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獨孤凱進來請安,吭吭哧哧不好意思地詢問起自己魏姑娘的婚事來。
獨孤凱是幾年前就想娶妻了,可王爺需要與他來一段感天動地的分桃斷袖之戀,他只好跟着不成親。這一次,他是很認真的覺得那位魏姑娘合適做妻子。
首先,魏姑娘是王妃的表妹,就身份來說,他要是娶了魏姑娘,以後與王爺王妃自然就是親戚了,這關係又進一步,何樂而不爲?
再次,那姑娘出身也合適。門第不高,就不會嫌棄他是個被家族放棄的庶子;舉人之女,這身份也不算太低,至少讀書識字懂禮,有這個基礎,即便還有什麼性格脾氣不合的,也可以溝通教導。
第三,那姑娘的父親品格好。獨孤凱相信,以那位魏舉人的性格教導出來的女兒,一定差不到哪裡去。至於那剋夫命什麼的,他從來不信。
安然問:“上次說的事情,你想好了?”
獨孤凱點頭。他想了幾天,總算想出個主意來。只是到底是否可行,他還需要問問王妃的意思。昨天出了事,他沒來得及,今天看王爺王妃心情好,他就腆着臉上來問了。
原來,安然三天前就讓表姨母回趙家去問過,原本以爲會很順利的事情,沒想到自己還是考慮得太少。
卻說沈怡去趙家,說明來意,顧宛娘聽了很是歡喜。
平王殿下身邊的獨孤將軍她見過幾次,人才很不錯,出身獨孤世家聽起來家世也好,又是正五品的武德將軍,這條件怎麼看都是她們高攀了。但顧宛娘也不得不問問清楚,這位獨孤將軍條件這樣好,怎麼年紀都這麼大了,還沒成家?莫不是哪裡有毛病?
沈怡只能將這背後的事情簡單說給顧宛娘聽。顧宛娘似懂非懂,不明白平王不肯成家與獨孤將軍有什麼關係?便只當個傳聲筒,又將這話去問魏清源和魏秀芹。
魏清源想不到安然動作這樣快,更想不到對方條件這樣好。細細問過之後,顧宛娘不明白的他倒是明白過來。但他不明白的是,平王殿下當初爲何寧願污了自己的名聲也不肯成親?這位獨孤將軍和平王殿下真的沒什麼吧?
下來他自己細細想着,平王殿下和那位獨孤將軍他都見過,看起來倒是不像那等會斷袖分桃的人。而且,既然是然姐兒給女兒提的婚事,應該也錯不到哪裡去。於是給女兒說起此事時,他就沒提這一點。本來這種事情也不好對一個未婚的女兒家提。
魏清源路上已經與女兒交換過意見,這一次訂親,要聽聽女兒自己的意思,免得再出問題,他這個做父親的自己都沒臉對女兒交代。
他將自己能想到的細細分析給女兒聽:“這位獨孤將軍什麼都好,只有一點,家族太複雜。他是庶子,又不得嫡母待見,現在獨孤家族是支持安王的,獨孤將軍可以說是背叛了家族的立場成爲平王心腹。他沒有成家時可以長期住在王府,可一旦成家,就勢必要回家族裡去。那樣的豪門,實在太複雜了。”
言下之意,魏清源是很擔心女兒的,雖然他對豪門的爭鬥瞭解得不多,卻也知道自己單純的女兒絕不是那些說句話腸子都要彎幾道彎的豪門女人的對手。
魏秀芹想着這也是表妹一番心意,更何況獨孤將軍出身高門,條件還這樣好,既然是平王殿下心腹,人品和才學應該都是拔尖的。這樣的人有意來提親,女人天生的虛榮也讓她不禁有幾分歡喜。但父親分析得也對,出身官職什麼的不一定能給人帶來幸福,或許也是麻煩。她有些不好取捨了。
“爹爹的意思呢?”
