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劍迴應一聲,快步上前,待走到跟前,只見晴兒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也不似平日,似乎還沉浸在某種驚恐和緊張之中,她的胸脯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只見她從身上取出一個藥囊,倒出幾顆藥丸,送入口中嚥下,過了一會兒,氣色才漸漸緩過來。蕭劍關心地問道:你身體不舒服,不能強撐着。晴兒報之感激地微微一笑,說道:我從小就落下這個病根,吃過藥就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蕭劍問道:你這是什麼病,不能根治嗎?,晴兒道:我三歲時淋了一場大雨,幾乎要了性命,從此就落下病根了,一到天寒或者走路急了,就哮喘,上氣不接下氣。蕭劍道:你知道有這個病根,就多注意點。晴兒道:我剛纔經過菜市口的時候,看到一羣就要被砍頭的囚犯,他們被反綁着跪在地上,其中有人高喊着反清復明,被一旁監斬的官兵用鐵板把下巴都給打掉了。
晴兒說到這裡,伸手抓住蕭劍的手腕,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擔憂:我,我好害怕。
待到她覺得這樣抓著蕭劍的手有些不妥,忙把手收回,臉上不禁泛起一絲紅暈,蕭劍聽完,說道:人的志向各不相同,能夠爲了自己的理想而死,雖死猶榮。晴兒緊張地問道:那你會不會跟他們一樣?想必這句話在她的心裡面不知被反覆問了多少遍了。
蕭劍避開話題,沒有直接回答晴兒的問題,而是指着不遠處的一座湖心亭說到:你看那裡景緻不錯,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晴兒知他是有意迴避,便不再追問,於是說道:那好吧。兩人沿着曲曲折折的走道向湖心亭走去,來到湖心亭,放眼四望,沿湖一圈是四季長青的栢樹,此時的樹冠上被一層積雪所覆蓋,不時有積雪從樹枝上往下滑落,發出一陣陣啪啪地聲響,湖的四周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浮在水面上,湖的一角連着荷塘,荷塘的一端連着小溪,另一端同樣有一條小溪通往別處,湖心因爲有活水流動,並沒有結冰,站在湖心亭上向下俯視,清澈的湖水可以看見底部的沙石,似乎還可以看到有什麼生物或是水草在水底下隱隱地晃動。
湖心亭的正中有一個圓形石桌及兩個相對放置的石凳,石桌的桌面上雕刻着一副棋盤,旗盤上的棋子也是石刻而成,這是一盤尚未下完的殘局,對弈雙方大部分的棋子尚未出動,可見開局不久。蕭劍看着棋盤說道:這裡有一盤殘局,晴兒,有沒有興趣,咱們把它下完吧。
晴兒先是有些遲疑,後來便嫣然一笑,說道:好吧,咱們把它下完,我下紅子,怎樣?蕭劍依她,於是兩人落座,開始對弈,晴兒在下棋的時候有些神情恍惚,彷彿在想着心事,蕭劍看在眼裡,問道:晴兒,你臉色不太好,要不我們改天再下吧。
晴兒依然莞爾一笑,說道:你知道嗎,這盤殘局是我三歲那年我阿瑪教我下棋時留下來的,一直沒有動過。蕭劍趁機問道:晴兒,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一下。晴兒說道:什麼問題,你說吧。蕭劍道:想問一下,你和這廉親王府是什麼關係?
