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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殿中的劉徹好像一頭豹子,一頭兇惡的猛獸。他漫無目的亂轉,眼神赤紅好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餓狼。
屈辱,委屈,無奈各種複雜的情感流遍了全身每個毛孔。一個帝王居然好像玩偶一般被擺佈,幾個時辰前千古一帝的憧憬好像現實中的海市蜃樓。隨着黑暗悄然落幕。
劉徹覺得周遭的空氣彷彿一張無形的網,而他便是被困在網中的蟲兒。無形的壓力彷彿讓人窒息,揮出拳頭四處亂打直至累得癱坐在地。
那種五處着力的感覺很不好,憑空揮舞的拳頭帶得渾身好似散了架。劉徹坐在承明殿的地板上,粗重的喘息着。四周侍奉的宮人內侍屏住呼吸,生怕觸怒了這位暴怒的皇帝而橫禍加身。
沒人服侍沒有洗漱,劉徹渾身臭汗的躺在臥榻上。昏昏沉沉的睡去,明天不用上朝他可以睡懶覺。可一個皇帝連自己上朝都要別人決定,這他媽還是皇帝?
渾渾噩噩的睡又渾渾噩噩的醒,劉徹希望天空永遠是黑的。赤色的黎明永遠不要到來,時間如果能夠靜止那該多好啊!
一張臉出現在劉徹眼前,是田蚡他的親孃舅。
“陛下因何事而憂慮?”
劉徹認爲田蚡問這句話實在是找抽,沒有王娡的首肯就算他是國舅也不可能來到自己的牀前。若是隨便哪個皇親國戚都可以看着他睡覺,劉徹的小命遲早玩完。
狼一樣兒的眼神狠狠盯着田蚡,這位舅舅對他不錯。至少小時候總領着劉徹玩兒,當年劉徹被劉榮等人忽悠玩大風起兮雲飛揚。光着屁股的小劉徹背個風箏就要往城下跳,還是這位舅舅給撈回來。
不過自打成年之後劉徹便對這個舅舅沒有任何好感。上躥下跳見好處就沾。見難事就躲,這些年來受賄納爵朝臣們已經頗有非議。
正打算照着那張討厭的臉來上一拳,田蚡不失時機的說道:“陛下可想強爺勝祖成爲千古一帝?”
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劉徹驚奇的看着自己這位舅舅。難不成自己說夢話被他偷聽?他怎麼知道自己心裡想什麼?說夢話可不是一個好習慣,這得改正。
“陛下,臣既是您的臣子也是您的舅舅。今天說得話。您可以當做一個臣子對君上的忠言。也可以當做一位舅舅,對他最疼愛外甥的教導。”
劉徹疑惑的看着這混蛋,這混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是以前沒注意,還是最近遇見了高人打通任督二脈?
見劉徹抱着被子不言語,田蚡拉了把凳子居然坐下來。
“孟子說過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話,今天臣不想用這個勸諫陛下。臣只想將一個故事,一個母親爲了自己孩兒的故事。
話說一個女子,因爲是女孩子從小便不受父親待見。整天挨打受罵早早便擔負起繁重的家務,不但如此她還經常受到父親的毒打。僅僅因爲她是一個女孩兒。幸好有善良的母親愛護她才能夠活下來。
或許是幸運也或許是不幸,有一天她父親病死。小女孩兒隨着母親改嫁,漸漸小女孩兒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成了親,嫁了人。卻因爲性格軟弱被夫家責罵毒打,生下一個女兒之後境遇更是不堪甚至被趕出家門。
老天給一個人的厄運似乎有定數,女孩兒吃了太多的苦。老天爺決定讓她好過一些,正逢那年給太子選宮人。她隱瞞了嫁過人的事實,進了宮侍奉太子成爲一名美人。
後來太子成爲皇帝。可美人還是美人。她要應付來自於其他嬪妃的暗害,還要照顧年輕氣盛的妹妹。
她的妹妹因爲年輕極得皇帝寵愛。可正因爲如此也遭到後宮嬪妃的暗害。死的時候七竅流血慘不忍睹,當時皇帝正在甘泉宮。沒等回來見最後一面,便以疫疾的名義被火花。
當她回宮之後知道事情真相時,她沒有流淚。只是將仇人一個個的記在腦子裡,印在心裡。原因很簡單,她的弱小的。但她也是強大的。她要保護自己的兒女。還要保護妹妹留下來的孩子,她不能簡單的出去拼命。只能笑顏面對殺害妹妹的仇人,叫她姐姐事事恭順。
當然,最後她找到了一個機會。殺了那個仇人,也殺了仇人的全家。”
田蚡講到這裡咬牙切齒。眼中充滿了憤怒的火焰。
劉徹聽明白了,田蚡嘴裡的那個女孩兒正是自己的母親王娡。宮闈秘史他知道得不多,因爲王娡好像一隻護崽的母狼。她將劉徹保護的很好,可背後心酸除了自己的這個弟弟又有多少人知道。
“陛下想必已經知道臣說得是誰。臣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讓陛下知道。忍耐不止是一種軟弱,也是一種武器。聰明的劍手比劍時往往會後退一步,因爲對手很強大她需要對手露出破綻。
事實證明,正當你覺得忍不下去的時候。也往往便是轉機即將到來之時。能夠待到最有利時機,將對手一擊致命這纔是忍耐最終的目的。”
田蚡說得緩慢,劉徹的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叫朕忍下去?
