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時而高亢,時而悠揚,時而婉轉,時而低沉,穿金裂石,勾魂奪魄。廳堂裡所有的人都爲這琴音所迷醉,目光均變得迷離了起來。最後一個音符餘音環繞的時候,老者已悄然離去。待衆人從迷醉裡睜開眼睛才發現,門口處已空空蕩蕩。
謎一樣的琴聲,迷一樣的老者。
這曲子似有魔力,雲嘯的心境已經完全不同,儘管身邊的婉娘百般的挽留,雲嘯還是告辭而去。
清晨的未央宮籠罩了一層薄霧之中,幾名宦官伸頭縮腦的在宮門前觀望。
“來了,來了。”
一個眼尖的宦官指着遠處的一輛四乘馬車說道,語氣裡滿是興奮的調子。
雲嘯下了馬車,身後的蒼氏兄弟每人提了兩個大大的食盒。
“奴才見過雲侯,奴才是侍候王美人的名字叫貴喜。奴才得王美人吩咐在這裡恭候雲侯,我家主子已經求得陛下旨意,雲侯入宮可直接覲見王美人,不必去宣室待詔。”
雲嘯一愣,這王美人莫非便是王娡?這女人可不簡單,結過婚生過孩子居然還能混進皇宮。不但能混進皇宮,而且還極得劉啓寵愛。生了好幾個閨女。兒子卻只生了一個,就這千傾地一根苗居然還就在她的經營下作了皇帝。這位大媽的成就足以讓後世的慈禧大媽汗顏。
雲嘯愣了一下,便口中稱諾。
貴喜一擺手幾名宦官一擁而上,接過了蒼氏兄弟手中碩大的食盒。蒼氏兄弟無法進宮,只能守候在宮門前等待雲嘯出來。
進入**的路與進入宣室的登雲路有着天壤之別。粗糲的青石板鋪就的路崎嶇不平,僅容兩車並行。兩邊高大的宮牆異常的高大,而且好像有些傾斜,感覺好像兩座大山隨時都會向自己壓下來,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頭一次走在這裡的雲嘯,壓下心中的不安只盼着走出這壓抑的甬道。
看見雲嘯的表情,貴喜道:“雲侯怕是第一次來這人間路。這甬道是高祖皇帝下令建造的,目的就是讓入**的宮人體會人間路途的坎坷。希望**之人謹守本分,莫要生出其他的心思。就有如這路途,如果你想得多了,便會感覺這宮牆會向你壓過來一樣。”
雲嘯有些感嘆這些偉大的帝王,一言一行甚至一草一木都想着帝國的統治。無非是一種利用建築給人強烈的心理暗示而已,到了大**劉邦嘴裡卻變成了這麼富有哲理的話語。
王美人居住的宮苑在未央宮的東北角,這個位置只比居住在東南角的慄妃差一些,可見王美人在宮中的地位。劉啓的皇后早亡,如果說宮裡的嬪妃誰有能力威脅慄妃的地位,恐怕只有這個王美人了,如果不是因爲入宮之前結過婚生過孩子,恐怕現在已經封后了。離婚不是新鮮事,二婚還能嫁給皇帝就是新鮮事了,能嫁給皇帝還能當皇后當太后,那就是更是罕見的事情了。縱觀數千年人類文明史,恐怕也沒有幾例。後世的辛普森夫人也沒有做到,爲這還搭進去一位國王。
宮苑十分雅緻幽靜,大叢的翠竹被修剪的十分規整。泊泊的清泉叮咚流淌,幾塊怪石隨意的散落在院落的裡。看古書上說王娡識字而且喜讀古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雲嘯去過濟南的趵突泉,覺得這王娡的院落與李清照的故居有着異曲同工之妙。能讓煩躁的心情瞬間平復,頗有些文藝女青年的範。
雲嘯剛剛跟着貴喜進入宮苑,一羣大大小小的孩子便跑了過來。
“雲侯雲侯。”跑在前面的自然是那個人見人愛的人蔘娃娃劉小豬。
劉小豬張着的小嘴裡缺了一顆門牙,笑着撲進了雲嘯的懷裡。其他的孩子停在後面嘰嘰喳喳。
“雲侯我要的吃的你給我帶了麼?我都跟姐姐們說了,雲侯不要讓我失望哦”
雲嘯摸着劉小豬嫩白的小臉,好像一掐都能掐出一汪水來。
“自然給你帶了。”
說着拉着劉小豬進入一座涼亭,喚過內侍打開食盒。一羣小小的人頓時眼睛瞪得老大,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領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站在前面愣愣的看着。她們的身後是一位十五六歲的絕美少女,站在那裡有如清新的百合,給人一種出塵之感。
劉小豬拉過那兩個大膽的少女走進涼亭。
“這是我姐姐,這是南宮,這是平陽。姐姐這就是我說的雲侯,他會給我講故事,那個猴子的故事便是雲侯講給我聽的,可惜沒有聽完父皇便帶我回來。
姐姐這些都是雲侯帶給我的,我請你們吃。”
劉小豬大方的將食盒推了過去,自己抓去一個丸子便扔進了嘴裡,嘎吱嘎吱的嚼了起來。
