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過,陳麟、陳虎兄弟和其他幾個朋友在堂前爲清輝守靈。屋內香菸繚繞,燭火飄搖,一派清冷淒涼。
薛石和何安菊走了進來,讓大夥兒都回去,今晚由他二人守靈,弟兄們執意不肯。強勸之時,陳麟、陳虎兄弟似有所感,便讓其他人先回去了。
“阿麟,阿虎,你們也回家吧,今晚就讓我們獨自陪清輝待一個晚上。”薛石勸道。
陳麟、陳虎二人手按劍柄靜默了一會兒,陳麟突然問薛石道:“薛伯,您覺察到了麼,這屋裡一共有五個人。”
薛石點頭答道:“是,從她一進院子我們就覺察到了,所以讓大家都回去。”
“是元月嗎?”陳虎拔出神劍問道,“快出來吧。”
片刻沉寂之後,元月現身在清輝的靈前。
四人警惕地盯着元月,何安菊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問她:“元月,你既然已經逃了,還回來做什麼?”
“我要救清輝。”
陳虎敵意地問道:“人是你殺的,如今又說要救他,你當人命是兒戲嗎?”
“清輝不是我殺的。”元月絲毫不做退讓,“不管你們怎麼認爲,我是決不會殺他的!”
“難道他是自殺?”陳麟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
“你們吵架了是嗎?”薛石問道。
“沒有,我見到他時他已經死了。伯母,你看到的。”
何安菊默不作聲地思索着。
“我不想解釋了,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我現在必須馬上帶清輝走。”
“你帶他上哪兒去?”薛石問。
“下天泉,我要救他。”
四人面面相覷。元月拿出來神劍,給他們看上面的字跡。
“這麼說,清輝還有救?”何安菊看看薛石,薛石卻盯着元月手中的神劍不動。
元月跪了下去,將神劍舉過頭頂說道:“伯父,伯母,清輝對我有恩,我怎麼會殺他?請你們相信我,這可能是救活清輝的唯一機會,我必須試一下。請伯父、伯母遵從神劍的旨意。”
薛石猶豫着,轉向陳麟、陳虎問道:“阿麟,阿虎,你們是官府中人,你們看怎麼辦?”
陳麟拱手道:“全憑伯父、伯母做主。”
薛石沉思了一陣,終於點頭答應:“好吧,此事還要你兄弟二人幫忙才行。”
“伯父儘管吩咐,我二人去做便是。”
於是薛石讓陳虎找來一輛馬車,將清輝的屍體搬到車上蓋好。他親自駕車,元月、陳麟、陳虎三人騎馬伴護左右,就這樣連夜將清輝的屍體運上了山。馬車走不快,到達天泉湖時,天已大亮。薛石望着寬廣寂靜的湖面,不免又遲疑起來,自言自語道:“不是重生於此,便是葬身於此。”
“那是什麼?”陳虎指着湖邊不遠處水面露出的一個圓臺問道。
薛石覺得果然奇特,便與陳虎二人走近前去細看。這一看非同小可,原來是一隻巨龜伏在水中,龜背足有桌面大小。四人忙將清輝擡到龜背上,巨龜開始向湖心遊動。元月拜別了岸上三人,也跟着向湖心遊去,不一會兒便與巨龜一同從湖面上消失了。
元月跟隨巨龜來到了龍門,見一位童子正立在“天泉宮”的門前等候。那童子將龍門打開,引他們進了水中天,來到一間雅室。二人將清輝放到牀上,童子對元月說道:“玄天真人有事外出,走之前留下一顆龍珠,讓我磨成粉末給徐公子救命用。”
元月聞聽真人不在,甚是失落,乞求道:“他已經用過一顆龍珠了,但是因爲耽擱得太久沒有效果,煩請小哥兒尋真人回來親自施救!”