“什麼事情都能忍,那爲什麼還要做這個皇帝。做皇帝不就要隨心所欲,難道古今中外千古一帝都是忍過來的?”
“陛下以爲縱橫宇內,橫掃六國的前秦始皇帝如何?”田蚡似乎早就預料到劉徹會有此一問,劉徹的話音還沒有落地。田蚡便提出了質詢。
“始皇帝是史上第一皇帝,自然是千古一帝。”劉徹想都沒想便回答,對於這位創業大哥他祖宗有更高的評價。當年劉邦先生還是鄉鎮派出所所長時,見到始皇帝鑾駕。驚呼道:“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他祖宗都如此,作爲後輩小弟。劉徹自然對這位帶頭大哥仰慕不已。
“陛下可知,當年呂不韋稱雄秦國。在秦國上下其手獨攬大權,以致民間一度到了只知相邦呂不韋不知秦王爲何許人也。”
田蚡如果知道日後自己的遭遇,一定會親手宰了給自己出主意的韓安國。因爲秦始皇忍到最後,不但幹掉了呂不韋,也幹掉了自己的老孃。
“呃……”劉徹沒有話說,當年呂不韋縱橫秦國。就連始皇帝嬴政見到,都得恭恭敬敬叫上一聲仲父。
仲父,仲者管仲。父者老爹也。仲父的意思是,好像管仲一樣的老爹,民間小子你隨便找個人讓他叫爹都會捱揍。更何況是皇帝,但嬴政忍了。他叫了呂不韋很多年的仲父,只是在他掌握權力之後。幹掉了口口聲聲叫了許多年老爹的傢伙。據說死的很悽慘,死後還被屠滅三族。
“陛下如今,比起始皇帝如何?”田蚡見劉徹臉色十分難看,立刻沉聲問道。
“呃……”劉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儘管夫妻不和,而且已經感情破裂。但這畢竟還是一個哄老婆的問題,比起秦始皇管人家叫爹。似乎始皇帝他老人家更能忍一點兒,至少阿嬌還沒瘋狂到讓劉徹管她叫媽。
“陛下,您不爲了臣含辛茹苦。戰戰兢兢忍了幾十年的姐姐考慮,也要爲大漢的江山考慮。如今朝中諸竇猖獗,他們把持朝政猶勝當年的呂不韋。始皇帝能夠忍,陛下爲何不能夠忍。
御醫已經斷言,太皇太后熬不過這個冬天。陛下與臣那苦命的姐姐已經忍了這麼多年,爲何不能再忍這一年。
若是太皇太后晚年廢帝,新帝登基朝局不穩。若太皇太后薨逝,諸呂之亂重現朝堂。請問陛下。誰是當今的周勃?誰又是陳平?”
劉徹如遭雷擊一般的呆坐在牀榻上,身上好像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冰水。脊背上都是溼噠噠的冷汗,若真是像田蚡所說。劉徹知道,如今沒有什麼周勃。也沒有什麼陳平,唯一的結果便是諸竇操控新君。而後待竇氏力量足夠強大之時,取劉氏而代之。這天下從此便姓了竇。
真要是出現這樣的情景,劉徹要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陛下!陛下!”
劉徹也不知道究竟發呆了多久,聽田蚡的呼喚茫然扭過頭來。
“陛下爲了劉氏江山,爲了您的千古帝業。臣勸您還是以仁忍爲上,待到太皇太后薨然辭世。這天下還不是您一人說了算,無論是竇家還是皇后。您想怎麼着還不都由着您?
日後您想封誰做皇后,想讓誰做皇后還不是由着您?”
田蚡不愧是察言觀色的高手,見到劉徹的態度就知道。這位皇帝動了心,立刻拋出早已準備好的蠱惑性語言。
幾句話命中劉徹的七寸要害,老子忍你們幾個月。待到了太皇太后薨逝,嘿嘿……
劉徹咬了咬牙,可隨即便有些泄氣。
雲嘯交給了他很多東西,但有一樣雲嘯沒有教,需要他自學——哄女人。作爲帝王,他不需要哄女人。大多數時候,是女人哄他。
“可是……”劉徹期期艾艾,臉上紅的好像猴子屁股。滿肚子千言萬語,可嘴上卻說不一個字。
田蚡神秘的一笑“中大夫韓安國有本要對陛下面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