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繡譜偶學絕藝,贈珠帛初始提親
次日天明,那水嫣柔水氏娘子復又絕早過來,因心繫飛天不慣稼穡廚藝,不由分說在他家的小廚房中收拾了一桌早飯,教他從旁幫廚,姊妹兩個吃畢早飯,又做了一回針線,到了掌燈時分那水氏娘子做得姒飛天一人的晚飯,方纔迴轉家中服侍丈夫。
如此數日,飛天本是個聰明人,武學招式走上一回便可記牢的,何況廚藝針黹之事,不出一月便已經熟練了,因見水氏娘子月份漸漸大了,便不敢勞動她每日過來,自己亦是深居簡出從不招惹是非。
此地民風原本淳厚,見她一個年輕寡婦獨居,又是水氏娘子的女伴,心中多有敬慕,又礙於戰家聲勢,並無一人前來滋擾的,姒飛天每日獨處家中,閒來操練廚藝,做些針黹女紅,縫補孩兒衣物,倒也十分自得。
這一日正與水氏娘子談講之時,因想起日前錢九郎給的那一卷東西,近日學習針黹以來,越發覺得與此相關,因在枕頭底下取了,遞在水嫣柔手中笑道:“還請姊姊幫我參詳一回,這是何物?”
那水氏娘子見了,因在手中延展一瞧,噗嗤一笑道:“妹子閨閣人品,如何不認得這個,原是一本繡譜。”姒飛天聽了,方點頭道:“我因近日跟從姊姊學習女紅,方覺得這卷東西與此相關,今日解惑,果然不假。”
那水氏娘子粗看了幾眼道:“哎喲,這繡譜端的瑣碎死了,若是女孩兒家照着這上面的手法繡出來,也算是巧奪天工,只是誰又有那個閒工夫呢。”
姒飛天聞言,接過手中一看,但見那繡譜上記載的手法端的玄妙,竟也可說是一門上乘的武學,只是在水氏娘子面前不好表露一二,少不得耐着性子與她說些閨閣之事,好容易熬到掌燈時分,水氏方起身告辭去了。
飛天關起房門,因掌燈細看那繡譜,果然將一門絕世武功暗藏在繡花手法之內,只是卻並無半點殺意,若說是武功,倒不如說是一門醫道,飛天瞧了半晌,只得一點玄妙,他本是武林中人,見了這樣奇書如何不愛,因整整一夜未睡,演練那繡花手法。
及至次日平明,略略小睡了一個時辰,便聽得水氏娘子打門的聲音,只得掙扎着起來應了門,水氏見他顏色憔悴,知他孕中貪睡,因讓他再睡片刻,自己熟門熟路在小廚房中收拾了早飯方喚他起牀,姊妹兩個吃了,繼續做起針線來。
卻說姒飛天自從跟隨水嫣柔學習女紅,不出一個月,活計已經做的比她還要鮮亮,只是今兒手法更爲熟稔,繡工花團錦簇一般,倒把水氏的繡工比出好遠。
水氏忙完了手上的活計,往飛天手中的繃子一瞧,卻見那花瓣兒栩栩如生,蝴蝶翩翩起舞,越發靈動嫵媚,因大吃一驚道:“敢情你一夜未睡,苦練繡工麼?”
姒飛天不欲與她表明身份,因隱瞞了武學之事笑道:“正是,如今我眼看也要臨盆,想着學好此道養活自己與孩兒,總不能求幫告借,總是仰仗姊姊家中幫襯賙濟,叫我着實過意不去。”
那水嫣柔聽了,心中十分憐惜他這樣自立的人品,因點頭笑道:“我見你這幾日繡工精進神速,不如索性將這幾條帕子讓我男人帶到集上雜貨鋪裡問問,看收不收,若是好,還可以得些訂單,只是你也要以身子爲重,就要臨盆之際最是緊要,可是馬虎不得的。”
姒飛天聞言多謝了水氏娘子一番,因在自己今日繡工之中,選了幾條上眼的帕子交在水氏手中,晚間她自帶回去交給戰天刃不提。
次日上午水氏並未過來,及至晚飯已畢,方歡歡喜喜的過來道:“姒家妹子大喜,我們當家的說了,那雜貨鋪的店夥見了這樣鮮亮活計,自己不敢擅自做主,因叫了掌櫃的出來細看,那掌櫃帶了西洋眼鏡兒瞧了半晌,都說這是織女再世的神品,因放出話來,娘子每日不嫌多寡,一定要與這樣繡工一般精緻的,能繡出多少來,他們鋪子裡都能包銷的。”
姒飛天聞言,心中頗有些得意,又因將來孩子出世所需花費頗多,如今接到了這樣的訂單,將來總算衣食無憂。
書中暗表,姒飛天原本是劍客門徒少俠身份,小巧之能實屬上乘,只是他自持身份,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的做那無本萬利的勾當。
當下姊妹二人商議定了,飛天便每日不限多寡,繡了幾條帕子都交給水氏娘子轉賣,得了錢自然也要分出幾成來答謝水氏夫婦,水嫣柔原不肯收,後來因飛天的手藝越發出衆,得了許多宅門裡的小姐做主顧,家道日漸殷實起來,水嫣柔方半推半就地收了抽成。