晴兒站起身,走到欄杆前,望着湖面,良久才說道:廉親王是我祖父。
這也基本在蕭劍的意料之中,廉親王胤祀的遭遇,朝野皆知,蕭劍也不便多問,只聽晴兒接着說道:我祖父當年犯事,被削籍奪爵,家眷遣散各地,王府也被沒收,當今聖上登基之後,給我祖父平反,只是叔伯兄弟們現在分散在各地,我也沒有兄弟姐妹,這偌大的王府便由我來照看,平常我一般在宮中侍奉太后,偶爾才能回來一次。只有一個柳媽留在府內打掃料理,他現在年紀越來越大了,經常犯糊塗,不知道她還能照看多久。
正說着,那位開門領蕭劍進府的老媽媽步履蹣跚地匆匆而來,遠遠的便衝晴兒喊道:格格,你六皇叔過來了。
晴兒聽到這一句,臉色一下煞白,便向蕭劍說道:我皇叔過來了,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完和那老媽媽匆匆而去,蕭劍很是疑惑,晴兒的眼神充滿了不安,爲了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便暗暗一路尾隨。沒多久,遠遠看見一個青年人,一身珠光寶氣,頭戴王冠,頤指氣使,領着一幫子人正在那裡吵吵鬧鬧,晴兒面對着他們,在據理力爭着什麼,因爲隔得太遠,聽不明白,那邊人多勢衆,不時地呵斥着,晴兒身形單薄,相對於這些彪形大漢,愈發顯得勢單力孤,蕭劍有一種想要上前打抱不平的衝動,但最終還是按捺住,閃在一旁靜觀事態的發展。
終於這些人一呼而去,晴兒亦往這邊走來,蕭劍從隱身處走出,晴兒沒有想到蕭劍突然現身,驚愕之下,蕭劍看見她的眼眶中尚有淚痕,晴兒趕忙扭過頭去,藉機擦去眼淚,又勉強擠出笑容向蕭劍說道:你怎麼在這裡了。
這一切,蕭劍全看在眼中,只是不明白而已,於是問答:晴兒,你哭了,他們是誰,他們要幹什麼?晴兒見也瞞不住,便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是我六皇叔,來跟我借王府暫住一些時日。之後又露出笑容,說道:我們不說這些,我帶你去後花園看梅花去。
說完,不待蕭劍可否,便拉着蕭劍的手一路小跑着往後花園而去。蕭劍也不好追問下去,便收拾起暫時的不愉快,一起去踏雪尋梅。
繞湖面半圈便是後花園,這裡栽種着不少花木,但此時開得正旺盛的便是梅花和山茶花,兩人倘徉在花叢之下,談談詩詞,說說古今,一時間,不覺時光飛逝,晴兒似乎已經忘記了方纔的不愉快,從地上抓起一團雪,向蕭劍說道:我們來打雪仗吧。蕭劍見她臉色一直不太好,沒有答應,晴兒卻將一團雪拋向蕭劍,雪團砸在蕭劍的身上,一下便散開,一些掉落地下,一些粘在衣服上,晴兒又抓起一團,握在手中,向蕭劍含笑着說道:你是不是害怕打不過我。蕭劍也好拂了她的興致,便也抓起一團雪,說道:那我可要回擊了。於是兩人你追我趕地玩起了打雪仗。
一路從後院跑到前廳,那位老媽媽坐在屋檐的條凳上打着瞌睡,一副老態龍鍾,行將就木的樣子,晴兒伸出手指放在脣邊示意蕭劍不要驚動了她,蕭劍明白,兩人躡手躡腳地小心繞過老媽媽,又往旁邊的小道而去。蕭劍無時不在留意着晴兒的舉動,因爲他覺得晴兒其實沒有象表面上這麼高興,她只是壓抑的太久了,真不知道在她的心裡面還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晴兒邊回頭看蕭劍邊向前小跑,在一處轉彎處,腳下一滑,身不由己的往一邊側倒,蕭劍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拉住晴兒的手臂,但因爲地滑和慣性力,兩人一起向前滑出,在即將倒下的時刻,幸虧有個鞦韆架子擋了一下,兩人才沒有狼狽不堪,但鞦韆架上的藤椅卻因爲蕭劍的隨手一抓,摔落在地,隨即散架,,晴兒從驚魂一刻中回過神來,看着摔散架了的藤椅一陣發愣,蕭劍看在眼中,便問道:要不去買個新的吧,這繩子也腐朽了,一起換掉吧。
晴兒聽他這麼一說,說道:這個鞦韆是我小的時候,我阿瑪親手結上去的,每次晚飯之後,我就會坐在這上面,然後我阿瑪會蕩起鞦韆,繩子一直還是以前的那根繩子,但是它也已經腐爛了。蕭劍看着摔壞的藤椅,似乎還有修復的可能,晴兒又是嫣然一笑,說道:算了,摔壞了就摔壞了,我們還接着玩吧。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一晃便是正午,晴兒因爲要及時趕回慈寧宮,她不及吃上一口飯菜,吩咐柳媽照顧好蕭劍的起居飲食,便匆匆離去。
