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而畏死,死不可畏

安玉秀一定誤會了。

徐佑優哉遊哉的住在縣令曾經住的地方,衣服如新,茶香滿室,和劉彖這個反賊中的重要人物談笑風生,怎麼看都不像是俘虜,而像是一夥的。

難怪安玉秀罵他是逆賊!

徐佑皺眉道:“劉將軍,你是不是受騙了?我聽說真正的冠軍公主臼頭深目、其貌不揚,平時招搖過市、顯於人前的,其實是她身邊的宮女。你抓到的這個女子貌美如花,定是旁人假冒的。”

安玉秀聽他言語羞辱自己,剛要發火,可心中突然一動,美眸飛快的從徐佑臉上掃過,然後低垂着頭,沒有說話。

劉彖哈哈大笑,道:“徐郎君果然講究!你放心,我仔細查驗過,賀氏的奴僕裡有多人指認,這就是冠軍公主安玉秀,駙馬都尉賀朝之妻。從今日起,她歸你了!”

“三人成虎,奴僕的話豈能聽信?那些狗才身份低微,像這等皇室的秘聞如何能夠得知?我跟司隸府臥虎司的孟假佐是熟識,聽他偶爾提起過,劉將軍還是小心些,免得受人矇蔽……”

徐佑絮絮叨叨個沒完,劉彖臉色開始變得陰沉,冷冷道:“你要是不喜歡,那也沒什麼。我手下那麼多好男兒,還沒沾過女人的身子,若能和這位王女帝姬共度一晚,想必死也甘心!來人,帶她離……”

“我願意!”

感覺到房間內兩個男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自己身上,安玉秀擡起頭,看上去鎮定自若,可髮絲覆蓋着的耳根卻紅的通透,道:“我願爲徐郎君的奴婢,隨侍……隨侍左右!”

劉彖歪着頭,臉上帶着幾分玩味,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安玉秀死死咬着脣,每邁開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緩緩走到徐跟跟前,屈膝跪倒,雙手交疊伏地,道:“我願爲徐郎君的奴婢!”

劉彖這才大笑道:“看,美人動了春心!我早說嘛,以徐郎君這樣的才貌,任你是青樓被萬人騎的賤人,還是皇帝老兒尊貴的王女,全都沒辦法抗拒。我要是女人,都想自薦枕蓆,和徐郎君共效于飛……”

徐佑彷彿入定的老僧,面色如常,淡淡的道:“若天下女子都是劉將軍這樣的相貌,我真是寧可孤獨終老,敬謝不敏了!”

劉彖又是一陣大笑,轉身出門而去。

等外面再無動靜,徐佑退開幾步,讓到一側,肅然道:“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法子讓劉彖相信你是冠軍公主,但我得到消息,冠軍公主早已離開山陰,如何會落到賊兵的手裡?你假冒公主,到底居心何在?”

劉彖將安玉秀送過來,用意十分的惡毒,徐佑風流的名聲在外,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就算沒有發生什麼,瓜田李下,到時候誰能說得清楚?

雖然這個時代對女人的貞潔要求沒有那麼的嚴苛,哪怕安玉秀被亂兵侮了身子,她的身份地位也不會受到大的影響,甚至清流輿論也不會因爲這種事對她進行鞭撻和指責。

但徐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安玉秀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分大於男女之別,他以臣欺君,縱然是不得已,罪減一等,也絕落不了好下場。

所以,無論如何,堅決不能坐實安玉秀的身份,說她是假冒的,既可以給皇室留些顏面,也可以給自己留條後路。

安玉秀沉默了片刻,擡起頭來,玉石般的肌膚閃耀着柔美的微光,遠山的眉,青青的黛,似乎將春色永恆的凝固在了她的容顏上。

“我…………冒用公主的名諱,只是爲了在亂軍中能夠自保!郎君或許不知,像我們這樣的低賤女子,一旦被擒,無不成了賊人的玩物,連死都成了奢望的事。唯有身份貴重,奇貨可居,纔有一絲可能保全住性命和女兒家的清白,郎君若要責罵,我絕無怨言……”

