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顯絕學貼牆掛畫,談稼穡媒妁之言

飛天因帶着孩子目送那兩人出去,方纔鬆了一口氣,見官軍們亦隨之漸漸散去,連忙吩咐志新將院門閂了,一面迴轉房內,又將家門關嚴,方纔略略放心。

因教志新好生在外間功課,自己進了內間放下門簾,因低低地喚了幾聲“賊配軍”,卻見一個人影貼了地皮,自牀下直挺挺地滑了出來,將身子一翻,使個鯉魚打挺的架門,以肘撐牀坐了起來。

飛天見狀唬了一跳,定睛觀瞧之際方知正是錢九,因秀眉微蹙道:“方纔如何不打招呼,萬一鬧出來你是死是活?”錢九郎聞言笑道:“便是將你這房子拆了,他們也找不到我的。”

飛天聞言冷笑一聲道:“你欺負我沒在江湖上走動過麼,萬一那些人闖進來,將刀鋒探入牀下你又當如何呢。”

錢九郎聞言笑道:“這般手段能奈我何呢。”因說着只在鐵臂上發力,身子向上一縱,竟如守宮一般貼在飛天牀邊的牆壁之上,肩胛再一發力,竟能貼着牆壁緩緩移動,真如守宮爬牆。

飛天見狀大驚失色道:“這是貼牆掛畫的功夫?”錢九聞言,因收了自家手段,自壁上一躍而下,依舊高臥在飛天的牀上笑道:“你這小東西倒有些見識。”

飛天聞言臉上一紅道:“我在師門之中倒也聽聞師尊提起過幾回,只是他老人家還常嘆道這門絕學早已失傳,若能親眼一見倒也是想不到的緣分,不想今兒卻在你身上應驗了。”

錢九聽他這話,倒很有些欣羨之意,因爽朗笑道:“這不值什麼,我這就將心法路數傳授給你,以你的身段資質,不會比我學得慢。”

飛天聞言,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嘆息,此人對待自己竟是半點兒不曾藏私的,姑且不論他有何圖謀,單這樣一項功夫,江湖上便有多少人爭相去學,他只要放出風去,什麼樣的閨閣俠女,風塵巾幗不會心甘情願將自家貞潔玉體來交換這樣武學,如今卻說的恁般輕巧,只因自己好奇,便要傳授心法。

飛天想到此處,因搖了搖頭道:“我如今不在江湖了,學這樣的功夫也沒用,只是如今你就算有這貼牆掛畫的本事,到底不能走路,如今聽聞村口早已戒嚴,卻是如何脫身呢。”

錢九聞言心中一熱,因伸手拉了飛天的手笑道:“你擔心我嗎?”飛天聞言連忙抽回手腕啐了一口道:“賊配軍,我不過是不忍心自己的孩兒年幼失怙,與你什麼相干……”

錢九聞言爽朗笑道:“這有何難?我竟教你一個巧宗,你只要將我送到官家,領了花紅賞錢,將那銀子給孩兒進學延請業師之用,倒省了許多花費,又拔去了眼中釘肉中刺,豈不兩妙?至於孩兒那裡,你只不用對他說起此事也就罷了。”

飛天聞言含嗔道:“你道是誰都跟你一樣無情無義不成?”那錢九聽聞此言,心中卻是一片熱忱,因暗暗讚歎自己當年原不曾看錯了他,只是此番是飛天的無心之言,自己再要出言調笑,又怕他惱了不再理睬,因低聲賠笑道:“我不過說句玩兒話,別惱。”

飛天聽聞此言卻也無法,因蹙起眉頭道:“如今若是我自己帶着孩子,怕是還出得村去,我瞧你腿上筋骨都有些潰爛的跡象了,若是再不尋得你家妹子醫治,只怕就真的不中用了,你且將暗語說給我知道,我自然想辦法到鎮上爲你傳話。”

錢九郎聞言苦笑一聲道:“我那妹子自幼驕縱,如今我出來,倒也給她添了許多麻煩,只怕她未必願意幫我,更有一件,她對你……”說到此處因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飛天聞言不解其意,卻也不欲深究,因沒奈何道:“既然這麼說,你那一盟兄弟姊妹之中,竟沒有一個人可以幫你的麼?”

錢九郎聞言蹙眉道:“有是有的,只是這幾個偏生如今不在這裡,我原也未曾想過劫牢反獄的,其實住在裡面倒也舒坦得很,說句輕狂的話,也不比皇宮裡差上幾分。”

飛天見他胡言亂語,一時之間也不去搭理,錢九見他沉了臉,因賠笑道:“只是我這傷口倒有些耽誤不得,還要勞動你一番,去鎮上爲我請個郎中,清洗傷口可使得麼?”