魏清源沉吟道:“你表妹做了平王妃,我們自然就會被當成是平王殿下的人了。你的婚事,要麼還回鄉去找個普通人嫁了,要麼也只能在平王一系的人中挑選。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爹爹的意思,不如把這個意思轉達給齊夫人,讓她先問問清楚。就問問她,獨孤將軍以後的打算。雖說父母在,不分家,但他是庶子,又與家中政見不合,或許可以提前分家出來單過。如果不行,這婚事我們還是不要高攀的好。”
魏秀芹紅着臉,低着頭應了一聲。想着安然的話,女人要幸福,首先自己一定要勇敢。來了長安這些日子,聽表嫂說了安然的一些事情,很是讓她震撼。原來表妹能有今天,真的很不容易,比起她來不知道坎坷艱難了多少倍!
既然表妹通過自己不懈的努力和堅持找到了幸福,那她也要勇敢些。就像表妹說的,努力過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一定不會成功。好歹也是個機會不是?
沈怡得了魏秀芹的回覆,就回來告訴安然。安然這才發現還有這樣一個大問題在,她直接讓哥哥問獨孤凱,看他怎麼說。如今獨孤凱來問,又說已經打算好,安然忍不住心急地追問道:“你怎麼想的,跟我說說看!”
獨孤凱看了看一屋子的侍女,有些猶豫。
安然恍然醒悟過來,趕緊讓其他丫頭都出去,就留下知情的表姨母和玉蘭兩個。當然,楊彥這個王府的主人是不用迴避的。
獨孤凱看沒有外人在了,便紅着臉地回道:“回王爺王妃的話,屬下想,成婚後,可以讓她留在王府陪伴王妃,就像齊夫人這樣,做一個王妃身邊的女官,這樣我們都可以住在王府。不知王妃以爲是否可行?”
楊彥首先點點頭,這主意不錯。王府女官也是有品級的,說出去也是一種身份,一種榮耀。
安然也覺得好,只是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兩人真的成了家,表姐又要早早地到後院陪伴自己,他們那個小家誰來打理?如果人口簡單也就罷了,一日三餐都在王府用,衣裳鞋襪也交給王府的洗衣房去洗,家裡再弄一個小廚房,留幾個丫頭婆子負責打掃,燒水做點宵夜什麼的就行了。就算以後有了孩子,也可以與他們的孩子一同教養。
可如果獨孤有侍妾通房什麼的,主母不在家,她們會不會弄些什麼幺蛾子出來?
想到這裡,安然就直接問了:“獨孤將軍房裡有沒有侍妾通房?”
沈怡一聽,立即咳嗽了一聲。這問題不是王妃該問的。
楊彥倒是沒覺得安然不能問,他只是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道:“此事是本王不好。”
安然回頭瞪他:“你給安排的?”
獨孤凱一看王妃瞪王爺,王爺又一臉尷尬,忙道:“回王妃,沒有,一個都沒有。”
安然一怔,這才明白哥哥在尷尬什麼。按說,在這個時代,給下屬送女人是常事,特別是像獨孤凱凌雲這樣年紀不小,又沒有成家的,做主子的是應該要考慮這個問題的。可是楊彥自己長期以來都是忍着,便理所當然地以爲別人也能忍。
所以,可憐的獨孤憋得難受的時候都是出去找的青樓女子。但他跟着楊彥身邊這麼多年,多少也隨了楊彥的一些性格脾氣,心裡對那些女人其實是不怎麼看得上眼的,總覺得髒,可是自己沒媳婦,憋得狠了又沒辦法,拉着丫頭上牀的事情他又做不出來。
由此可見,他對娶媳婦這事是多麼的渴望。
幾個人一起尷尬了一下,安然卻一下子心情變好,誇讚楊彥道:“哥哥這事做得很好。我最討厭將女人當禮物送來送去的了。”
沈怡和獨孤凱都詫異地看了過去,只有玉蘭低着頭苦笑。她就猜到王妃會這麼說。當然,楊彥也知道。他之前覺得尷尬也是對獨孤凱,而不是對安然。
安然認真地看着獨孤凱道:“獨孤將軍,我說話直,你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好,可以直接跟我說,可別放在心上。”
獨孤凱點頭道:“王妃對屬下直言,那是沒將屬下當外人,屬下很高興。”
獨孤凱也算會說話,安然對他倒是越發滿意了。她想,表姐嫁給獨孤,應該會幸福的吧!如今,就真的只剩下一點了。
安然先申明:“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表姐沒有關係。”
獨孤凱點頭,不由緊張起來。王妃這是要提什麼要求?