徐佑心中苦笑,只聽你的談吐,哪裡像是出身低賤的女子?不過安玉秀倒是個聰明人,頃刻之間就明白自己的用意,順着假冒身份這個臺階爬了起來。看上去有點自欺欺人,但有些事,只能看破不點破,掛着這層窗戶紙,大家相處起來沒有避諱,彼此都留下三分餘地。

“都是爲了活命而已,我責罵你做什麼,起來吧!在這個房間內,我能保證沒人欺辱你,主人和奴婢的戲言,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當不得真。若出了房門,生死由人,各安天命,你自求多福,我也自求多福!”

徐佑走到旁邊坐下,看着安玉秀慢慢站起來,倒了杯茶,喝在口中只有苦味,道:“我跟你說實話,現在這種局面連我也不知道還能夠維持多久。劉彖喜怒無常,隨時都可能翻臉,都明玉高深莫測,更是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真到了危機關頭,我一個廢人,不僅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安玉秀猶豫了下,有個問題不問清楚,她實在不敢相信徐佑的任何話,道:“郎君又是如何保住了性命?我聽聞義興徐氏好像跟天師道也有化解不了的仇怨……”

“都明玉想逼我寫討伐朝廷的檄文,我以死推脫,才贏得了這片刻清淨。”徐佑道:“但檄文也算不得要緊事,三吳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才子,都明玉得了揚州數郡,總會有些自詡懷才不遇的敗類想要投敵去謀取富貴,人家寫的檄文未必比我的遜色!”

安玉秀蕙質蘭心,一點就透,秀眸裡流出幾分失望和黯然,道:“我懂了,怪不得郎君說只有片刻的清淨……”

徐佑點點頭,道:“反正人爲刀殂我爲魚肉,多思無益,你也不用太過憂心。錢塘失陷旬日,若我所料不差,朝廷應該已經勒令揚州都督府出兵平亂,這裡是隔斷南北的要衝,也是府州兵和反賊正面交戰的首選之地。如果朝廷勝了,我們或有逃生的希望,如果朝廷敗了……”

安玉秀聽的認真,臉上露出詢問的神色,徐佑接着道:“朝廷敗了,不過一死!”他揚了揚眉,反問道:“你怕死嗎?”

“我……我不知道!”

安玉秀感到茫然,她生來就高高在上,不識人間疾苦,無論是皇宮內府還是賀氏門庭,她聽的是旁人的誇讚和逢迎,吃的是百味珍饈,穿的是綾羅綢緞,僕役成羣,出入乘車,生活算不得奢靡,可也幸福安樂,又何曾想過這個死字?

徐佑冷靜的不同尋常,將殘酷的現實血淋淋的撕裂在安玉秀眼前,語氣卻無比的輕描淡寫,道:“生而畏死,人之常情。但,人終有一死,不過早晚不同罷了,真到了當死之日,也許就沒那麼怕了!”

安玉秀受不了他那副天塌下來也毫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譏嘲道:“郎君又沒死過,怎麼會知道死時是什麼樣子呢?”

“我是死過的人了!”

徐佑眼觀鼻、鼻觀心,道:“義興之變那一晚,我就該死了,如今活一日,都是老天爺賞的恩賜。所以,我不畏死!”

安玉秀默然半響,道:“我還做不到郎君這麼坦然無畏……”

徐佑另取了杯子,斟滿茶水,往案几的對面推了推,道:“只有不畏死,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安玉秀走了過去,跪坐在蒲團上,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搖曳的容顏,道:“我不懂!”

徐佑的鼻端傳來淡淡的清香,不知什麼牌子的水粉,至少錢塘謝蘅蕪家的水粉沒有這樣雋永的味道。

“你現在不必懂!”

正在這時,一聲炸雷,激盪的整個天際爲之一晃,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徐佑和安玉秀同時望向窗外。

揚州,大旱一年,今日,終於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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