蕭劍吃過午飯之後,去街上買了一些工具和材料,他要將那個被摔壞的藤椅修復,因爲肩頭有傷,諸多不便,一直幹到晚上大半夜,才把藤椅及鞦韆架修復一新,看着修復完好之後的鞦韆架,纔回房休息。
睡夢中,不知過去了多久,隱隱聽得一片嘈雜,睜開眼一看,已是天光大亮,他起身下牀,推開窗戶向外張望,只見一大幫子人正在院內打掃衛生,那看院的柳媽捲縮在一處角落裡,動彈不得。
蕭劍出門,急步上前探視柳媽,她見蕭劍近前,掙扎着欲起身,卻是站不起來,蕭劍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柳媽抹着眼淚說道:他們都是六王爺府上的人,還動手打我。這時有人上前問道:喂,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幹什麼。蕭劍見他們一副狗仗人勢的樣子,料定便是一些惡奴之類。也不屑回答,只是反問道:你們爲什麼打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那人也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說道:這老東西,不是擡舉,我們奉王爺之命,來這裡清理打掃,這老不死的攔着不讓,老子只是推了一下,老東西就倒在地上裝死。說罷,哈哈大笑起來,一旁的其他人也漸漸圍了上來,像是看熱鬧一樣。
蕭劍當即用犀利的眼神逼視那位惡奴,道:給這位老人家賠禮道歉,說一聲對不起。那惡奴像是沒聽明白一樣,反問道:你是跟我說話嗎?你他媽的什麼人,管起我們的事來了,你是不是活膩味了?說罷,揚起掃把朝蕭劍迎面而來,說時遲,那時快,蕭劍只是伸手往前一探,只聽見那惡奴哎喲一聲怪叫,接着整個身子橫空飛出,跌在地上,摔了個狗啃屎,其他人見那人吃虧,一擁而上,執着掃把,鏟子,要來圍攻蕭劍,就在這時,聽得身後有人喊道:住手。衆人回頭看時,卻是晴兒,那些人手執着傢伙,欲退欲進,晴兒加大聲音說道:你們再不住手,我告訴太后去。這時,那些人才各收傢伙,四散開去,繼續幹他們的活去。
晴兒今天的氣色比之昨天要好了一些,那柳媽見晴兒,便流着眼淚訴說方纔的情景,待把柳媽安頓好之後,蕭劍便陪晴兒沿湖邊走了一程,一路上,晴兒默默不言,還是蕭劍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蕭劍問道:晴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晴兒看着遠方,眼中有無限的抑鬱和傷感,看着是那樣的楚楚可憐,許久之後,晴兒終於開口說道:六皇叔他昨日來說要借廉親王府暫住,我據理力爭,他竟然就叫人強行來打掃整理,自從祖父獲罪之後,這樣的事情實在經歷的太多了。三歲那年,祖父獲罪,慘死在獄中,我阿瑪被賜自盡,祖母也被勒令自盡,死後還要被挫骨揚灰,家裡的人死的死,亡的亡,活着的也被髮配到邊疆,是太后見我年幼可憐,收養在宮中,爲什麼他們還是要這樣對我?爲什麼?......,說到動情處,晴兒已是泣不成聲,雙肩顫抖,愈發的叫人不忍。蕭劍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好在一旁陪著她,晴兒流了一會兒眼淚之後,漸漸平復,待平復之後,自覺失態,無不窘迫地向蕭劍說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蕭劍微微一笑,調侃道:聽別人說,適當的流點眼淚,可舒展心情,還能美容養顏,比什麼美容品都強。晴兒聽後,破淚爲笑,晴兒的心情漸漸好轉,兩人並肩沿湖散步,晴兒忽然問蕭劍:你能說一下你的身世來歷嗎?蕭劍聽後,沉吟半晌,才說道:我的身世來歷現在還不便說出來,我也不想編個謊言欺騙你,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全部告訴你,但現在真的不能說,你要相信我,我不會騙你的。