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看着獨孤凱問道:“獨孤將軍,你能保證以後都不收通房侍妾嗎?”
獨孤凱一怔,王妃怎麼會提這樣的要求?他以前沒有,並不表示以後就沒有。以他的身份,以前沒有那是爲了王爺,以後要是沒有,也不太像話吧?他獨孤凱也不是好色之徒,但一般賢惠的妻子都會爲丈夫準備通房侍妾的。
王妃怎麼會提這樣的要求?這不是善妒嗎?獨孤凱遲疑了一下。
安然的臉色慢慢也變得沉重起來,不由有些後悔,她好像太冒失了一點。可是,表姐家裡,姑父就小姑姑一個,表姐自己肯定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要是現在兩個人看着什麼都好,以後獨孤凱納妾,表姐該有多傷心啊!她既然想到了,就不能不問。
獨孤凱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慎重地問道:“王妃說這話只是您的意思?可是屬下不明白王妃爲何會提這樣的要求。”
沒有盲目答應,也沒有立即拒絕,而是詳細問問清楚原因,看得出來應該是個重承諾有責任感的男人。安然暗自點了點頭,看起來獨孤凱還有調教好的可能。
安然笑道:“只要是個女人,只要她在乎自己的丈夫,就不會真的大度到將自己的丈夫分給別人。那些看起來賢惠大度爲丈夫納妾送通房的女人,要麼這賢惠是裝出來的,要麼就是根本不愛那個男人。所以,男人妄想妻妾之間和睦相處,那根本就是做夢!”
獨孤凱聽了安然的話,不禁微微皺眉,細細思考着。似乎王妃這話也有些道理。到底是女人才真正明白女人。他又偷偷看了看王爺,難道王爺以後真的就不會收別的女人了?
楊彥見了,笑罵道:“看本王做什麼?本王此生除了王妃,是不會要別的女人的,你跟隨本王多年,應該心中有數纔是。”
是的,獨孤凱隱約是明白王爺這個意思。他只是不明白,有這個必要麼?侍妾通房能與妻子相提並論麼?
安然看他還不明白,又繼續說道:“女人多了就有爭鬥,不管她們表面上看着多麼親厚和睦,背地裡肯定是要耍手段的。我表姐出生在一個非常單純的家庭裡。小姑父只有我小姑姑一個女人,而且,我小姑姑還是表姐的繼母,卻對她視如己出。所以,她從小看到的就是人性最美好的一面,那些背後的算計她一點都不會,甚至根本想象不到。”
聽了安然的話,獨孤凱若有所思。一個乾淨美好的家,那是怎樣的溫馨幸福呢?
安然見他認真思考,又繼續說道:
“你或許以爲,妻妾有別,侍妾通房完全不能威脅正室的地位,因此就沒有必要在乎她們。但事實上真的如此嗎?獨孤世家侍妾通房應該很多吧?獨孤將軍認爲,她們真的心甘情願被主母踩着壓着?她們就真的甘心自己生的兒女被人看不起,受人欺負?她們就不會背地裡使計謀算計主母?”
聽到這裡,獨孤凱不禁渾身一震,幡然醒悟。
是啊,獨孤家侍妾通房庶子庶女一大堆,這才亂七八糟,他的童年才過得那樣悲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連喝口水都要小心再小心,就怕裡面放了不該放的東西。
他之前一直想着要找個溫和仁善的女人,以後萬萬不能讓自己的兒女也過自己小時候那樣的日子,卻沒有想過,如果沒有庶出的子女,如果都是妻子嫡出的,這些矛盾自然就不存在了。
“我明白了。謝王妃教誨!以後的事情屬下不能保證太多。但屬下能保證,只要有子嗣傳承,就絕不收侍妾通房。”
安然聽了,欣然一笑。
“你問得這樣清楚,又是仔細考慮過的,我相信你的誠意。明日我和王爺要進宮,後天就派人回趙家幫你說項,你讓媒婆準備好去趙家提親吧!”
獨孤凱不由對未來充滿了期待,俯身叩謝道:“是,謝王妃成全!”
