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兒說的沒有錯,外面的確是有人,而且是一個渾身帶血的人。蕭策開門的一瞬間愣了一下,旋即看了一眼身後的薛靈兒。他不確定這樣一個近乎從血池裡面撈出來的人會不會嚇到薛靈兒。
“需要我去拿藥嗎?”薛靈兒站在蕭策身後問道。
蕭策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步讓門外的人進來。
他一身衣服已經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看見蕭策請他進去,頓時鬆了一口氣,跟着一直撐着自己不倒下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踉蹌着進屋,無力的倒在椅子上便不動了。
“是不是失血過多?”薛靈兒悄聲問剛關上門的蕭策。
蕭策看了她一眼,走到那個人旁邊,迅速伸手抓向他的脈門。幾乎是同時,那個人驟然跳起來,手中的刀出鞘,明晃晃的對着蕭策。
“你已經沒有力氣對敵了。”蕭策第一時間伸手攬過薛靈兒護在臂彎中。
那個人僵了很長時間,始終保持着吐出的門戶,然而沒有後續的進攻。薛靈兒大氣也不敢喘的盯着對面的人。
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夠在如此重傷的情況下仍然保持着清醒?這個人一定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而且身上也一定帶着不容半點閃失的任務。
蕭策停了一會兒,看了一眼門口,轉頭對那個人道:“閣下若是不相信我,請便吧,我二人絕不會阻攔閣下。”
“他傷成這樣,只怕出了這個門就是死了。”薛靈兒在蕭策身旁,看了看蕭策,又掉過頭來看着對面的人。“他只是想給你探一探脈息,沒有別的意思。”
“你們,是誰?”忽然,對面的人用嘶啞的聲音艱難的問。
“我們……”
“閣下若非心裡已然認定,會站在門口等我請你進來嗎?”蕭策打斷薛靈兒的話,淡聲回答。
“好。”終於,對面的人放下刀,半跪在地上掙扎不起來。
“喂,你怎麼樣?”薛靈兒忙過去扶住他的手臂,指尖點在他脈門上。還活着,只是實在不能算是活得好。
合了蕭策的力將這渾身是血的人放在牀上,薛靈兒找了些金瘡藥來遞給蕭策。然而蕭策並不着急給他敷藥,只是負了手站在牀邊。
“你在做什麼?”薛靈兒詫異的看着蕭策。
“在等。”
“等什麼?”薛靈兒更加不明白。這救人如救火的,你在等什麼?難道等牀上那個人死了不成?
“這金瘡藥中有迷藥的成分,如果給他敷上,不到明早他是不會醒的。”
“啊。”可這跟救人有什麼關係?
“客棧……映月刀。”牀上的人夢囈一般吐出這兩個字,然後頭一歪徹底昏了過去。
映月刀?薛靈兒的眼睛瞬間瞪大。她還記得當時江湖上傳聞河洛王府以映月刀作爲聘禮送給名劍閣作爲娶武林第一美女的聘禮。按說武林大會已經過去了,這映月刀應該也送到了名劍閣纔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蕭策凝眉看着牀上的人,半晌輕輕一聲冷笑,之後將手中的金瘡藥分別撒在
他的手臂,胸口的傷口上。順手將人翻過去,隨意把他後背上的傷口也撒了些藥。
薛靈兒目瞪口呆的看着蕭策像對待一頭死豬一樣將牀上那個重傷患者翻過來,調過去。連金瘡藥撒得都甚爲敷衍。
“蕭策,他可是個病人。”薛靈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開腔提醒蕭策。
“我知道。”蕭策將金瘡藥的瓶子蓋好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跟着坐下,倒了一杯茶安靜的抿了一口。
“那,那你剛纔還……”薛靈兒一時也找不到一個形容詞,似乎粗魯這個詞真的跟蕭策不搭邊,饒是這樣薛靈兒也沒有想過用這個詞來形容眼前這男人。
蕭策放下茶盞道:“十處傷口,每一刀出手要麼打算傷筋動骨,要麼打算取他性命。那金瘡藥足以保他性命了。”
“我怎麼覺得你要活生生給他翻出第十一個傷口來?”薛靈兒掩口笑道。
蕭策笑着搖了搖頭,沉吟了一下道:“看來今夜是睡不着了。”
“哦?”薛靈兒坐在蕭策身邊,偏了頭看他。“外面那一羣人的爭奪現在跟你有關係了,是不是?”
“怎麼講?”
“他說客棧,映月刀。分明就是指映月刀在這客棧中啊。那可是你的聘禮,萬一被人奪去你要怎麼和名劍閣交代?”