晴兒便不再追問下去,兩人沿湖走了一圈,又返回前院,這時晴兒才發現被修復一新的鞦韆架,她用驚訝地眼神看着蕭劍,蕭劍一笑道:我看還能修復,就把它修了一下。晴兒用感激的語氣說道:你身上還有傷呢。蕭劍揮一揮手臂道:這點傷還不算什麼。晴兒坐在修復好的藤椅上面,蕭劍說了一聲:坐好了。說完,用力一推,鞦韆在晴兒一連串的驚叫和蕭劍的呵呵笑聲中划着優美的弧線前後擺動了起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兩人正沉浸在這愉快的氣氛之中,突然,半空中響起一聲巨大的霹靂,震得人兩耳嗡鳴,蕭劍環視四周,晴兒更像是受到極大的刺激,雙手抱着頭,蜷縮着,不住的失聲驚叫,蕭劍一把將她將她攬在懷中,安慰道:別怕,別怕。
這時從樹叢後面走出一個人來,年約三十,頭戴王冠,手裡拎着一串鞭炮,一手拿著引火,兜裡鼓鼓郎郎的揣着炮仗,一截露在外面,他一邊笑笑呵呵,一邊說道:晴兒,你這害怕打雷的毛病怎麼還沒好?一個炮仗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說罷,呵呵大笑,這時又從後面閃出一些家奴模樣的人來,其中一個便是被蕭劍打倒在地的那個惡奴。那人指着蕭劍向那戴王冠的人說道:王爺,剛纔打我的就是他。那戴王冠的人上下打量了蕭劍一番,道:哪兒冒出來的,見了本王還不下跪。於是幾個家奴狐假虎威的跟着喝道:還不跪下。蕭劍也不知道這是哪路神仙,但看他的樣子,着實討厭。蕭劍心想以自己的身世來歷,實在是無所畏懼,只是一旦動起手來,怕是要連累到晴兒,正在猶豫之間,晴兒從驚恐中清醒過來,她對着欲要上前動手的那些家奴們說道:你們住手。那些家奴看着那人,期望他能作下一步指示,那人手一揮,示意那些人退下,晴兒整一整衣冠,上前一步,向那人施禮,說道:晴兒給皇叔請安。
那王爺只是一揮手,說道:免了。之後,又用質問的語氣問晴兒:這是誰呀?爲什麼在這裡,我們皇家是隨便讓人進出的嗎?見了本王也不下跪。晴兒道:皇叔,他是小燕子的哥哥,來我這裡做客,他初來乍到,不懂得宮裡的規矩,還望皇叔恕罪。那王爺聽說是小燕子的哥哥,臉色纔有所緩解,這時晴兒用手碰蕭劍,暗示他上前行禮,蕭劍於是上前一步,敷衍一下,那王爺也沒再糾結此事,可見小燕子在宮中還是很有些面子的。
那王爺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向晴兒說道:晴兒,皇叔剛纔逗你玩,你不會告訴太后的吧。晴兒道:皇叔,我不會告訴太后的。那王爺於是道:晴兒你一向聽話,我想你也不會告訴太后的,皇叔的王府整日裡吵吵鬧鬧,還是這廉親王府清靜,皇叔住幾日就走,你不會不同意吧?
話說這人是哪個,乃是雍正帝第六個兒子,乾隆的親弟弟,果親王弘瞻,這位弘瞻年幼時,雍正便去世,實際爲乾隆所撫養成人,乾隆對這位在年齡上可以做自己兒子的弟弟十分優待照顧,果親王允禮生前無子,龐大的財產無人繼承,乾隆於是令弘瞻爲允禮繼子,允禮作爲乾隆皇帝的長輩和臣子,生前頗受皇帝的信任。乾隆即位後,命他總理事務,賜親王雙俸。這樣允禮“在諸王中較爲殷富,弘曕既得嗣封,租稅所入,給用以外,每歲贏餘,不音矩萬。然而,弘曕喜好積聚錢財,行爲放縱不檢,對待下屬苛刻嚴厲。本來很富有卻仍舊瘋狂斂財,他“居家尚節儉,俸響之銀,至充棟宇”。另外他還因開設煤窯而強佔平民產業,並恃寵自傲,終究在後來沒得好死,這是後話,以上爲史實,並非妄言。
弘瞻劣跡斑斑,誰知道他心裡面打的是什麼鬼主意,所謂暫借王府住一陣子,那是嘴上說得好聽,也許住下來就不走了,這王府是祖父留下來的最後一點產業了,也是她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可事已至此,雖心裡面不願意,但也只能違心地說道:這偌大的王府,我一個人住着寂寞,皇叔能來住,我求之不得,但是我有一個請求,外人不可以隨便去祖父和阿瑪的靈位前打攪他們,還請皇叔答應。
晴兒說這話,已經是自找臺階,更是懇求,弘瞻點頭算是同意,然後領着人離去,晴兒從方纔片刻的愉悅中又漸漸變得憂鬱了起來。