第二天一大早,楊彥就將安然拖起來到花園裡鍛鍊身體。
安然被他折騰了半夜,覺得才睡着呢,就被叫醒了,心中惱恨,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想着哥哥也是爲自己身體好,爲以後生孩子打好基礎,她也沒有抱怨,只暗暗想着今晚一定不讓他得逞。哼哼!
楊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想着確實是自己食髓知味有些貪得無厭,不由訕訕一笑,腆着臉道:“是哥哥不好,哥哥今晚一定節制自己,好不好?等午後你再睡個午覺補一補。現在跟着哥哥鍛鍊一下,你就有精神了。來,這樣站好,呼氣,擡手,動腳……”
楊彥是個很認真很耐心的老師,安然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運動細胞,但一個早上下來,在哥哥的耐心指導下,也會學會了一式。
用了早飯,換了衣服,安然帶上打算要送給父皇的畫以及自己的畫紙畫筆顏料畫板什麼的,跟着楊彥一起進宮給父皇請安。
經過前日的事,安然越發明白在宮裡,有皇帝的支持有多麼重要。她決定以後就拿父皇當父親一般尊敬關心,再時不時討好一下。
皇子進宮是從來無需通報的,直接到了勤政殿外再讓內侍進去稟報即可,但王妃進宮不去拜見后妃,卻跟着一起求見皇上的,卻是不多見。
勤政殿外的小太監收了平王一片金葉子,含笑鞠躬道:“皇上已經用過早膳,也沒有召見朝中大臣,請平王殿下和王妃稍後,容奴才進去稟報一聲。”
沒過一會兒,華恩總管就親自出來,將平王夫妻二人接了進去。令勤政殿的內侍宮女們暗自側目。這待遇,也就太后到勤政殿能有吧?華恩大總管可是皇上的心腹,難道皇上真的有意三皇子爲太子?
夫妻二人走進大殿,恭敬地跪下請安。
“起來吧!”皇帝笑呵呵地讓他們起身。看到安然一起來,他就知道這兒媳婦是兌現承諾,來給他畫像來了。順便,他也有些事情要問問這兒媳婦。
安然率先開口,語氣親切自然地說:“父皇,兒媳這幾日畫了一副畫,今日特意帶了來,想要送給您鑑賞。您看看喜歡不喜歡。”
這是爲前日的事情感謝他來了?“哦,拿來給父皇看看。”楊昊知道這媳婦兒花鳥畫畫得好,他也是喜歡的,還讓人繡了幾幅花鳥畫的屏風擺在寢殿裡。
華恩立即在剛纔從齊夫人手裡接過來的東西里面找出一卷尚未裝裱的畫在御案上展開來。
那瑰麗的色彩,如夢如幻的背景,駕鶴而來的仙人,一下子就震住了皇帝的心神。就是站在一旁的華恩,也不禁有些動容。
只見畫面左上角上提着“鏡湖仙境”四個字,後面寫了成畫時間卻是兩日前,下面是雲夢真人的紅色印鑑。
這就是仙境嗎?
楊昊細細地看了好幾遍,這才擡起頭來,震驚地望着安然,幾乎是顫抖地問道:“這就是仙境?”
安然笑着回道:“父皇,這就是兒媳心目中的仙境。不過兒媳還有別的想法,打算畫一套仙境系列的畫,等畫好了再送來給父皇看。”
“嗯,父皇等着。”皇帝久久才收回心神,讓華恩收了畫拿去裝裱了掛在他的寢宮,但心情依然激動。“老三媳婦,你這畫上的仙境,還有那飄渺之旅,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這話皇帝老早就想問了,一直憋在心裡癢得很。
安然低着頭,略帶羞澀地回道:“其實,這些仙境的事情都是我師傅講給我聽的,我根據師傅講的,自己編了飄渺之旅這個故事。這個仙境的畫,也是兒媳根據師傅的介紹自己想的。”
“你師傅?你還有師傅?”皇帝的聲音都忍不住有些顫抖起來。這世上果然是有神仙的嗎?
