兄弟說殺狗的多是仗義之人?因而插言道:“仗義我懂,可屠狗又是什麼意思?”
孟飛揚平日裡與士族衆人結交得多,也見過不少不學無術之人,不過他見過的那等紈絝子弟,就算明知自己不學無術,也要不懂裝懂。現在見三桐性情憨直,也不懂矯揉造作,反而是大感親切:“荊軻刺秦的故事,三桐兄弟相比應該聽說過。”
荊軻刺秦是一直廣爲流傳的故事,三桐當然聽說過,點頭應是。
“荊軻在刺殺秦王之前到了燕國,與市井中一個屠狗之人和善擊築者高漸離交好。狗屠就是說在市中以殺狗爲業之人,”孟飛揚解釋說道:“古籍中有提到的狗屠出身的英雄豪傑當真不少,當年與荊軻義氣相投的這個人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可惜未曾留下姓名。另外樊噲也是狗屠出身,聶政也曾屠狗奉養老母,就連漢光武帝劉秀,未曾發達之前,也曾買狗與市。”
張弛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個孟飛揚竟然引經據典說出一堆的典故,這些典故連張弛說這句話之前也未曾想到過,不禁佩服起了孟飛揚果然是博覽羣書。
三桐更是聽得目瞪口呆,直感覺大漲了學問,孟飛揚笑道:“這賣漿屠狗之輩雖然執低賤之業,不過歷代豪傑,大多都是從此輩而出,那些名門望族中短淺之輩,自持身份不見真豪傑纔是有眼無珠。”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如今能叱吒風雲的,還不都是王、謝、庾、桓這些大族?錢是英雄膽,身上無錢,難免就低人一等。不過我卻佩服張兄弟,縱使是沒錢也甚有骨氣,從不見他低聲下氣的求過別人。”三桐由衷說道。
三桐是做過山賊的人,當然知道錢財的重要,所以三桐平時也是愛財如命,當初見到王小姐談笑就放了數千匹戰馬的時候,可真是心疼了許久呢。
所以他心中也才更加敬佩張弛,從始至終,衆人都搶着來幫助他,無論是道遠和尚帶他同行,供他吃喝,還是王小姐擡舉他做官,可是張弛卻從來都沒有那種感恩戴德的奴才嘴臉,反而是一副你自己愛幫,我可從來沒求你幫忙的態度。
張弛哈哈大笑說道:“三桐兄弟,你還不知道我,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是我不能開心顏?“
“張公子不但才情讓我折服,這份氣魄,讓我敬佩。”孟飛揚說道:“本來當今之世我也只有一人敬佩,公子你現在便是第二人了。”
“哦?”張弛忍不住有些驚訝:“不知那一個人是誰?”
“此人出身庶族,只是曾經做過小吏,恐怕張公子不曾聽說過,他便是陶淵明!”孟飛揚說道。
陶淵明張弛又怎麼會沒聽說過,恐怕任何一個穿越的人,沒聽說過這個時代任何一個人,也應該知道陶淵明:“此人倒是的確大才,我還真的聽說過,寫的一手好詩。”
“我敬佩他倒不是因爲他的才華,而是因爲他不肯爲五斗米道而折腰的骨氣!”提到了陶淵明,孟飛揚神色凝重,一臉的崇拜之意。
陶淵明怎麼和五斗米道扯上了關係?張弛一臉愕然:“不是應該是他的俸祿是五斗米,陶淵明不遠卑躬屈膝,所以辭官歸隱田園,所以說他不爲五斗米而折腰麼?”
不料聽了張弛的解釋,孟飛揚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五斗米有多少?恐怕還不夠一家人的口糧,若是做官就是這麼一點的俸祿,家中老小恐怕都要餓死一半,又有何人願去做官?”
這個張弛倒是沒想到,孟飛揚又繼續說道:“恐怕是張公子誤聽了傳言,五斗米道頗有手段,所以如今五斗米道很是昌盛,無數官員都是信道之人。不過也有不少異數,不願爲五斗米道蠱惑,陶淵明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天下各郡都被五斗米道暗中操控,陶淵明不肯爲五斗米道而折腰,所以才歸隱田園。所以我才說他是一個有骨氣之人。”
原來如此,張弛不禁感嘆,看來從歷史書上學來的那些知識,完全是不能照搬照用的,還好歷史書中對五胡十六國、兩晉時期講得不多,也的確是免去了他很多的迷惘。
張弛還正想着,忽然聽到大廳座中有人高聲說道:“快看,若水姑娘出來獻舞了!”