到底是宮裡的女孩子,沒有像劉小豬一樣的用手抓。而是拿起筷子,毫不客氣的夾着丸子,不一會油嘟嘟的小嘴便鼓的像兩隻松鼠。
那名十五六歲如百合一般的女孩兒,站在亭子外面。見他們吃的香甜,喉頭也聳動了兩下。
“彘兒,平陽,南宮,隆慶……到處都尋不見你們,怎麼躲到了這裡。”王娡的聲音從竹叢邊傳了出來,雲嘯趕忙施禮。
“雲嘯見過娘娘。”
“原來是雲侯來了,快請坐。我只是一個美人,還當不得娘娘的稱謂,你喚我王美人就好。”王娡和煦的笑笑,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的霸道。
“彘兒,爲什麼不叫隆慶姐姐也一起過來吃啊。娘教過你們,隆慶現在起便是你們的姐姐。隆慶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已經不是宮女,而是陛下特旨加封的隆慶公主。拿出些皇家的霸氣來,如果不這樣怎麼學着做一位公主啊。”
王娡的口氣溫馨中透着嚴厲,那位百合似的隆慶公主趕忙躬身唱喏,走進亭子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個丸子塞進嘴裡。
“公主是生出來的,不是學出來的。”
南宮嘟着油汪汪的小嘴說道。
“胡鬧,對你隆慶姐姐好些,你隆慶姐姐是爲了咱們大漢去匈奴和親的。”
王娡轉頭對着雲嘯自失的一笑。
“雲侯見笑了。”
雲嘯心中一凜,原來這百合一樣的女子便是要送去與匈奴和親的隆慶公主。真不知道這樣花朵一樣的少女,能在那苦寒之地撐過幾年。漢人根本不耐大漠的風沙,和親的公主大多都活不過三十歲。
雲嘯心中五味雜陳,原來自己的安逸便是許多這樣花朵一樣的女孩子用生命換來的。
“雲侯,雲侯”
王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呃,微臣走神了。請王美人恕罪。”
“無妨,今天請你來是爲了彘兒的事情。昨天已經請了旨,任命雲侯爲膠東王內史令。”
“哦,據微臣所知現任膠東王可還……”
“你不要出去說,彘兒的膠東王也沒有明旨。後天祭竈日,陛下會宣佈將膠東王改封東甌王,讓膠東王去南邊就藩。”
“東甌是蠻夷煙瘴之地,這樣會不會……”
“這是陛下考慮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只管侍候好皇帝,養育好皇子、公主。這樣的事情不是我考慮的,讓你來是準備陛下明旨之後你直接去膠東封地,與膠東王交接。”
交接!靠您心真大,從膠東那麼一個富裕的地方,被你趕到東甌那樣的地方。不造反都出鬼了,用不着交接。您這這旨意一下,人家直接就反了。
不能去,絕對不能去。如果去了,半路上被叛軍咔嚓了那可就冤枉大了。
“諾。謝王美人信任,上次國舅與微臣提過此事。微臣也覺得膠東王天資聰慧,會成爲一代賢王,便答應了。不過這與膠東王交接的事情,微臣看還是等到膠東王進京謝恩的時候再辦爲宜。既然去了東甌那樣的煙瘴之地,拿些財貨走總是應該的,這樣還能顯示出皇家的大度。
現任膠東王總不可能將百姓打包帶走吧,只要有人那便一切好辦。膠東乃是鹽鐵之地,自古便是富庶之鄉,只要有人還怕咱們的膠東王受窮麼?”
“這……好。既然你這麼說了,就按照你的意思辦,我是婦道人家這樣的事情我不懂,也辦不來。”
王娡的好脾氣讓雲嘯大吃一驚,原以爲會被王娡斥責一頓。沒想到居然這麼痛快便同意了自己的話,這讓雲嘯對王娡的印象大爲改觀,現在橫看豎看怎麼看也看不出王娡會干預朝政的樣子,爲什麼那個閹人司馬遷要那麼寫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女人呢?
“彘兒要到行過成人禮纔會去封地就藩,封地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儘管能力低了些,但是總歸是管用的。雲侯……”
“哈哈哈,國舅是膠東王的親舅舅,自然是要去藩地打理的,這一點娘娘不用擔心。雲某不會有任何的想法。”
說到底王娡還是對自己這個外人不放心,還讓自己的弟弟田蚡過去監視。沒辦法,後世的家族企業不也是這個德行。大漢朝便是他劉家的家族企業,自己這個打工仔還是沒有能力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