蕭劍實在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只好陪着她一路走着,晴兒穿過幾道門廊,來到一間房屋,這是一處靈堂,屋內香氣瀰漫,供桌上擺放着一碗清水和一些祭品,晴兒點燃幾根檀香,插進香爐,然後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並默默禱告。一旁的蕭劍也躬身施禮,所謂死者爲大,之後默默地立在一旁。晴兒禱告了一會兒之後,已是淚水漣漣,蕭劍本想安慰幾句,可實在是找不到安慰她的話語,於是從衣兜裡掏出一方手帕遞與她,晴兒先是強忍着,後來便嗚咽了起來,這小小的一方手帕已經溼透,情急之下,蕭劍便將衣服的一角遞與她擦淚,晴兒正在傷心處,也沒發覺這是衣角,拿在手中當手帕用了,一陣暴風驟雨的哭泣之後,許久,才漸漸平復下來,此時蕭劍安慰道:好了,別哭壞了身子。晴兒從悲憤中慢慢恢復常態,只是偶爾還有不爭氣的淚水不時地奪眶而出,終於,晴兒停止了抽搐,這才發現蕭劍的衣角已是溼漉漉的一大片,她不好意思的說道:又叫你看笑話了,看我這不爭氣的眼淚,想停也停不下來。蕭劍安慰道:心理有委屈就哭出來,總比憋在心裡面要強。
晴兒一掃方纔的不愉快,強作歡顏,說道:哭出來真的是好多了。忽然晴兒好奇地問道:你傷心的時候會不會哭?蕭劍微微一笑,說道:實話告訴你吧,我也有傷心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好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可是又怕被人看見,別人會笑話的。
晴兒也笑了,向蕭劍說道:要不我們出去走一走吧。於是兩人又一起沿着林間小道一直向後院走去。晴兒走了一程,突然說道:你想不想知道廉親王府的故事嗎?蕭劍回答道:你說吧,我聽着呢。
於是晴兒將康熙後期九龍奪嫡的事蹟詳細的向蕭劍敘說了一遍,這比起流傳在坊間的版本更加詳實和可信。當她敘說這些不堪回首的遭遇的時候,聲音卻異常的平靜,然而聽在別人的耳中卻是不寒而慄,九龍奪嫡的歷史經過已在前面交代過,不再敘述,只摘其後面一小段:我祖父廉親王慘死在獄中,一個月之後的一天黃昏,那是八月初六,我和阿瑪在昨天我們去過的湖心亭中下棋,一盤棋纔開始不久,就有下人來告訴我阿瑪聖旨到了,快去接聖旨,阿瑪來不及下完這盤棋,就急匆匆地去接旨,我那年三歲,由下人領着在後面跟着,當我來到前院的時候,有幾個傳旨的太監和一些全副武裝的兵士站在院子裡,屋子裡傳來我阿瑪的嚎哭,我當時還小,但也知道害怕,心想一定出什麼事了,下人領着我進屋,只見我額娘已經往外大口的吐血,她的病已經很重了,當她看到我的時候,我看見她想要伸出手來,但她一口氣提不上來,頭一歪,就走了。我當時只是害怕,害怕的不得了。阿瑪顧不上爲額娘擦去血跡,便走到我面前摟住我說道:晴兒,阿瑪要走了,以後只能靠你自己了。說完就要起身,我大哭着不讓他走,這時外面有人喊道:時辰到,不要誤了聖諭,奴才們回去不好交代。聽完這話,阿瑪牙一咬,大踏步走出門外,我哭喊着跟了出去,是下人將我抱住,我看見阿瑪從一個紅色托盤裡拿起一杯酒,看了我一眼,然後大笑着說道:我是長子,爲什麼不立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然後一仰脖子,將一杯酒全部喝下去,沒有多久,他的鼻孔開始流血,接着就倒在地上。王府裡的下人被集在一起,之後都被帶走了,府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叫喊着阿瑪,又去屋裡喊額娘,他們都不答應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下起了大雨,電閃雷鳴,我一會兒去屋裡,一會兒來到屋外,一個響雷響起,我只覺得掉進了無邊的恐懼之中,從這之後,我就怕打雷,那一次淋雨之後,我高燒了一個多月,是太后收留了我,也是從那次淋雨之後,我就落下了哮喘的病根。
蕭劍聽着晴兒的敘述,他的心裡面同樣心潮起伏,除了同情晴兒的遭遇之外,同樣也勾起他滿腔的仇恨和痛苦,因爲他的父母親也是同時雙雙殉難,死時的情景同樣慘烈和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