“安然,你還有師傅嗎?怎麼沒聽你提起過?”楊彥故作驚奇地問道。
安然不好意思地看看皇帝,又看了看楊彥,將上次跟哥哥商議好的故事講了一遍。
“那是八年以前,我爹爹剛剛出事不久,祖父祖母相繼過世。那天,我在河邊……”
皇帝靜靜地聽完,當聽到安然不肯跟那神仙去,要留下來照顧母親和兄長時,楊昊恨不得自己能鑽進這個故事裡,替安然答應。
“你這孩子,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
“兒媳擔心跟師傅走了,孃親和哥哥沒有人照顧……而且,那個時候覺得,修仙很辛苦,要心境平和才行,可是兒媳當時心境很不平和,還要花很多時間來修煉,那麼枯燥無趣,就算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思?要是師傅跟我說修仙能讓我爹爹復活,或許我就跟他走了。”
她居然嫌長生不老枯燥無趣沒意思?皇帝被安然的話鬱悶得想吐血!爲什麼他就遇不到這樣的好事?要是有位老神仙來問他是否願意跟他去修仙,他保證毫不猶豫地放棄皇位,放下權勢,不管多枯燥都跟着一起去。
“後來呢?你師傅就沒再來找過你了?”皇帝追問道。那位老神仙會不會再次出現?
安然搖頭道:“師傅說了,我們這個星球靈氣不足,本來就是不適宜修煉的星球,他也只是路過這裡來採藥的。以後,若沒有什麼事多半不會回來了。師傅說過,他們修煉的時候,一次入定就可能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所以兒媳才覺得修煉沒意思。父皇您想啊,閉眼睜眼之間,時間就過去上百年了,這樣的長生有什麼意思?想吃的沒吃到,想玩的沒玩到,人一下子就老了一百歲,真是不划算。還不如咱們這人世間,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多好?”
皇帝指着安然哭笑不得,所有的抱怨不甘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安然似乎渾然不覺自己讓人憋屈了,又道:“父皇,兒媳今天是來給您畫像的,您看今天方便嗎?”
“哦?需要父皇做什麼?坐着不動?”皇帝知道修仙無望,心情不大好,說起話來也懶洋洋的。
安然笑道:“不用不用,父皇您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兒媳在三丈以外坐着畫就行了。有需要的時候您擡頭讓兒媳看一眼就成。”
“那就畫吧!老三你先幫着父皇把這些摺子批一遍,讓朕看看你有點長進沒有。”說着,皇帝對着華恩總管擺擺手,讓他給楊彥和安然準備桌案。
於是,安然畫畫,楊彥批閱奏摺,皇帝一會兒看看兒子批閱的摺子,時不時地還叫過去指點一下,一會兒又轉過去看安然畫畫。只見紙上安然已經勾勒出皇帝大致的五官輪廓,寥寥幾筆,他的容貌就躍然紙上,極爲逼真。
不過一個時辰,安然就畫得差不多了,只差衣服上的龍紋褶皺、背景等細節和上色了。
“父皇您快來看,兒媳畫得可像?”安然歡喜地對着皇帝招手,請他來看。華恩總管擔心地看了皇帝一眼,平王妃這個動作極爲失禮,皇上不會生氣吧?
“畫好了?我看看像不像!”楊彥原本在批閱奏摺,見到安然這個動作也不禁擔心了一下,立即起身來,表面上是要過來看看安然畫得像不像,實際上是想着要是父皇生氣,他得擋在安然前面,幫着她求情。
其實華恩和楊彥都多慮了。皇帝現在心裡還想着神仙呢,哪裡會因爲這個就生氣?當然,這也就是安然。是被神仙看中想要收爲弟子的人,又是自己的兒媳婦,還一臉天真爛漫的樣子,皇帝不自覺地就想寵着,只覺得親切,而不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不敬。
畫像楊昊剛纔就看過了,與從前那些宮廷畫師給他畫的畫像完全不同。畫上的人威武貴氣,五官畫的很像,就跟他照鏡子差不多。但細細看來,畫上的人似乎比他現在年輕一些。楊昊很高興,畢竟沒有哪個皇帝願意看到自己的老態。
“不錯,畫的很像!以朕看,就憑着這一手畫技,大隋第一才女的名頭你也當得。老三這些年果然沒有白等。”楊昊滿意地點點頭,看着安然的目光不覺地就帶着幾分喜歡和欣慰。
這可是他親自看着她畫的,居然畫得這樣又快又好,果然不愧爲畫壇一顆新星。這一手與衆不同的畫技足以開宗立派,將來必定能成一派宗師名傳千古。更難得她居然是個女子,又嫁給了自己的兒子,要是以後老三……這丫頭儘管出身差一些,有這樣的才氣也當得起一國之母。
楊彥暗自鬆了口氣,跟着笑道:“父皇喜歡就好。以後讓她多給您畫幾幅,這一幅是您批閱奏摺的,以後還可以畫您下棋、喝茶、騎馬射箭的,父皇您說呢?”
