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婢女金蘭說項,爲出聘迴避閨閣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展眼之間到了發嫁前日,姒飛天因想着丫頭進門都是夜間,遂絕早起來往東村之中尋了自家的金蘭姐妹水氏娘子,央她一同前來照看婚事。
那水嫣柔往日雖然不待見巫氏女,如今見自己姐妹不辭辛苦前來迎迓,少不得答應了過來幫襯,因午間在戰家用過飯,姊妹兩個依舊僱了一駕香車來在金家之處。打門之際,倒是那前幾日買來的丫頭彌琉璃開了院門,見他姊妹兩個回來因笑道:“臨走時我就勸我們奶奶不用急,戰家奶奶最是疼愛小妹的,怎捨得奶奶心中焦急,可不是給我說中,到底來了,暑熱天氣,奶奶們快進來吃些冰湃葡萄消一消暑氣。”
那水嫣柔雖然來了,心中到底有些不平之意,如今給這丫頭一鬧,倒覺得她活潑可愛,遂將自家心事忘了大半,只得既來之則安之,幫襯妹子發嫁故人之女,一切但要做的好看,方對得起金家顏面。
主僕幾人因說着,來在內院那巫氏女房中,但見紅燭高挑喜字雙懸,端的一番繁華熱鬧景象。巫俏雖然今日是以丫頭身份過門,到底要賣弄一番閨閣風度,卻也是按品妝束起來,倒是十分豔麗。姊妹兩人見了,因早已熟知她的脾性,倒也不曾出言勸阻,只得由着她的性子豔妝,水嫣柔兀自等着看她過得門去要給夫主訓斥,姒飛天心中卻有些猶豫是否要出言訓誡一番,又怕自己多事節外生枝,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況且自己夫妻兩個與這巫氏女原本無甚瓜葛,倒也無須多言必失。想到此處,因點頭微笑道:“妹子今日妝扮豔麗,頗帶喜氣。”
那巫俏原聽不出飛天言下之意,因得意笑道:“姊姊們同喜,如今我過去,只怕金師兄少不得不日之內就有好消息的。”飛天聞言心中有些笑她不自量力,竟自忖有本事擺佈得那琚付之,一旁水嫣柔聽了隱忍不得,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飛天唯恐她姐妹兩人再起了什麼齟齬,因連忙搭訕着挽了那水氏出來,一面囑咐巫俏暫且休息,只等晚間發嫁。
那水嫣柔給飛天扯出房中,因回身笑道:“這可是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了,當日你我結拜金蘭姐妹時何等和睦,如今倒爲了這個小蹄子給我使眼色……”
飛天聞言知道是水嫣柔與他玩笑,也只得賠笑道:“姊姊好歹疼我,那巫俏妹子原不是個好服侍的,好歹都看在你兄弟面上,切莫教他夾在內中難做人呢。”
水氏聞言在飛天耳邊笑道:“我說你這蹄子原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怎的那樣怕她,原來是爲了家裡的那一位。”飛天聞言卻也不好分辨,只得支吾過去,一面將水氏讓在前廳上吃些茶果。
姊妹兩人分賓主落座,但見那新買的丫頭彌琉璃早已準備了一桌子茶果笑道:“我想着奶奶此番下來有些疲憊,因備下了一壺清茶几碟子點心,好歹用些,晚間卻要守夜的。”
飛天見了,因這孩子心細如塵,倒很有些喜歡,只是如今要跟着巫俏陪嫁,心中卻有些捨不得她。因有些蹙起眉頭道:“你怎麼還不收拾包袱行李,晚間也好跟着你們姑娘去了。”
那彌琉璃聽了這話頑皮一笑道:“誰說我要去了?我原捨不得奶奶,自然留下來替我們姑娘好生照顧纔是。”飛天聽聞此言噗嗤一笑道:“你這丫頭卻是癡心,當日原是因爲要發嫁你們姑娘纔買了你進門的,咱們家雖然在鎮上也算殷實,卻不是那等使奴喚婢的人家,白留着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那彌琉璃聽聞此言掩口嬌笑了幾聲道:“恕個罪,我說奶奶這件事上原有些糊塗纔是。”飛天聞言尚且不曾答言,那水嫣柔因放肆笑道:“這還得了,你這個當家奶奶反倒被個丫頭奚落了一頓,當真反了,你這小丫頭子若不回明白了,可仔細你們奶奶惱了,攆你出去。”
飛天聞言搖頭道:“姊姊何必說的這樣鄭重,咱們家既然不是那樣使喚人的地方,自然也就沒有那些個虛禮,只是你且說說,這件事上我哪裡糊塗,若是回得明白,我倒情願留下你在身邊服侍,也省得你心裡嘴上不服氣的。”
彌琉璃聽聞此言點頭道:“奶奶這話明白,當日買了我進來,原是給我們姑娘當陪嫁的,想是奶奶閨中並無別的姑嫂妯娌,是以不知道內中的規矩,本鎮風俗上,若是在朝爲官人家的小姐,一般發嫁要陪上四個丫頭;次一等的,比如本縣太爺,或是豪奢鄉紳,滿破陪上兩個丫頭也就夠了;更有一等人家,比如咱們家這樣有官人兒的人家小姐出閣,只要陪一個丫頭就足夠,若是多了,倒顯得咱們輕狂。好像姑爺那邊少了人服侍似的。”
飛天聽聞此言,卻當真是聞所未聞的勾當,不由點頭笑道:“你這丫頭倒是聰明伶俐有些見識的,我與姊姊都沒有許多姊妹妯娌在閨中,又都是外地移居至此的,竟不知此地風俗深情底理,只是依你這樣一說,咱們家既然有官人兒,姑娘發嫁,自當是陪一個丫頭的,怎麼反倒說我糊塗呢?”