童子明白事情很嚴重,同意立即去找玄天真人,臨走將一隻白色的小玉瓶交給了元月,讓她給清輝敷在胸前。
元月打開瓶蓋兒,見裡面是一些散發着藍色光芒的晶瑩粉末。她小心翼翼地將粉末撒在清輝心口的劍傷處,清輝的胸前頓時熠熠生輝起來。粉末一點一點滲入了僵冷的肌體,清輝的皮膚開始有了血色。直到粉末完全消失,元月驚喜地發現那傷口竟然也不見了。她摸了一下清輝的心口,感覺到溫暖有力的跳動。此刻她自己的心也激動得砰砰直跳,嘴裡唸叨着:“起效了,起效了……”
是藍色龍珠的威力比紫珠更大?還是兩顆龍珠的合力起了功效?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清輝活過來了!
元月輕輕地呼喚清輝的名字,欣喜地看着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裡?”
“這裡是天泉湖底的水中天,是玄天真人的住處。是玄天真人的龍珠救活了你。”
清輝坐了起來,環顧房間,開始意識到自己所經歷的事情。他猛然想起了之前記憶中的最後一幕,眼神黯淡下來。
“小月,你爲什麼要殺我?”
“我沒有殺你,是我救了你!”
清輝沉默了。他覺得自己雖然深愛着小月,可是卻並不瞭解她,而且如今越來越弄不懂了。她好像是變了一個人,原本那麼溫婉,忽然間變得殘忍而偏執。
“香羽對我們有恩,我和她好也是不得已,而且我以爲你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清輝的解釋讓元月反而糊塗了。她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清輝愛上別人了。
“香羽,就是沈夫人?”元月怔怔地問道。
清輝點點頭。
“你們什麼時候好的?”
“只有一個多月。我真的以爲你再也不回來了……”
“我真的不該回去。”元月說完起身走出房間,因爲她不想讓清輝看到自己失控的反應。
——背叛,又一次的背叛!總在想要擺脫時鍥而不捨,總在付出真心時遭遇背叛。這是怎樣的一段感情?好了,如今救了他一命,總算報了他的恩情,終於可以斷個乾淨了。
想到這兒,元月心痛得無法自持,淚水早已如決堤的河水,直哭到渾身無力。她如今被這一系列波折打擊折磨得分外脆弱,竟鬧不清自己究竟是爲什麼而哭了。她倚靠着一根廊柱默默流着眼淚,頭腦卻如木了一般。
“元姑娘,玄天真人回來了,請姑娘過去一趟。”
元月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轉身看見剛纔那個童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她點點頭,跟着童子來到了剛纔那間房屋的門口,童子進去叫上清輝一起去。清輝出來見元月眼睛紅紅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得默默跟在後面。
來到廳堂,只見堂上坐着一位仙風道骨的藍衣尊者,二人當即認出他正是曾在霧泉鎮斬殺蛇妖的周君放,於是一同上前跪拜,叩謝真人救命之恩。玄天真人忙將他二人扶起,說道:“劫數未盡,你二人還須回到鎮上,切記不可再心生齟齬。”說罷取出兩顆幽藍光潤的龍珠,放到他二人手中,叮囑說:“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用。”
二人言是,便跟隨玄天真人去了“知悔門”。清輝只覺那黑洞驚悚可怕,卻見元月拜別了真人,對他說了聲:“握緊神劍。”說罷就縱身跳了下去。清輝竟也顧不得拜別,急急地跟着跳了下去。他在急速的墜落中想要抓住元月,雙手卻只能觸摸到無邊的黑暗。他甚至喊了元月一聲,沒有迴音。
清輝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一直都是在這樣一種孤獨的等待之中墜落着——元月去哪裡了呢?她還會不會出現?
墜落的速度慢了下來。漸漸地,清輝能夠看到元月的身影原來就在他的下面。接着越來越亮,周圍雲霧瀰漫,陽光從雲氣後面透過來,有點刺眼。元月輕盈地飛在他的不遠處,象個仙子,清輝不由得想要伸出手去拉她,卻總是夠不着。
就這樣二人飄落在了樹林之中,清輝見元月向她的白馬跑去,便也跟了過去。到了近前,元月也不言語,上馬便走,清輝只好步行跟在後面,這讓他想起了當年送別元月的情景,於是趕緊快跑兩步牽住了繮繩,領着元月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