飛天聞言只得點頭,因打起簾子出了外間,將志新叫過身邊來耳語一番,又囑咐道:“路上別貪玩兒,也別與人爭競,鎮上遇上什麼事,只找你金師伯,或者酆大先生要緊。”志新聽了母親的囑咐,因答應了一聲去了。

那錢九聽聞志新去了,只在內間說些撩撥的閒話,飛天開始還與他對付幾句,到後來只不理,錢九無法,又是行動不便,因只得賴在內間炕上不動,飛天見狀,又不好攆他出去,也只得自己在外間坐了,權當他是個死人也就罷了。

一時間志新推門回來,因面有愧色,上前伏在飛天膝頭道:“孩兒不孝,有負母親所託。”飛天聞言不解其意,因十分憐愛地將志新抱起來放在膝頭笑道:“這是怎麼說,莫非鎮上坐館的先生不在麼?”

志新聞言蹙眉道:“原本已經將先生請了來,只是村口把守的六扇門不讓進去,說是糾察朝廷欽犯,若要瞧病,只得帶了病人去鎮上瞧,或是將病患擡到村口現辦的。”

飛天聞言秀眉緊蹙道:“這卻如何是好……”一面又怕孩兒擔心,因勉強笑道:“這件事爲娘自有綢繆,你且仔細做你的功課吧。”

因說着打發志新功課,一面復又打起簾子進了內間,將房門掩了,對錢九道:“你都聽見了?六扇門倒也難纏,此番你要出得村中去,只怕少不得夜久更闌之際,我陪你走一趟了。”

錢九郎聞言笑道:“這如何使得,你我海走天涯,志新又當如何,若是託付給旁人,只怕你我逃了,他自然是要給人拉去墊背的。”

飛天聽聞此言卻也不無道理,只是這一半天內,眼見錢九郎髕骨之處已經滲出血水,若是再不請人處置,落下殘疾暫且不說,只怕到時性命難保。

因心中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院牆外面有打門的聲音,急急促促的,聲音倒不大,想是女子敲門之聲。飛天因朝錢九郎使個眼色,教他躲在牀下,一面起身整理了衣裳,端坐外間,叫志新前去應門。

志新因開了門,卻見迎面竟是白羽抱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進來,因一面笑道,我家的兔子就要下崽了,娘叫我看着,說要來瞧瞧嬸子的,我也想跟你一起看着兔子下崽,咱們去外頭樹下瞧着好不好?

志新聞言,低頭在柵欄裡一瞧,卻見一隻圓滾滾的母兔十分溫順地趴在裡面,因心裡有些想看它怎樣下崽的,但見水氏娘子走進院門笑道:“你們兩個就去門口樹底下坐着看罷,仔細大日頭,撿個樹蔭下面玩兒,我跟你母親說話兒。”

志新因回頭意欲進了外間稟告母親,卻見姒飛天早已一打簾子出得門來,點頭笑道:“姊姊下降,有失遠迎,快請屋裡坐吧。”因一面打發志新道:“你就跟着白羽去那樹下面坐坐,好生看着兔子下崽。”因說着,進了小廚房裡預備一些乾草菜蔬等物,又端了一小碗水遞給志新道:“將這些東西放進柵欄,若是生了崽子,千萬別驚動它,將外面鋪蓋遮了光,不然小兔子見了光是要晃瞎了眼睛的。”

志新聞言答應了,白羽因點頭笑道:“嬸子放心,我從小伺候母兔下崽的,不過是覺得新鮮有趣兒,也想讓志新看看呢。”志新聞言,方知旁人家的孩子都是從小幫襯着些稼穡之道,只因母親心疼自己,凡事多有包攬,因心中有些愧疚,連忙與白羽提了柵欄出得門去,細細地跟他打聽一些農活。

飛天見兩個孩子走遠了,因掩了院門回身讓道:“姊姊屋裡坐吧。”因將水嫣柔讓到外間,一面警覺裡屋動靜,卻是聲息全無,方纔略略放心,因伸手在湯婆子上取了滾滾的茶,另舀了乾淨蓋碗斟了一杯遞在水氏娘子手上,自己一面搭訕着陪坐了。

姒飛天心中暗自品度,這水氏娘子既然是自己閨中密友,自然深知自己自重嫠女身份,不肯多加交往,如今她竟帶了白羽過來,只怕是要將志新支開,與自己說些緊要之事,倒也不好開口細問,因自己也斟滿了一杯熱茶,暖在手上,只聽她如何發話。

那水氏娘子見姒飛天並不開腔,因呷了一口手上的熱茶笑道:“方纔聽你教導你家小官人,就知道妹子拾掇家務是一把好手了。”飛天聞言搖頭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原有些嬌養孩兒的,不似姊姊那般歷練白羽,只是我常可憐這孩子從一落草就沒了父親,因不願教他受了委屈,寧可我自己多操持一些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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