那彌琉璃聽聞飛天質問之言卻也不甚慌忙的,因掩口而笑道:“若是咱們家世小姐發嫁,嫁與一家官宦子弟做了正室,哪怕陪上兩個丫頭倒也使得,只是如今連外宅也不是,不過進去了做通房大丫頭,管鑰匙不當家的,若是就這麼辣地使奴喚婢,只怕夫主倒要埋怨孃家人不識禮數,怎的進來做了丫頭,身邊還帶個丫頭服侍不成?奶奶仔細想想,可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姒飛天與水嫣柔一面聽了這話,卻是點頭不語,因心中都暗暗品度,這丫頭倒有個算計的,可別小看了她去。飛天想了一會兒,因點頭笑道:“這回可是咱們說不過你,原是這樣的道理不差,若不仔細想想,竟將你一起陪了去,只怕那位琚付之大人也是要見怪的。”
水嫣柔聞言也點頭笑道:“倒好個伶俐的丫頭,既然這麼說,就將你留下服侍你們大奶奶倒也便宜。”那彌琉璃甚是有眼色的,聽聞此言卻不等飛天發話,因連忙屈膝福了一福道:“既然這麼着,多謝奶奶看顧,小女從今定然結草銜環以圖後報。”飛天聞言沒個奈何,心中卻也着實捨不得這個孩子,只得點頭笑道:“恁般伶俐,當真說不過你,就這樣辦吧,只是還要來日請老爺的示下方能定奪。”水嫣柔聞言推了飛天一把笑道:“你又作怪,我那兄弟聽你的話不亞於聖旨一般,有什麼說的,依我說就留下她很便宜。”
飛天聞言含笑不語,一時間姊妹主僕幾人商議定了,早已到了掌燈時分。依舊是那彌琉璃上竈準備了寫飯食湯水的,給她姐妹兩個用了,一面又預備下一份送到內院兒。那水氏一面與金蘭用晚膳一面笑道:“怎的這樣光景卻不見你家老爺與小官人回來,想是衙門裡有事絆住了?”
飛天聞言搖頭笑道:“姊姊不知道,我們老爺最是牛心左性的,因說世姐妹出聘,自己在家裡很不便宜,再說又知道姊姊連夜在家裡幫襯,因帶了你侄兒往你家裡暫住一晚了,原本今兒就要告訴你的,誰知方纔忙着籌備事宜就混忘了。”
水嫣柔聽聞此言,因噗嗤一笑,見左右無人服侍,遂悄聲附在姒飛天耳邊笑道:“若說我那兄弟在男女大防之上從來都是錯不得一星半點兒的,當日一門兒心思傾心於你時,我只怕不妥,他那樣性子,只怕拉不下臉來纏你,誰知卻是個多情的,竟守了你數年光景,到底有今日,可見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這話不假。”
飛天聽聞此言臉上一紅,因低頭不知如何搭話,倒有些嘆息那水嫣柔原是將日子算差了的,若是加上自己原先在山門之中做那少俠打扮之時,如今卻要二十年的光景,這樣武功蓋世俊美無儔的一個人就白白糟蹋了一段錦繡年華,單等着自己這樣一個殘花敗柳之身,卻好生替他不值起來,只是自己從小謹守清規戒律,師父師兄教養甚嚴,情竇未開之際又遭逢平生劫數受辱產子,對男女之事從來只有腌臢之意,卻無半點好奇之心,不知何時方能參透箇中玄妙,也好解了這師兄的相思之苦……
飛天兀自心猿意馬胡思亂想之際,那水氏因在一旁笑道:“這是怎麼說,青天白日的就想起自家漢子來了?”飛天聞言方知自己失了儀態,因秀眉微蹙鳳眼含嗔道;“姊姊休胡說,就算如今房內只有女眷,到底外頭還有門房馬伕,又多了個琉璃丫頭,咱們姐妹更要謹言慎行,方纔不墜了夫主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