衆人聞聽全都朝前方看去,只見二樓下到一樓的樓梯上早站了一位絕色的美女,這美女齒如含貝、眉若遠山,體態五官皆般般如畫,美得竟如誤下凡塵的仙女一般。
美貌還在其次,最關鍵是她不經意間就流露出的那萬種風情,足可以癡迷衆生。
從這個女人一出現,場中就頓時就安靜了下來,連道玄看到這等的美人都看的目不轉睛。
相比之下張弛可就自然得多了,這女人雖然的確美貌,不過倒也不至於讓他癡迷到這些古人的程度,想他穿越以前,見過的整容美女不計其數,電視中也從不乏美女,況且AV遍地,這些古人可都沒看過,和這些古人相比,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了。
音樂聲驟起,那美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蓮步輕移,纖腰微扭,更是平添了許多風韻。坐中之人掌聲雷動,衆人都齊聲叫好。
孟飛揚見張弛申請泰然,竟然似乎一點也不癡迷,不掩讚賞之情道:“不爲女色所動,張公子果然是真豪傑。”
張弛哈哈一笑:“我是好情不好色,羨酒不羨仙,若水姑娘縱使是再漂亮,也與我扯不上瓜葛,還是多飲兩杯來得實際。”
“好一句好情不好色!”這個時代名士盡多風流,不過風流可不是多玩幾個女人,那是一種氣質,儒雅而多情。在張弛表現出來的風流面前,孟飛揚也有些慚愧,不過也暗中慶幸,讓他結交到一位風流的布衣之士。
一個布衣,竟然比他見過的士族名士更風流俊逸,這句話說出去,又有誰信?想到這裡,孟飛揚不禁微笑搖頭。
若水姑娘面若桃花,下了樓來,其實對這種場面她早已習慣,而且她也很享受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不過今日卻與往日多了一些不同的感受,因爲她掃視了一圈後,便赫然發現兩人竟然旁若無人,自顧自的在飲酒而不是在看她。
這不僅讓若水姑娘好奇,微微笑着便投過來了一束目光。
這一望顧盼生研,風情盡顯,三桐忍不住拍着張弛的大腿叫道:“快看快看,那姑娘看我來着。”
張弛和孟飛揚忍不住就大笑了起來。
衆人都凝目望着若水姑娘,只有他二人自顧自的相邀飲酒,本來就在人羣中異常刺眼,現在兩人更是笑出聲來,就更顯突出了。
“無知之輩,空如寶山而不知什麼是寶,反而自顧自的只知道飲酒,實在可笑。難道你沒喝過酒麼?”說話之人就是開始張弛進門在門口遇到的那名華服公子。
“飲酒哪裡都能飲,可是這等美人除此處可沒地方去看。”坐中人也紛紛附和。
不過張弛卻不以爲然,縱使貌比天仙,可終歸不也是風塵中的女子?這到不是張弛看不起這樣的女子,事實上,面對身家清白的女子張弛也是如此,他總覺得對方好看管他何事,總不能見到美人就動了真情吧。
其實穿越後張弛見到的美人也真有幾個了,飄逸如仙的峨眉,內有錦繡的王小姐,楚楚動人的酒娘,哪一個不是能讓人驚豔的絕代的佳人?
不過張弛也不言語,只是微笑着飲酒,待片刻人聲又落了下去重歸安靜,若水姑娘才說道:“小女子多謝諸位名流前來捧場,我就先獻一舞,以酬嘉客。”
話音剛落,絲竹之聲又響了起來,若水姑娘纖腰一扭,就將水袖甩了出來,舞姿妙曼,美不勝收。
張弛穿越而來,倒還是真的沒見過這等古典的舞蹈,被這舞姿吸引,忍不住點頭暗自稱讚。
片刻之後一舞方停,坐中衆人眼睛都看得直了,若水姑娘站定身姿才微微一笑說道:“小女子已經獻舞,接下來還請諸位名士才子不要謙虛,該是到了請諸位賦詩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