“不交代。”蕭策懶懶的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踱步到窗口,打開窗子看着外面的夜色。
薛靈兒跟着起身笑道:“不交代?恐怕沐如雪姑娘可不會依的。”
“在吃醋?”蕭策回過頭來,嘴角彎起一個溫和的弧度來。他很喜歡與她這樣安靜的說話,兩個人都不需要掩藏什麼,坦然而毫無避諱。
薛靈兒狡黠一笑:“少臭美,我是在提醒你你的處境。”
蕭策敲了一下鼻子,笑:“武林大會已過,映月刀約莫應該是送到了名劍閣。不然,名劍閣也不會派人追尋這映月刀的下落。”
說着,蕭策向着牀上揚了揚下巴。
“他是名劍閣的人?”薛靈兒吃了一驚,目光落在那個人身旁的刀上。“他明明用的是刀。名劍閣弟子不是都習劍法嗎?”
“他剛纔吐出的門戶分明是劍招的起手式。”蕭策隨意的擡手比量了一下,驟然發力,手上的內力徑直衝向門扇。只聽“啪”的一聲,門似乎開了一下,又被重重的關上了。
“什麼人?”薛靈兒吃了一驚,忙回身去看。
只這一眨眼的功夫,蕭策已經快步上前拉住薛靈兒,轉而一縱身從窗口躍了出去,足尖點在外面的杆子上,第二次躍起,輕盈的落在房頂上。
薛靈兒緊緊抓着蕭策胸口的衣襟,驚魂未定的看着蕭策。
蕭策一笑而已,食指放在她的脣上點了一點,示意她先不要說話。
隱隱的,聽見下面屋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幾個人的低語。
“明明剛纔是有人的,去哪兒了?”
“你他奶奶的眼花了吧?除了這個屍體哪兒來的人?”
“可我剛纔明明感覺到有人推了
門一下。”
“行了行了,既然沒有映月刀,咱們先走吧。”
“奶奶個熊的,真他孃的倒黴。也不知道哪個龜孫子先得手了,就剩個屍體給咱們。”
一行人罵罵咧咧的出了屋子,漸漸的聲音消失在遠處。夜又恢復了寂靜,月從天邊緩緩的升起來,悠然自得的掛在天上。
蕭策似乎並不着急下去,反而拉着薛靈兒在房頂上坐下,擡頭看着遠遠的天際,彷彿屋子裡的打打殺殺他都不知道。
“我們不下去嗎?”薛靈兒纖細的手指戳在蕭策的手臂上。“對了,他們爲什麼說牀上那個人是個屍體?你不是給他敷了金瘡藥嗎?”
“我只是順手點了他的穴道。”蕭策悠哉得跟天邊那輪月一樣。“他重傷,身上又帶着映月刀的下落,身後一定有人追殺。”
果然是老江湖呢!薛靈兒佩服的看着蕭策。她熟讀的是江湖事,蕭策經歷的則是江湖血。
蕭策臉上仍舊帶着淡笑,心裡的事情半點都不會讓薛靈兒看出來。比如,映月刀送到名劍閣,就意味着下了聘禮,不管他娶還是不娶,大哥已經爲他做了決定。再比如,方纔來的那一撥不過是個開始,更厲害的恐怕還在後面。
“你倒是悠閒。”驀然,一道人影從薛靈兒面前閃過,薛靈兒跟着轉頭,只看見月光下,一個白衣女子飄然立在三步開外的房檐邊上。衣袂迎風翻飛,仿若謫仙。
“雷姑娘?”薛靈兒驚喜的看着她,心裡默默打量一番,決定還是稱呼她爲雷姑娘比較合適。
“你也跟來了?”蕭策站起身來笑着頷首道。“事情處理的怎麼樣?”
雷溪一直對害死姐姐雷芸的那個譚懷古懷恨在心,此番更是不顧自身安危,從束雷山莊重出江湖,一路追蹤譚懷古的蹤跡。
“我沒有想到,譚懷古竟然還跟朝廷的人有關係。”雷溪咬牙切齒的說道。“以我一人之力恐怕無法動他背後的人。”
蕭策蹙了一下眉,心中雖然疑惑萬千,然而表面仍舊平靜的道:“你出來這麼久,想必雷溪在束雷山莊中也擔心不已,先回去吧。”畢竟他答應過死去的雷芸,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孿生妹妹的。
“不行。好不容易有這個賊子的蹤跡,當年我束雷山莊上下幾十條人命,還有我爹爹的仇我不可能不報。”雷溪頓時殺氣畢現。
“可是你也說了,你現在無法動譚懷古背後的人。最多你也只是殺了譚懷古罷了。”蕭策緩步走到雷溪面前。“想一想雷溪,若你真的有什麼事情,她怎麼辦?”
薛靈兒抿了抿脣,輕輕嘆氣。雷芸死了之後,雷溪就會用扮演姐姐的方式來告訴自己姐姐還活着。可這樣的假象到底能堅持多久呢?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束雷山莊的大小姐雷芸已經死了。
“蕭策,幫我。”雷溪豁然擡起頭來盯着蕭策。“河洛王府,我沒有任何辦法。我想,你一定有。”
聞言,薛靈兒一驚。無論雷溪還是雷芸都不知道蕭策七皇子的身份,那麼雷溪此話是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