皇帝點點頭,又問:“這上色需要多久?”
安然答道:“至少要一天。還有些細節的地方兒媳還要修改才行。”主要是沒有橡皮擦,實在是不方便。
楊彥正打算告辭帶着安然回王府去,等上色以後再送到宮裡來,不想就有內侍進來通報道:“皇上,吏部李尚書求見!”
吏部李尚書,就是皇后的兄長李正謙大人。
安然立即收了自己的畫,小聲道:“父皇,兒媳不耽誤您了,兒媳還是出宮回王府去上色吧!”
楊彥也道:“父皇,您有政務要處理,兒臣告退。”要是繼續留下,他也怕父皇多心,以爲他熱衷權勢,所以還是主動避嫌的好。
皇帝不高興地瞪了楊彥一眼道:“既然碰到了,你就不能爲父皇分憂,也聽聽李尚書說什麼?”而後,他又對安然道,“你先留一下,朕還有事問你。”
交代完了,皇帝才示意讓傳李尚書覲見。
李正謙目不旁視地進來跪下請安見禮,皇帝說平身,他才站起身來。目光一掃,發現不但平王在,竟然連平王妃也在。他微微一怔,心中不禁有些不安,但還是神色不變地又對着楊彥和安然抱拳鞠躬道:“臣吏部尚書李正謙見過平王殿下,平王妃!”
“李尚書免禮!”楊彥脣邊帶着溫和的笑容,擡手虛扶了一把。
李正謙平身,轉而面對御座上的皇帝道:“啓稟皇上,今年北方一代大旱,皇上令吏部調查各地官員的賑災情況,經過一個多月的調查,已經有了初步結果,請皇上過目。”
才一個多月就有結果了?楊彥沒有看也多半能猜得到這調查結果的可信度估計不高。
皇帝面無表情地看完,轉而遞給華恩道:“給平王看看!”
李正謙目光微閃,偷偷瞟了楊彥一眼。他早上沒將這奏摺送上去,就是怕被人看出端倪來,因而纔想着散朝後偷偷遞上來,等皇上用璽以後,此事就蓋棺定論了,誰也別想再翻起浪來。卻不想平王居然也在。
平王不是請了假這些日子都不上朝麼?平王也就罷了,皇上偏心他不是沒看出來,可是平王妃一個女人,皇上留她在勤政殿做什麼?
楊彥看過以後,微微蹙眉,一時間沒有說話。
皇帝追問道:“如何?”
楊彥看了看李尚書,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父皇,七月份的時候,兒臣也曾經帶着工部的人沿着黃河走訪了十幾個縣府,瞭解當地的旱情及賑災情況,只是兒臣瞭解到的情況似乎與李尚書調查到的情況有些出入。”
“哦?”皇帝就一個字,銳利的目光看了李正謙一眼,卻沒有多說。
李正謙自己人知道自己事,立即跪下請罪道:“請皇上恕罪,可能是時間太緊,派下去的官員調查得不夠詳盡。臣有負聖望,臣一定重新派人調查過……”
“李尚書也是在朝多年的肱骨老臣了,竟然將沒有調查清楚的摺子遞給父皇。若今日本王不在,父皇不明真相,就以這摺子裡的調查結果爲依據對各地官員進行獎懲,豈不是讓人以爲皇上是非不分用人不明,令天下官員寒心?”這送上門的打擊異己的機會,楊彥自然是要抓住不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