書中暗表這一段公案,便是姒飛天如何改名換姓喬裝改扮,隱遁在東村之中的一個由來,及至他養下孩兒教訓十年,又與那錢九郎如何瓜葛,卻要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飛天見他辛辛苦苦養下的孩兒,因爲金喬覺夜訪之事,心中有些猜忌自己,卻也不惱,只是自己被一段風月所累,叛出師門銷聲匿跡,一身絕學不得施展,當日投身江湖之中原本意欲以武犯禁行俠仗義,如今卻喬裝女兒之態,隱匿閨閣之中,都是爲情所誤。
是以飛天原本心如止水斷絕情誼,誰知師兄金喬覺卻是這般重情重義,不但爲了尋訪自己下落投身六扇門中,如今更有迎娶之意,只是自己原本是他舊相識,又是男子之身,如何還能下嫁於他,是以此番告知了孩兒他的身份,爲的是迴避嫌疑。
果然志新聽了此番解釋,心中卻生出許多愧疚悔恨之意來,因伏在母親膝頭低聲道:“都是孩兒唐突了,只因見我師伯素日多有藉口前來親近,便當他心裡藏奸,如今母親既然說他就是你的師兄,況且你們又是自小在一起的,爲什麼不……”說到此處,因關乎母親的名節,做晚輩的又不好多說,只得打住。
飛天見了志新人小鬼大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喜歡與你師伯親近麼?”志新聞言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道:“原本孩兒倒也敬重他的武功人品,只是怕他唐突了母親,如今既然知道了師伯的身份,便再無不肯親近之禮了。”飛天聞言搖頭一笑,並不置可否。
放下姒飛天母子如何議論不提,卻說金喬覺因夤夜之間與飛天深談了一次,蒙他兩度笑靨,心中便存了一段癡情,因公門裡連番白事,新官又不曾調任的,鎮日無事,因在家中整頓了衣冠,拾掇得整整齊齊出得門來,上了馬依舊往東村而去。
金喬覺徐徐打馬來在戰天刃家門口,因下馬在垂柳邊栓了,揚手打門道:“小弟金喬覺拜訪。”未幾但聽得內間應門之聲道:“是金捕頭不是?”
金喬覺聞言笑道:“大嫂開門,正是小弟。”那水氏娘子原不與尋常村婦一般肯拋頭露面的,只是這金喬覺乃是戰天刃的兄弟,兩家卻是穿房過屋妻子不避的交情,因開了門笑道:“今兒兄弟來的不巧,你大哥往鎮上鋪子裡去了。”
金喬覺聞言笑道:“這卻無妨,小弟原是來煩嫂子一件事的。”那水氏娘子聽聞此言倒是唬了一跳道:“青天白日的,這是怎麼說?”
金喬覺聞言,知她會錯了意思,因自馬背上取下兩匹錦緞,一盒珠花遞在水氏娘子手中道:“小弟有件難辦的事,意欲全仗嫂子周全。”
水氏娘子見了此物,因是市井之中頗爲貴重,專爲媒人預備的謝禮,心中早已明白他的心思,因掩口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拿大避嫌了,兄弟屋裡坐坐商議吧。”
雖然如此說,到底不曾關了院門,也不將金喬覺往屋裡讓,因請他在院中石凳上坐了,自去燒水沏茶。金喬覺知她男人不在家,此舉乃是避嫌之意,也就大大方方坐在院中,一面搭訕着說些稼穡之事。
一時之間將茶水沏得了,水氏娘子找乾淨蓋碗給他倒了一杯,自己也斟滿了,對坐在石桌旁邊,未曾開言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因似自言自語道:“這件事我跟你哥哥往日也猜過幾回,未曾想你今兒就能提出來。”
金喬覺聞言臉上一紅道:“往日雖有過盤桓,多因公務,也是我與大哥交好,那姒家娘子卻與嫂子投緣,因而比旁人略覺親厚些,卻從沒有賞下話來,是以小弟原不肯冒昧。”
水氏娘子聽聞此言又驚又喜道:“莫不是最近已經有了口風了?”金喬覺聞言低了頭也不言語,水氏娘子雖是宅門裡出來的貴小姐,倒是個爽快之人,因見他這般人品,噗嗤一笑道:“你又不是女家,這般蠍蠍螫螫做什麼,有了如何話頭,快細細的說與我知道,嫂子纔好拿話問她。”
金喬覺聞言笑道:“原不是兄弟靦腆,只是此事關乎姒家娘子名節,總要想好了方能回稟明白的。”